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鎌倉公方的系譜(16):河越之戰

足利晴氏藉著北条氏綱父子的軍事力量,一舉消滅了小弓公方足利義明,再次統一了関東足利氏,成功排除了長達20年的関東兩公方並立問題。

足利晴氏作為回報,補任北条氏綱為関東管領,反正関東管領是敵對的上杉憲政,借花獻佛沒有損失。

《鎌倉九代後記》中提到:「北条氏綱將女兒嫁給晴氏,輔佐其坐鎮古河。氏綱的計畫,是透過與晴氏結緣,而使得崇敬晴氏的東國諸將小山、佐竹、宇都宮、那須、長沼、小田、大掾等諸氏與後北条氏親近。」

自伊勢早雲進入伊豆開始,長期被関東武士團視為外來者的伊勢一族,如何才將正當化自己在関東的統治,一直是極為重要的課題,如藉著改姓北条氏就是他們的第一步。

北条氏綱積極與関東武將結親,便是後北条氏的第二步。氏綱將女兒嫁給堀越六郎、太田資高、葛山氏元、吉良頼康等,無一不是関東名族。而氏綱成為晴氏的岳父,更是一舉將後北条氏拉高成為幾乎等於関東足利氏御一家的地位。

足利氏的御一家是吉良、石橋、渋川三家,被室町幕府訂為除去足利氏之外家格最高的武家。而関東沒有石橋氏,僅有蒔田吉良氏以及蕨城渋川氏兩家,當時都差不多等於後北条氏的附庸。北条氏綱藉著擁立足利晴氏、與晴氏結親、補任関東管領等種種手段,拉抬後北条氏的地位,也進一步合理化北条一族在関東的統治。

《大日本名将鑑 北条氏康》月岡芳年 作

第四次河越城之戰

1541年8月,北条氏綱去世,嫡子氏康正式繼任家督。看準新任家督氏康統治不穩的良機,扇谷上杉朝定於10月自本城松山城出兵,大舉進攻後北条家所屬的河越城。

河越城地理位置卓越,位在武蔵国中央,在享德之亂期間,為了對抗古河公方足利成氏,扇谷上杉持朝於1457年命令家宰太田道真、道灌父子在武蔵野台地的東北角修築了河越城,又在武蔵與下総國界修築江戶城,兩城以川越街道連接,作為防禦古河公方古河-関宿-忍城的防線。

除了作為前線防禦要地之外,包括荒川、入間川、新河岸川等多條河川流經河越城,雖然時而氾濫,但也孕育了厚實的肥沃土壤,是重要農業地區,再加上河川提供了便捷的運輸力,河越城很快便成為武蔵,乃至於関東最重要的城池之一,也長期作為扇谷上杉家的本城存在,直到1537年被北条氏康奇襲攻陷為止。

扇谷上杉朝定與長期敵對的山內上杉憲政和睦,同時邀請上杉憲政自平井城出兵。上杉憲政理解河越城對爭霸関東的重要性,也不樂見後北条氏繼續擴張,於是欣然同意,兩家合兵直指河越城。

雖然四面環敵,但氏康同樣理解河越城的意義。河越城是連結関東南北的重要樞紐,只要後北条氏把握此城,便如一把利刃穿入扇谷上杉家的腹地一般。反之,若是河越城被扇谷上杉家奪回,則別說繼續在武蔵擴張,就連武蔵現有的領地都有可能守不住。

