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 光榮入伍】

炎熱的夏季，除了上泳池泡水外，好像也沒甚麼地方可去！除了剛考完的那半個月，還稍有精實，到書局翻閱了些許專業書籍或是到光華商場去逛逛，剩下的時間，除了被爸爸叫去工地幫忙外，最常的，就是窩在冷氣房裡打電動。本想去察看馬路上的電線桿上的小紅條，看看有沒什麼機會可以短期兼職打工，可又不曉得一旦把畢業證書交出去後，是否會馬上接到兵單，這對對老板就不好交待了，也只好在家繼續等放榜，當個雖心有不甘卻也挺情願的米蟲。

安穩的日子過久了，似乎老天爺也看不下去了。在日子剛過八月的一個下午，離高考放榜的時間，只剩下不到兩個禮拜，家中牆上的對講機，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鈴聲­­：

「陳奕帆在不在家呀~ 有他的通知單喔！」我從床上一個箭步的跑到客廳，急忙的拿起話筒，話筒的另一端，傳來一位男人的聲音。

「我就是！等我一下，我馬上下樓。」顧不得身上只穿著一件吊裌仔，從抽屜裡拿出印章，由樓上飛奔而下。

打開社區大門，門口站的不是那穿著綠色制服的郵差，而是穿著白襯衫，身上背著一個斜背包的中年男子。

「是你本人嗎？這是兵單喔，一個禮拜後入伍，裡面有清楚的說明….」他一邊說，一邊掏出袋子裏的名冊，神色毫無表情的對我說。

「對，是我本人！」我邊說邊將印章遞給他，讓他在名冊上蓋了章，名冊上頭還羅列了其他人的名字及身分證字號。

別了那個男子，關上大門，帶著一肚子的狐疑，一步一步的爬上樓梯。 一進門，便迫不急待的拆開那卡其色的公文封，從裏頭拿出了一張看似是用複印紙套色印上去的文件，上面寫著幾行文字 ---

【役男          陳奕帆，身分證字號XXXXXXXXXXXX】

【入伍梯次   1736梯  時間八十四年八月十二日】

【營區   宜蘭金六結】                                       

看著上面的日期，我整個人呆掉！不是說還沒交畢業證書，兵單不會來嗎？我的考試都還沒放榜耶，公所憑什麼徵召我呀，如果我像其他同學一樣去考插大，萬一考上了，那我不是還可以申請緩召嗎？

一整個下午關在房間想這問題，卻沒勇氣親自打電話去公所問，一直等到晚上老爸老媽回家後，才把徵召令拿給爸媽看，聽聽他們的想法。

「公所甘嘛黑白用，搞錯人了呀！」老媽劈頭第一句就這樣說。

「ㄟ~~米蟲，我看你也沒事幹，不如早一點去算了啦！」老妹沒提出甚麼好意見，倒是在一旁說著風涼話。

「要不親自去兵役課問一下呀，看是不是搞錯日期，還是弄錯名單呢？親自去也比較好澄清呀！」老姐倒是說了句比較客觀的話。

看著我們幾個人七嘴八舌，老爸一個坐在一旁的沙發上，低著頭摳著他那卡在大拇趾甲上的水泥灰渣，吐出了這麼一句話：

「做兵是男人的義務與責任，你哪毋愛讀冊，較早去麻卡好！」語畢，老爸依舊低著頭，努力的去應付他身為泥水匠的得面臨的職業傷害。

聽著老爸的一句話，當下在我的心中起了一陣陣漣漪，「義務、責任」雖只有短短的幾個字，卻是每個成年男子都該勇敢的去面對與承擔而非逃避。不過想歸想，要踏入軍旅生涯的世界的未知，多少還是讓我有些裹足不前。不管啦，明天先去公所問個清楚再說。

隔天一早九點，我就跑了趟位在明志路的鄉公所，一進門，問了幾個坐在櫃台的小姐後，才在公所後頭的兵役課找到了負責相關業務的林課長。他看了看我手中的資料說，瞪著眼睛對我說：

