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 晨跑】

昨晚，我壓根就沒睡好，腦袋總是不停的轉呀轉，雖然身體很疲勞，但思緒總在弟兄們的鼾聲中起起落落，每每就要陷入沉睡，突來的一聲巨響，隨即又把人拉回這個世界。幾番折騰下，窗外漆黑的夜色，漸漸地露出一抹魚肚白。

「嗶~ 部隊起床！起床時著運動服…..」寢室的燈光倏然的打開，伴隨而來的，是值星班長的哨聲及一連串的命令。

「起床摺棉被，倆倆一組，昨天怎麼教你們的，別今天就全還給我了….」趙斯文是我們第三班的班長，正當大家都還張著睡眼惺忪，他長官倒是精神抖擻、聲音宏亮的拉開嗓門喊著。 

昨天班長在幫弟兄們分配床位時，大概利用十五分鐘的時間，教大家摺棉被的規定，但練習時已經手忙腳亂的我，再加上整晚也沒睡好，此刻迷糊的腦袋中，只稍稍記得「四個面、十二條線」要切齊什麼的，其他的就只剩一片空白。

「來，我們先摺你的！你負責床頭那一邊…」跟我一樣睡在上舖的「藍波」，大概是瞧見我一臉迷糊樣，主動地掀起我的棉被，邀我一起合作。

說起這個藍波，名字叫鄭為仁！皮膚黝黑的他，身高大約有一米八，但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他那結實的臂膀以及精壯的胸肌。不過這人倒真的話不多，平時大家在摸魚說閒話的時候，他都只坐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大家聊著。

「先對摺到中間！好，拉撐！然後再對摺…」藍波的心中好像真的有張摺棉被的分解圖似的，每一個動作在他的指導下，原本一坨棉被，逐漸的成了一個四四方方的「豆腐」樣。

這第一天早晨的混亂，除了有幾個弟兄的棉被被班長命令要重新整理外，中心的要求，並不若以前電視上的軍教片般的重複好幾次。

端起了盥洗用具，腳踩著藍白拖，大伙開始往浴室裏衝但盥洗室的水龍頭就真的不夠多，一整連的弟兄要同時擠進去洗漱，可想而知，除了萬頭鑽動外，爭吵聲也是此起彼落：

「幹！你衝殺小！媽的，衣服都濕了…」才剛衝到浴室，就看到兩個弟兄在爭執著，其中一個人的汗衫衣襬都濕了。原來是弟兄才剛盛滿一鋼杯的水要刷牙，推擠中，一不小心的，就潑在一旁的弟兄身上。

顧不得後續，加上班長不斷的在外頭催促著，直接把牙膏擠滿在牙刷上，胡亂的刷個三兩下；把泡沫嚥下肚嗎？又不是傻了！趕緊找了一旁的淋浴間，偷偷的吐在地上，一手轉開水龍頭，一邊拿著毛巾沾水，在臉上快速的抹上幾把。

「我不管你們用甚麼方法，0700連集合場集合完畢！話說完，只剩下三分鐘…」操你媽的嘞，被班長這麼一喊，緊張到一邊擰著毛巾，雙手還不斷的發抖著。

火速的走回寢室，這才發現毛巾沒擰乾，掛在毛巾架上還滴著水，這下可真的對不住睡在下鋪的小毛了。時間緊迫，趕緊換上布鞋，立馬離開寢室，往樓下連集合場上衝。

昨天剛到部時也沒特別留意，只記得我們的連隊集合的位置是在整個廣場的中間，今天定睛的巡了一下，除了我們之外，隔壁還有兩個連隊，一左一右，要是不留神，說不定還真的會有哪個天兵搞錯單位呢。

「風雲起，山河動，預備唱！」值星官起了個頭，拉開了全連早點名的序幕。

連長在對各個弟兄唱名後，也稍稍的介紹了連隊的幾個幹部，像是：

「孫志元    排長」，階級中尉，志願轉服軍官。

「楊明學士官長」，階級中士，士校畢業，矮胖的身材，講起話來帶了點陰柔。

「林明章    班長」，瘦高的身材，帶著黑框眼鏡，老是板著臉，一副生人勿近的兇樣。

「趙斯文    班長」，話不多，但只要一出口，老是帶著「媽嘞」這句口頭禪。

「賴瑞亭    班長」，人稱黑士班長，講話巴拉巴拉的，聽其他班長說他快退伍了。

「李偉民    班長」，人稱小明班長，人超好的。聽他自己說，他比我們早入伍沒幾梯，剛從士官隊結訓完被分發到這個連隊 ……..