於是氏康親自率軍自小田原出征,疾馳河越城,就在城外挫敗了兩上杉家聯軍。上杉朝定躲回松山城籠城,而氏康則繼續追擊上杉憲政,直抵北武蔵的本庄城。

四代古河公方 足利晴氏

後北条氏與関東足利氏的破綻

北条氏康藉著擊破上杉家的入侵,將危機化為轉機,不僅鞏固了武蔵的統治,更使家中抱有微詞的老臣與新參眾盡數歸心,反而一舉確立自己新任家督的權威,也爭取到寶貴的時間。

雖然通說是北条氏康並沒有把古河公方足利晴氏放在眼裡,但史料上並沒有北条氏康繼任之後刻意壓迫足利晴氏的相關記載。

如天文12年(1543年)三月的《簗田文書古七五四》,氏康給晴氏的重臣,関宿城主簗田高助的請起文中,就顯示了氏康積極與簗田氏和睦的意圖。

事實上,雖然氏綱留給氏康的後北条家西起駿東,東達下総西南部,南至伊豆相模,往北深入武蔵河越城,毫無疑問乃是関東最大大名。然而後北条家深陷重圍,北有死敵扇谷上杉與山內上杉,西邊的舊盟友今川氏和武田氏也因河東之地雙雙與自己化友為敵,東邊因上総領地而和房総半島的里見氏屢起衝突。除去南方的相模灣之外,也只有古河公方足利晴氏能算是盟友了。

在這樣四面楚歌的前提下,很難想像北条氏康會主動壓迫晴氏,將晴氏推往敵對方。比起和足利氏對立,更合理的作法應是藉助足利晴氏之名,以関東管領的名義號召関東諸將為己效力。

因此,北条、足利同盟的破綻,更可能是因古河公方御料所而起。

第一次國府台合戰之後,北条氏綱回小田原成坐鎮,氏康隨即開始房総攻略,奪取了小弓義明大部分的領國。前一篇曾經提到過,安房里見家與上総武田家對足利義明的支持比較像是錦上添花,小弓義明能夠割據房総長達20年的最大要因,還是遍佈安房、上総国的関東公方御料所。這些莊園是自鎌倉府時代以來的公方直轄領地,提供義明源源不絕的收入與兵源,使其得以長期維持軍事影響力。

北条氏康進軍房総後,卻沒有將這些御料所交還足利家,而是大肆侵占土地,並派遣代官統治。圍繞著御料所的統治權,足利晴氏與北条氏康這對義兄弟之間的關係逐漸疏遠。

北条氏康包圍網

上総武田家內戰

1543年,北条家擁立的上総武田家家督真里谷信隆,懷疑同族的笹子城城主武田信茂暗地勾結真里谷信応,攻殺了信茂,並任命鶴見内匠助為新任城主。見到信隆自己削弱實力,安房的里見義堯再次擁立真里谷信応侵入真里谷領地。信隆急遣使者向北条氏康求援,於是後北条家的援軍也進入房総,和里見家爆發戰鬥。

和睦甲斐武田家

為了減少腹背受敵的壓力,北条氏康也與向來是仇敵的甲斐武田家和睦。

甲斐武田家的前任家督信虎雖然常被描寫為窮兵黷武的暴君,但信虎時代的甲斐武田家事實上外交政策相對穩健,與鄰近的信濃諏訪氏、村上氏、大井氏友善之外,也維持著與兩上杉氏共同對抗後北条家與駿河今川家的態勢,如信虎替嫡長子晴信迎娶扇谷上杉朝興之女為正室,之後又透過親家朝興的仲介,自己迎娶朝興的叔母、前任関東管領上杉憲房的遺孀為側室,積極介入山內上杉家的內戰,支持上杉憲政與上杉憲寬爭位等等。

在駿河今川家花倉之亂後,武田信虎將女兒嫁給今川義元,更在北条氏綱懲罰義元的第一次河東之亂中支持義元,成功將南方的敵人今川家轉變為盟友。如此一來,甲斐武田家唯一的敵人就只剩後北条氏。

然而,1541年武田晴信流放父親信虎,奪取家督之位。関東管領上杉憲政以信虎曾助自己爭位為由,懲罰性地出兵,掠奪武田氏的領地信濃佐久郡,使得武田家固有親上杉的外交策略開始轉變。