「咦？ 1736梯！就是這一梯了呀！怎麼？你不想當大專兵嗎？」他一邊拿起文件，帶著些許困惑的看著我。

「不是啦！因為我有考二技但還沒放榜，如果考上了……而且，我也還沒繳畢業證書，怎會有兵單？」我編了個理由，心虛的說。

「好好~~我懂你的意思，你要等插大放榜，這樣就可以辦緩徵，對吧！」

「不過，我要叮嚀你，大專兵的梯次就這幾梯，萬一你沒處理好、趕不上了，到時後你就要去服一般兵囉…」林課長收起了徵召令，一邊對我說著個中的利害關係。

我點頭的表示同意後便離開了公所；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我是不是該考慮早一點去服役？如果大專兵就只有這幾個梯次，那麼早當晚當也差不了一兩個月，與其在家裏混著等放榜結果，還不如早一天當兵，早一天退伍，對人生的規劃也比較好安排。想著想著，也不禁懊悔之前沒有認真思考過這問題。當晚，與老爸老媽商量過後，決定在放榜後的那一個禮拜，再一次的去公所報到，告知我已經準備好入伍從軍。

兩個禮拜後，高考放榜了，郵差送成績單來時，我恰好跟朋友出去不在家。一回到家，看著放在大理石桌上的成績，我抬起顫抖的手，顫顫巍巍的撕開成績單的騎縫處，打開看著上面幾行印表機打印的數字—

【計算機概論   75】

【國文            68】

【公文            55】

【數學            42】 

總成績加權完後是58.5分，距及格六十分只差1.5分！也就是說，我沒有到達入取的門檻。

我把結果告訴在陽台上低著頭車縫學生褲的的媽媽，心理帶著難以表達的內疚。

「要你好好認真讀書你都不聽，你看都沒及格。」

「不過也好啦，少年人還是應該去社會打拼比較好…」媽媽按下心中的失望，反倒是臉上帶著笑容的安慰著我。

聽著媽媽的話，心頭也跟著坦然了下來，或許是木已成舟，說再多也沒有用，事情簡單化後，也就沒有甚麼好難過煩惱的。

在得知沒錄取的消息隔天，我再一次的跑了趟公所 , 找到了林課長繳交了畢業證書後。不過，這一次硬是挨到了九月中才收到兵單；一樣是那個酷酷的課員，但兵單的內容卻已經與當初的那一封不同了--

【役男          陳奕帆，身分證字號XXXXXXXXXXXX】

【入伍梯次   1739梯  時間八十四年十月十三日】

【營區   台中成功嶺】       

當晚，跟老爸老媽報告後，或許這次是真的要入伍了，家裏的氣氛與以往相比，顯的有些沉默，小妹也不再搭腔說著風涼話，倒是二十幾年前當過兵的老爸開了口：

「軍中不比在厝，要學會看顧自己，人家要咱做什麼，我們就乖乖的聽話，班長不會為難我們的…….」 爸爸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誡著我。

我聽了之後沒答腔，但心中卻不由得浮起了庹宗華主演的電影─「報告班長」，戲中那折騰人的五百障礙，以及班長動不動就給排頭吃的恐怖命令，真的要我去服從「合理的要求是訓練，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練」，那簡直就是太不人道了吧。但該來的，終就還是要去面對；誰要我是中華民國年滿二十歲且身體強壯的青年呢。只能告訴自己別想太多，還不如趁現在，每天加緊鍛練體能，要不我現在這滿身肥油的身材，一下部隊，馬上就會成為班長想釘的目標了！越想越讓人覺得頭皮發麻。

註記：

陸軍，新兵入伍的間隔都是以半個月為一梯次，除非遇到特殊狀況，要不大多如此。不過近來因為精兵案，也曾發生好幾個月都沒有辦入伍的梯次。也就是說，在部隊裏不會有新兵撥補去接替屆退的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