當然啦，連長多只是介紹那些班長帶領哪一班，後頭的一些描述，都是連上的弟兄們，私底下對這些班長們的評價。連長做完大概的介紹後，把部隊交給值星官後隨即離開。

「民章，部隊帶去繞廣場一圈，別跑太遠，等回會來不及用餐…」值星官對站在一旁的值星班長做出了交代。

才剛到成功嶺的我，當然對這廣場一圈究竟有多遠是沒有概念的。之前曾聽學校的教官說過，軍中跑五千公尺只是家常便飯；這對當時常為了體育課要測一千五百公尺而愁眉苦臉的我，是嚇得瞠目結舌呀！ 在值星班長的口令下，部隊排成連縱隊，沿著廣場旁的道路，開始跑了起來。

「一、二，一、二」班長喊著口令，讓弟兄們的步伐能整齊一致的向前跑。

成功嶺營區不愧是全國最好的新訓示範營區，廣場的外圍有著一排排的營舍，而周圍的道路鋪滿著柏油路，一旁還植滿了樹木，這七點多的早晨，陽光從葉梢中灑滿一地金黃，霎時漂亮極了。

部隊一開始的速度還算穩定，我還能認真的跟著口令答數，但在拐了一個彎後，突如其來的是個上坡，著實的讓人吃不消，呼吸的頻率也跟著急促起來！

「排頭步伐壓穩，腳步別亂！」班長喊出口令，要求部隊排頭弟兄的速度別一昧地往前衝。

跑步本來就不是我的強項，加上專五忙著在研究室做專題，平日也鮮少運動，光是專五這一年，體重就至少胖了五公斤，腰間也長出不少的贅肉，體能也變得更差。

幾個連續的上坡，我的呼吸更加紊亂，答數的聲音也越來越小，步伐也逐漸跟不上部隊的節奏。

「陳奕帆，跑起來，趕快跟上！」趙斯文班長本來就跑在部隊的旁邊，看著我跟前面的小毛的距離已經差了快一公尺，忍不住的出聲斥責著。

「一一、一二、一三、一四…」班長的口令不斷的喊著，可氣喘如牛的我，是一整個也跟不上！

隨著腳下的步伐越來越慢，後面的弟兄是一個一個的超過我！慢慢的，我整個人竟落到部隊的最後頭！一旁只剩下壓著隊伍的值星官-孫排長。

「才五百公尺耶，體能怎這麼差呀！趕緊跑起來…」值星官一邊壓著部隊，對於這短短的距離就跟不上部隊的速度的我，是有那麼點的不可置信。

落隊的人除了我之外還有兩個弟兄，但不曉得是哪一班的？值星官喚來前頭的賴瑞亭班長來盯著我，自己則是催促其他兩個看起來還跟得上的弟兄，加快速度的跟上前頭部隊。

賴班長在原地踏著步等我跟上，嘴裡吐出一句話：

「大摳ㄟ，你平常有抽菸嗎？如果身體不舒服的話，要說喔！」班長好心的問著我。            

「報告班長，我還好，只是很喘，我會跟上的！」我喘著氣的回答著。

本以為平常兇巴巴的賴班長會一張嘴就破口大罵，沒想到突如其來的關心，讓我不免嚇了一大跳，頓時直覺不好意思。

班長見我沒有大礙，隨即耐心的陪著我跑，但還是不改平日的模樣，一張嘴，就譏哩瓜啦的唸個不停：        

「你平常很少運動喔！腳步邁開！」班長認真的叮嚀著。

「诶，認真點，旅長在前面看著！」突然間，班長一改平日的姿態，壓著聲音，小聲地在我耳邊說著。

在廣場一隅，一個穿著運動服的長官，年紀看起來也有五十開外，見到落隊的我們，臉上帶了些許嚴肅。 

「旅長好！」賴班長一邊跑著，一邊舉著手，對著旅長敬禮。 

「阿兵哥，加把勁！手揮快一點，腳步就會跟上！」旅長見著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邊揮著手做態，一邊大聲地鼓勵著。

旅長的鼓勵，我是無力回應，但又怕挨罵，趕忙照著旅長的指示，拼命的張嘴喘著，使勁全力、踏著步伐，往連上的方向跑去。 

在班長的帶領下，回到連上時，部隊早已解散，弟兄們在值星班長的命令交付下，已經在打掃四周環境，對於自己的體能之差，當下真的是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之前在學校的時候，常聽同學們在聊在傳著不同新訓中心有著不同的稱呼，好比是： 

「魂斷金六節」

「淚灑車籠埔」

「血濺關東橋」

「快樂衛武營」 

那成功嶺營區呢？好像從來都沒聽人聊起過！ 

「嗶~嗶~」值星班長再次的吹起了集合哨！ 

管他之前有甚麼樣的傳聞，光從我今天悽慘的模樣，只怕後續的日子肯定是不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