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又見日落

又見日落。涼風拂過面龐。

默默地已經在台北生活了五個月，每次走在街頭時，感覺是這麼的陌生，卻又熟悉，像遇見久久沒聯繫的朋友，簡單的小聊片刻，略顯生澀但不做作。

不知道什麼緣故，對這裡有一種莫名的嚮往，尤其對那頂天立地的101無法釋懷。短短幾個月，完成了俯視101日出與日落的人生清單，一個人的短旅行，心滿意足。

前些日子登上虎山，想要一睹夕陽西下，天空一片澄靜，毫無瑕疵。我本以為虎山和象山一樣，會有許多大學生成群結隊上山，但或許是平日的關係，路上幾無一人，和我預想的完全不同。

下午四點多，暖暖的光芒一派慵懶的曬在我後背上，風大。虎山雖比象山易走，步道上卻沒有什麼明顯的指標，我幾度以為自己往錯誤的方向走，拿著地圖不斷對照，心想人生地不熟，這麼做總是比較安全。而畢竟是冬日，再溫暖和煦的天也會散漫，縷縷寒意伴隨著風吹，鑽進衣袖的空洞裡。我把解下的圍巾再圍上。

林木間，一塊長型路牌寫著往虎山峰尚需五分鐘，旁邊是向上不斷延伸的石階，盡頭處被草叢掩蓋，天光漸漸暗淡，依舊是毫無人煙。我開始懷疑這裡是不是不適合看落日，但好奇上頭景致，深吸口氣我還是開始往上爬。

腳步聲。

我以為是自己的，並沒有留意，但這個聲音急促，趕著什麼似的，而我因為走了一天的路，已有些疲憊，這絕不會是我的腳步聲。回頭一望，一年輕男子從我身旁大跨步走過，氣喘吁吁。我看見他背上的腳架，心想：也是一癡情於攝影的同好！

於是我緊緊跟在他身後，腳步也不知不覺加快。

終於，萬丈暗橙的光輝，自對面的象山山頭層層暈散開來，仍有一小部分的藍天尚未染紅，襯托著101和周圍高高矗立的建物的輪廓，形成三巨頭，周圍較低矮的公寓房舍與辦公大樓林立，但因為逆光，看不清楚表面的細節。虎山峰頂上的平台，已有兩年輕男子，正好穿著一黑一白的外套，架好手機、相機等候，看到我和背腳架的男子一前一後踏上木棧板，都轉過頭來看著新訪客。

背腳架的男子俐落的解開腳架的束口帶，拿出相機立在供人休憩的短石磚上，我則拿出手機，欲拍一張全景圖作為此行的留念。四人中僅我一女子，而年紀又似乎是最小的，這個發現讓我心裡暗自替自己開心，好似為大千女子爭得一席之地。

平台旁唯一的路燈突然亮起，網路上的落日時間是五時二十二分，四人都在等待，在毫無樹木與屋頂蔽空的木台上微微發抖，白日的溫暖早已無影無蹤，來的快去也匆匆。

視野遼闊，夕陽的光芒沒有暈開，一顆通體暗紅赭色的球體直對著我們，不刺眼的日落，耳畔白衣男子的相機聲喀擦喀擦的響，我沒有腳架也不敢在木欄上立著錄影，便把自己當成柱子，打開手機的縮時攝影功能，夾緊雙臂紀錄下整個過程。

夕陽落下的悄然無息。或許是離101有段距離，整個時空下都是靜悄悄的，遠方的人們互不干涉與過問，無生命的物體堅持在自己的位置上，觸目所及除了蔥綠的葉叢與米杏色的芒草在風中款款晃動外，一片安寧。

我不能用謐靜或祥和來形容我身處的環境，寒風與暗夜慢慢地籠罩大地下，這樣的淡然馬上被他們冷冷的霸佔，毫無溫柔可言，甚至不留一絲溫存讓我慢慢地品味、享受。

日，完完全全的落下了。不知為何，心裡有股不踏實的感覺，看著遠方光芒緩緩落在一線之下，但覺所有繁華皆化為一瞬，人們汲汲營營追求的華麗，在剛才短短幾分鐘內不過也爾爾，城市建物虛濛濛的淡黃邊芒，像在霧裡，像海市蜃樓。

三名男子皆沒動，我以為他們和我一樣，只是來等夕陽，我再度被好奇心驅使，也和他們繼續等下去。

墨色終於全然包裹住整個大台北 ! 像是事先約定好般，所有的各色燈光集體剎那間點亮，燦紅的霓虹燈、昏黃的車燈、亮白的路燈、人們窗裡亮起的黃白相間的日光燈，點點的映照下，台北盆地的地勢更加顯眼，原本的黯淡天光再度被城市的光影取代，原來.....等的是這個時刻 ! 都市緩緩甦醒，原先化於平淡的繁華，現在又喧騰熱鬧起來。

居於制高點上，才感受到所謂城市的夜生活是如此的模樣，幾點的光芒不足為奇，聚集起來才真正令人震撼，多少人在都市裡打拼，多少交錯的情緒與生活重疊，彼此影響，這竟是多少人賴以維生的台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