晴信與山內、扇谷兩上杉氏交惡,又攻擊身為姻親的諏訪氏,逼死妹夫諏訪頼重,將諏訪領納入囊中,正式開始對信濃的大規模侵略。

眼見甲斐武田家四處為敵,抓住這個機會,北条氏康終於在1544年成功與武田晴信和睦。

葛山氏元反正

而對駿府的今川義元而言,雖然後北条一族有奪取河東地區之仇,但畢竟自父祖以來就是姻親,加上義元希望能騰出手來處理遠江、三河事務,因此持續試圖與北条氏和睦,不僅試圖透過甲斐武田家作為仲介,還邀請京都的聖護院門跡道增來到駿府作為代理人,前往小田原與北条氏康談判。然而這些嘗試,最終都在氏康不願意交出河東地區而宣告失敗。

就在1544年,葛山氏元背叛了北条家,轉投今川家。

駿東葛山氏在鎌倉幕府時代和幕府執權北条氏親近,比較像是御內人(北条一族的家臣)而非御家人(幕府將軍的家臣)。在鎌倉幕府末年和北条氏一同遭受了沉重的打擊,但一族之中也有人投靠足利尊氏,並成功轉換身分。室町中期開始,葛山氏藉著幕府與鎌倉府的對立,取得奉公眾的家格,逐步在駿東站穩腳步。葛山氏和今川氏地位相同,同為幕府將軍的直臣,除了監視今川氏,以免今川氏在駿河過於強大的主要任務之外,同時也是幕府安插在鎌倉府統治領域外圍的棋子。

然而數次幕府與鎌倉府之爭中,今川氏作為幕府大將率軍馳援介入関東事務,駿東葛山氏也屢屢被編入駿河軍團出戰。隨著幕府將軍權威下降,身為幕府奉公眾的葛山氏也不得不和駿河守護今川氏締結更密切的關係,並逐漸被駿河今川氏家臣化。

在伊勢盛時自京都下向駿河,坐鎮興国寺城以駿河守護代的身分執掌駿河國政,輔佐外甥今川氏親時,葛山館館主葛山維方將女兒善修寺殿嫁給盛時為側室。伊勢盛時與善修寺殿之間有許多子嗣,包括初代玉繩城城主北条氏時、曾任箱根権現別当,支持後北条氏五代的北条宗哲(也就是北条幻庵)等等。葛山氏藉著這層關係與伊勢家,也就是後北条家搭上線,參加了伊勢盛時侵攻伊豆的戰事以及和扇谷上杉氏之間的許多戰鬥。

葛山氏元之父氏広的身分有許多種說法,通說是伊勢盛時與善修寺殿之間的子嗣,被迎回葛山氏成為家督。亦有葛山氏是由北条氏時入繼的說法,也有北条氏時改名葛山氏尭入繼葛山氏的說法。此外亦有葛山維方傳子維貞,維貞再以北条氏時之子氏広為嗣的說法。

根據通說,伊勢盛時是今川家家督今川氏親的舅父,也是葛山氏広之父,氏親與氏広是表兄弟關係,透過這層關係,葛山氏得以名列今川氏的御一家第三家,僅次於今川一族的今川民部少輔與瀬名氏貞。

而葛山氏広無子,以族兄弟葛山貞氏(母親葛山氏的族人)之子氏元為嗣。葛山氏元透過氏広-伊勢盛時,和今川義元是從兄弟的關係,而他迎娶北条氏綱之女為妻,和足利晴氏同樣是氏康的義兄弟。

無論真相為何,可以確定的是葛山氏與今川氏與後北条氏都關係密切,不僅配合伊勢盛時在関東作戰,也跟隨今川氏親和甲斐小山田氏作戰。

葛山氏的領地駿東位在伊豆、駿河與甲斐三國交界處,既是交通要道也是防禦要地。雖然葛山氏與今川氏和北条氏都關係密切,但反過來說也是夾在豪強之中求生存而不得不這麼說。

花倉之亂中,葛山氏支持今川義元確保家督。但在第一次河東一亂中,葛山氏広、氏元父子改而支持北条氏綱,擊敗了今川義元,河東之地也被北条氏奪取。這次見到葛山氏元投靠,對早想收回河東之地的今川義元來說,可謂是拔除了駿東的一塊尖刺,更是進軍河東的大好機會。

