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ligia》Ch.4 Acedia 怠惰 14

斜陽拉長了凱特琳孤單的影子，讓本來已經困惑的她看來更加無助。她站在滿是緊密相連的老舊三層排屋的街道上，這裡明顯是一個住宅區，每一座建築物都沉默地矗立著，沒有一棟看似適合用來當辦公室的商業大樓。她只得再次確認手機上的地圖和對方給出的地址，卻並未發現任何錯誤。這就意味著，她確實找對了地方。

凱特琳找到對方指定的門牌號碼，一個未上鎖的老舊大門。當她推開門時，門發出了尖銳的吱吱聲響，抗議著她的到來。門後是一道又窄又陡的樓梯，昏暗的照明讓凱特琳必須緊抓著冰冷的扶手，小心翼翼地才能走到二樓。二樓的左右兩側各有一個單位，但右側的單位明顯是空置的，門上還掛著一塊灰塵覆蓋的出租招牌。因此，她毫不猶豫地走向左側。然而，那扇緊閉的門使她更加疑惑，因為那扇門上並沒有任何門柄或鑰匙孔。

幸好，門鈴就在旁邊一個顯眼的位置，才讓她稍微放鬆了一些。

「沒有甚麼好擔心的，既然已經來到這裡，那就進去吧。」凱特琳在心裡安慰自己，她深呼吸一口，鼓足勇氣，然後緊緊地按下那個門鈴。

然而，當凱特琳還在考慮該如何跟前來開門的人打招呼時，門已經自動地打開了，令她嚇了一跳。這個房間裡的布置相當普通，只是一個看來有點陳舊的居家客廳，與她預期的辦公室環境截然不同。最引人注目的只有那個鑲嵌在暗紅色磚牆上的壁爐，但現在並沒有燃亮，裡面的漆黑反而令凱特琳不寒而慄。房間裡只有一個男人，他剛好背對著凱特琳。

「請進。」裡面傳來的聲音似乎是對凱特琳說的，但隨即又繼續說：「那我豈不是應該要向你道謝，對嗎？」

那聲冷笑直讓凱特琳感到背後一涼，更緊張得立即停下腳步。她看向那個男人的背影，瞧見他手中握著手機，才明白那句話並不是對自己說的。

男人也察覺到凱特琳已經來到，便轉過身來。那頭淡金色向後梳起的頭髮在燈光下閃著微光，還有身上那件筆挺的黑色西服，無疑，這就是JM。

看到這張臉，還有那個毫無笑意的笑容，凱特琳的緊張感更進一步飆升。

JM把手機稍微挪開，才對凱特琳說：「不好意思，我很快就結束，請先到那邊坐下吧。」

JM以眼神示意著窗旁的兩張對著放的單人沙發，於是凱特琳便走向那裡，緊張地坐到其中一張皮沙發上，更不自覺地抱緊了自己的皮包。

「不，我不會付錢的。」JM突然大吼，他的怒氣似乎不只對電話另一端的人，更向凱特琳猛揮著手，顯然是要讓她離開她的位子：「我看你這是刻意給我製造麻煩，難道不是嗎？」

被JM這麼一吼，凱特琳立刻慌了，連忙抱著自己的皮包，移至對面的沙發之上。

「沒甚麼好談下去的。交易不成立，就這樣。」

JM掛了電話，連那個不滿的表情也沒有調整一下，便直接走到凱特琳對面坐下。

「很好，凱特琳・阿佩斯蒂小姐，你可以說了。」JM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根香煙，熟練地在打火機的火焰中點燃：「你說有委託，是怎麼回事？」

JM的臉上掛著不悅的表情，讓凱特琳茫然不知該如何開口。她雖然知道，繼續浪費時間只會使JM的怒氣持續上升，但狂跳的心臟又使她光張著唇說不出話來。還是看到JM的眉頭又再一皺，她才迫不得已硬著頭皮說：「事情是這樣的——」

「慢著，」凱特琳才一開始說話，就被JM打斷：「凱特琳小姐，你的習慣不太良好呢，進來竟然也不關門。」

「對不起，我這就——」

「關門吧。」JM冷冷地說。

凱特琳剛從沙發上站起來，準備去關門，卻看見門緩緩自動關上。她疑惑地盯著門，當然沒有發現甚麼，也只得悻悻地坐回原來的位置。

「我們繼續吧。」JM狠狠地抽了一口煙，煙霧在他嘴邊繚繞。他呼出一口煙，語氣更加冷硬：「事情是怎樣的？」

「那得從五年前說起。」面對JM那副急躁的樣子，凱特琳感到相當大壓力，她的手指不自覺地移向唇邊：「那時我正是大學三年級，我和我的男朋友感情相當穩定，他叫亞倫。我是唸藝術系的，而亞倫則是語言系，我們正——。」

