雛鳳清於老鳳聲

日前，在社交媒體看到某知名書法家展示他和女兒的作品。儘管文字、構圖相同，女兒的書法稚拙有趣，書法家則筆法老練，都很棒，不過女兒之作更有韻味。我忍不住讚歎，真是雛鳳清於老鳳聲。

這句詩出自李商隱，稱讚的對象爲同年好友兼連襟，韓瞻的兒子韓偓。同年爲同一年考上科舉，士子之間的互稱。連襟則是姊妹丈夫的合稱，這類傳統親屬用語，本地已不太熟悉。韓、李的妻子同爲王茂元之女，簡而言之，李商隱爲韓偓的姨丈。韓偓是當時有名的天才兒童，十歲能詩，日後詩名遠大于其父韓瞻，確實是雛鳳清於老鳳聲。韓偓詩風綺麗婉轉，多寫豔情，五代、北宋初年，多人沿習類似風格。當然韓偓的詩壇地位仍遠遠不及李商隱，李商隱才是北宋初期盛極一時的西昆體始祖。

這句詩有點調侃韓瞻，「喂，你兒子詩寫的比你好喔。」韓、李的交情可見一斑。原詩詩題很長，《韓冬郎即席爲詩相送，一座盡驚。他日余方追吟，『連宵侍坐徘徊久』之句，有老成之風。因成二絕寄酬，兼呈畏之員外》。

這個很長的詩題相當有趣。冬郎是韓偓小名，當然也只有李商隱這樣的長輩，才會直呼韓偓冬郎。唐宣宗大中五年冬，李商隱喪妻之後（幾年後續弦王氏），應柳仲郢之邀，至四川（梓）擔任柳的幕僚。臨行前親友于長安設宴餞別，於是韓冬郎「即席爲詩相送」，詩成，「一座盡驚」。而李商隱顯然對此詩印象深刻，因而「他日余方追吟」，並稱讚其詩「有老成之風」。這兩首回贈韓偓的絕句，一般認爲作于大中十年，李商隱回長安後。「兼呈畏之員外」，畏之是韓瞻的字，李商隱詩集有不少贈與韓同年、畏之員外的詩，可知兩人互動頻密。

「十歲裁詩走馬成，冷灰殘燭動離情。桐花萬里丹山路，雛鳳清於老鳳聲。」、「劍棧風檣各苦辛，別時冰雪到時春。爲憑何遜休聯句，瘦盡東陽沈姓人。」

第一首，讚賞韓偓十歲便能即席成詩，當時筵席因離情而淒清難抑。（傳說鳳凰非梧桐樹不棲），前往丹山路的旅程（韓瞻即將帶著兒子韓偓至果州上任），桐花盛開，雛鳳的鳴聲比老鳳更爲清亮。第二首，昔年冬日入蜀旅途相當艱辛，如今我在春暖時回長安。冬郎的才華一如何遜，而我就像是消瘦的沈約，因自承才華不及而未能聯句。

我有點好奇，韓偓十歲那首即席贈詩，究竟寫了些什麽。網路搜尋一陣，沒找到。後來查閱劉學鍇、餘恕誠編著的《李商隱詩歌集解》，在「雛鳳清於老鳳聲」的集注，提及「（韓）詩今《翰林集》、《香奩集》均無，當已佚」。換句話說，韓偓那首詩，只剩下李商隱詩題中的「連宵侍坐徘徊久」一句。但願日後發現新的文史資料，讓那首「一座盡驚」的詩重現天日。

雖然一時無法讀到韓偓讓人驚豔的少作，透過網路，我們仍能略讀幾句韓偓較知名的詩，「關山月皎清風起，送別人歸野渡空。大抵多情應易老，不堪歧路數西東。」《江南送別》、「嫋娜腰肢淡薄妝，六朝宮樣窄衣裳。著詞暫見櫻桃破，飛盞遙聞豆蔻香。」《嫋娜》，稍稍瞭解這位年少即有令名的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