第二次河東一亂

隔年1545年4月,山內上杉家家臣武蔵忍城城主成田親泰病逝,嫡子成田長泰繼任家督,然而迫於後北条氏的壓力,其於5月便背叛山內上杉憲政,降伏北条氏康。

今川義元抓住機會,聯繫上杉憲政,與其達成夾擊後北条氏的協議。上杉憲政也期望駿河今川家對河東地區的軍事行動,將能分散北条氏康的注意力,另外聯繫了安房里見氏邀請其加強對真里谷信隆的攻擊,進一步讓北条家手忙腳亂。

第一次河東一亂時,北條氏綱聯合遠江、三河的國眾夾擊今川家,這次卻是北条氏康成為了敵人的夾擊對象。

就這樣,北条包圍網再次運作起來。上杉憲政率先於武蔵起兵攻擊忍城,迫使氏康發兵武蔵支援成田長泰。

接著今川義元靠著葛山氏的合作,於1545年7月親自率軍越過富士川,在善德寺布陣。而身為今川家盟友的武田晴信雖然自躑躅ヶ崎館出陣,卻以緩慢的速度行軍,同時不斷勸今川義元與北条氏康和解,化解兵災,最終直到10月才抵達大石寺。

今川義元深知不能在戰場上依靠武田家,於是順勢以晴信為仲介,再次以歸還河東地區為條件,向北条氏康提出和睦要求。

然而北条軍在忍城擊敗了上杉憲政,得以全力面對今川家。北条氏康知道武田晴信雖然出兵,但無意為今川家作戰,更無意和北条家作對,只想保存實力,於是訂定了在戰場上消滅今川義元的策略,並再次強硬地拒絕了今川家對河東的要求。

1545年10月16日,北条軍和今川軍在駿東狐橋爆發戰鬥,以今川義元的大勝告終。今川家攻陷了駿東吉原城,戰敗的北条氏康則退至駿河、伊豆國境的長久保城,依靠伊豆山勢與長久保城,縮小戰線集中兵力,和今川軍展開長期戰鬥。

此時,山內、扇谷上杉家卻同時舉兵,朝河越城進攻而來的消息傳入長久保城陣中。

第五次河越城之戰

北条氏康出鎮河東之前就考慮過上杉家的動向,特地派遣擅戰的北条綱成率領3000之眾進入河越城鎮守。然而這次山內與扇谷上杉總動員,舉國之力來攻,即便河越城再易守難攻兼之兵糧充足,在壓倒的大軍圍攻下落城只是時間問題。

今川軍的善戰出乎北条氏康預料,短時間要擊退今川軍幾乎沒有可能,而若是戰況不斷膠著延續,河越城一旦失守,等若放棄了河越城以北包括忍城的大塊領地,不僅失去了武蔵的重要基地,更會失去武蔵國人眾如成田長泰等人的信任。河越城並非救不救的問題,而是必救無疑,但若分兵救援河越城,去得太少沒有意義,去得太多則河東戰事可能一敗塗地。

就在北条氏康焦頭爛額之時,山內上杉憲政與扇谷上杉朝興紛紛邀請古河公方足利晴氏出兵的消息也傳來。

氏康知道自己在御料所一事上和足利晴氏不愉快,但也深知古河公方對関東諸將的影響力,一直盡心維繫與晴氏的友好關係。不過國府台之戰後,北条家大肆撤換隸屬足利氏的御料所代官,並以北条家的家臣出任代官,這些失去領地的代官們回到古河,自然不會對北条家有絲毫善意。古河城內對北条家的不滿與日俱增,逐漸分裂為親北条與反北条的兩派,前者以北条氏綱之女芳春院以及其子足利梅千代王丸為首,後者則以足利晴氏與簗田高助之間的長子足利幸千代王丸為首,針對是否要介入上杉家與北条家的戰鬥中展開了激辯。