「凱特琳小姐，我看你得長話短說。」JM終於忍耐不住，再次打斷了凱特琳那番毫無重點的發言：「我提醒你，我們時間無多，你得把握機會，簡短扼要地把你的委託說清楚。」

凱特琳雖然不太明白JM所說的時間無多是甚麼意思，不過她還是知道JM是一個很重視效率和時間觀念的人，從不遲到，也永不早到。既然對方這樣說，凱特琳也只得做出決定，放低所有七上八下的顧慮，直接說出心中的話。

「我想調查亞倫的死因。」凱特琳自己也沒想過可以擺出如此堅定的表情。

「是這樣嗎？」JM挑起眉，清晰地表達著挑釁：「過了五年這麼久，現在才說要調查，莫非你會提供時光機給我？」

JM完全沒有詢問任何關於亞倫的細節，他關心的只有坐在他面前這個女人的決心。

說甚麼時光機？JM這是在繞圈子怪責她沒早點行動嗎？凱特琳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又再次動搖。但一想到五年以來，不能得知真相所帶來的悔恨和折磨，凱特琳已經受夠了自己的懦弱又欠缺行動力，她本以為時間可以沖淡她對亞倫的感情，結果這個死結卻一直纏繞著她。如今心臟麻痺案件再次出現，凱特琳知道要解開這個死結，就只有趁現在，如果她又再次退縮的話，那麼她的餘生都將活在這個陰霾之中。

「現在才是最佳時機！」凱特琳提高聲量，堅定地說：「心臟麻痺案再度重現，這很可能和當年亞倫的死因有關，現在重新調查，應該就會有新的結果！」

「很好。」JM說，收起了他那挑釁的神情，聲音亦回復平靜，更是輕鬆地在煙灰缸中彈了彈煙灰，然後才再次把視線轉向凱特琳，問：「但為甚麼要找我？不是有其他人也在調查這件事嗎？」

凱特琳心中立即浮現起那道深刻眼神，那是亞倫的哥哥，亞佛烈德。凱特琳當然知道亞佛烈德也在調查亞倫的事，但她也同樣知道亞佛烈德有很多真相沒向她透露，過去她只認為亞佛烈德不把她當作一回事，但現在想來，或許亞佛烈德確實有自己的原因。

「你是指亞佛烈德？」凱特琳說：「沒錯，我知道他也在調查，但首先，我這次已經不想再袖手旁觀，我希望親手找出亞倫死亡的真相。」

「其次就是，我已經見識過你的能力和情報量，我相信你的參與，必定對事情有所幫助。」說到這兒，凱特琳不自覺地垂下眼：「至於亞佛烈德，他從以前就是這樣，總是獨自一人扛起所有事情。」

「那麼讓我清楚確認一下吧。」JM以銳利的目光，不斷審視著凱特琳的每一絲動作和表情：「凱特琳小姐，準確來說，你的委託內容是要協助亞佛烈德・安傑爾，調查亞倫・安傑爾的真正死因，我這樣說對嗎？」

凱特琳咬了咬下唇，才深深地點了頭：「沒有錯，正如你說。」

「我可以考慮看看的，」JM笑了，但他的眼中只有冷酷和深邃，沒有絲毫笑意，他還讓自己的身軀陷進沙發中：「但關於報酬……」

「報酬的話——」

凱特琳沒法說下去，因為刺耳的門鈴剛好在這時響起。

「JM！」接著是幾下敲門聲，還未停下，門鈴就再次響起：「JM！是我，快開門！」

凱特琳忽然覺得這把聲線十分熟悉，她心裡已經描繪出某個身影。

「我就說我們時間不多吧。」JM無奈地搖搖頭，才又下了命令：「開門吧。」

門果然又再次自動打開，那個黑鬈髮男生便應聲衝進屋內。

「JM，不好了，我知道有人要對安傑爾先生不利，我們得幫助他。」

進來的正是路爾斯，看他氣喘喘的樣子，就知道他趕得多麼急。

「很好，」JM從沙發上緩緩站起來，從容不迫地步往設備簡單的開放式廚房，一邊說：「我要煮杯咖啡，剛才的問題，你們可以慢慢詳談，相信可以找到一個令人滿意的方案。」

凱特琳瞪著路爾斯，雖然他仍是一臉疑惑，但凱特琳卻看到了希望，JM說得沒錯，財閥家的小兒子，不正正就是解決報酬問題的最佳人選嗎？

凱特琳放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