若是晴氏倒向上杉家,則擁戴古河公方的岩松、小山、結城、宇都宮、小田、千葉諸氏都將站到北条家的對立面。於是氏康立刻派出使者,闡述衝突雙方的上杉家與北条家都是関東御家人,身為公方不應偏袒任何一方,又以重禮賄賂晴氏的重臣簗田高助,使其阻止足利晴氏參戰,至少也要維持中立。

而對於足利晴氏而言,出兵攻擊妻兄北条氏康的確有失信義,加上無論山內上杉或是扇谷上杉,又都曾經是古河公方的大敵,於是樂見雙方火拼。待兩敗俱傷之後,自己再於關鍵時刻出面調停,仲介雙方和睦,不僅削減敵人力量,更能收獲影響力。於是打著如意算盤的足利晴氏抱持中立態度,不願表態支持任何一方。

急於結束河東戰事的北条氏康,知道今川義元對武田晴信不願出力的態度頗有微詞,但即便不信任,今川家也必須借助武田家的力量嚇阻北条家。北条氏康利用詭譎的三家關係,透過武田晴信作為仲介,主動向今川義元求和,氏康給予給予今川家的條件甚至比先前今川義元自己的條件更為有利,不僅承認今川家已經佔領的河東領地,更願意開城讓渡還在固守的長久保城,將第一次河東一亂時奪取的河東領地全部歸還給今川家。

今川義元順坡下驢,接受了北条氏康的和睦條件,駿河今川氏、甲斐武田氏、相模北条氏達成和睦,也是甲相駿三國同盟的濫觴。

晴氏撕毀盟約

11月,結束駿河、伊豆戰事的北条軍撤離西方戰線,同時向関東管領上杉憲政送去了和睦條件,承諾河越城開城以換取保存將士性命的條件。然而上杉憲政眼見局勢大好,並不打算在河越城停下腳步,計畫一舉收復武蔵,接著攻入相模,於是強硬地拒絕了氏康的求和。

此時,常陸的小田政治以奉還古河府御料領為名義,起兵侵入後北条家下総領地。

常陸小田氏為當年的関東八屋形之一,一度是鎌倉府麾下的重要戰力,但受到佐竹氏壓迫而不斷衰弱,直到小田政治才再度強盛起來。小田政治一說是前任家督小田成治之子,一說是堀越公方足利政知之子,入嗣小田氏成為家主。小田政治支持足利高基與其父足利政氏爭奪古河公方之位,也將妹妹嫁給佐竹義篤,與佐竹家強化關係。之後與周遭的勢力,甚至是古河公方對抗,時戰時和,穩健地擴大勢力,直到後北条氏崛起。

小田政治出於自己的意圖發兵侵入北条領地,常陸、上総、下総的豪族紛紛表示支持,並聯書促請古河公方足利晴氏出面主持大局。

維持中立的足利晴氏眼見上杉憲政不願意接受北条氏康的求和,仲介和睦難以進行,又見到関東豪族以自己的名義聚集起來,很有可能可以一舉收復北条氏康霸佔的御料領。在強烈的誘惑之下,足利晴氏選擇背叛了妻兄北条氏康,在萬眾簇擁之下發兵古河府,揮軍直入下総。

然而自信滿滿,期望一舉攻破河越城,接著南下侵入後北条氏的老巢相模、伊豆的上杉憲政,卻遲遲無法拿下河越城。正如前述,河越城有諸河環繞,附近多為濕原、沼澤地形,上杉憲政手握大軍卻難以佈陣攻城,硬是被守將北条宗哲、北条綱成和大道寺盛昌給堅守了超過半年,形成長期消耗戰。眼見戰況陷入膠著,上杉憲政不得不邀請晴氏協攻河越城。

晴氏一方面的確期待盟友踏破河越後能進入相模,好為自己的房総攻略製造機會,一方面也深知北条氏康善戰,擔心各自行動會遭到自河東返回的北条軍分頭擊破,於是親自率軍抵達了河越城參與攻城戰。

河越夜戰

河越夜戰

自東而來的古河軍布陣在城東,主將山內上杉憲政將大本營設在河越城西南的柏原,前鋒則在城西的上戶,南方由扇谷上杉朝定於砂久保把守,北面則是扇谷上杉家臣太田資正。

根據《関八州古戦録》所述,出陣的山內上杉家臣、扇谷上杉家臣、古河足利家臣等関東諸侯,包括武蔵勢的深谷上杉家上杉憲賢、憲盛父子,松山城難波田憲重、岩槻城太田資顕、資正兄弟,忍城成田長泰;上野勢的金山城岩松氏純與家宰由良成繁,足利長尾氏長尾憲長、当長父子,榎下城主安中長繁,倉賀野行政、為広父子;常陸勢的小田政治,多賀谷重政,菅谷勝貞;記載有8萬6千人。而敵方的後北条家,則除了困守河越的3000守軍之外僅有北条氏康的8000援軍,而這8000人,又是剛在河東之亂敗給今川義元,接著從駿東一路撤回伊豆,又緊急開拔趕到武蔵河越的疲兵。

北条氏康知道若是開戰凶多吉少,持續嘗試避免決戰。他不斷派出使者前往城東,再三述及第一次國府台之戰北条家打敗足利義明的功勳,低聲下氣請求足利晴氏保持中立,雖然遭到拒絕,但也看出足利晴氏只願助勢不願出力,只是希望上杉家能盡快攻陷河越城,卻無意實質上參與攻城。

而扇谷上杉朝興雖握有大軍但魄力不足,軍勢實際上由松山城主難波田憲重主持,而太田兄弟又因家督之位頗有不合,弟弟太田資正依靠岳父難波田憲重,頗有威脅兄長地位之勢。於是氏康積極向太田資顕進行調略,引誘其倒戈。

雖說戰國迷一般可能只記得上杉憲政被北条氏康打得逃到越後接受長尾景虎庇護,但上杉憲政與北条氏康在関東交手多年,絕非無能之輩。實際上,上杉憲政也確實將北条氏康逼入絕境。北条氏康深知上杉憲政才是最主要的敵人,但憲政再高明,本次在名義上說穿了只是扇谷上杉家的援軍,對聯軍並沒有實際指揮權。於是氏康接連卑躬屈膝地向上杉憲政乞和,表示願意讓出河越城,只求保全守軍性命。同時也刻意讓足利晴氏與上杉朝興都知道此事,試圖離間聯軍之間的信賴。

11月20日夜間,料想古河足利軍不會參戰的北条氏康,判斷時機已到,下令禁用火把,不攜旗號,全軍著用白陣羽織,朝砂久保的扇谷軍出擊。

不料,尚未抵達砂久保,卻在途中與山內軍發生遭遇戰。原來上杉憲政看穿北条氏康離間聯軍以利分頭擊破的策略,連夜自柏原趕往砂久保與扇谷軍會合。山內、北条兩軍的遭遇戰於焉爆發,毫無防備的扇谷軍則慌張地集合軍勢,應付夜襲的北条軍。就在亂戰中,扇谷勢的大將難波田憲重與家主上杉朝興接連在混戰中陣亡,太田資顕又捨棄主君撤離戰場,失去指揮系統的扇谷勢瞬間分崩離析四散逃亡。

原本還能戰成五五波,甚至略佔優勢的山內勢受到扇谷上杉家的敗兵衝擊,敗局也一發不可收拾。山內上杉家的重臣倉賀野三河守行政為了掩護上杉憲政脫離戰場而殿後戰死,南方戰場以北条家的全面潰敗告終。

此時,河越城北条綱成也打起地黃八幡的旗號,從城內殺出,往東突擊古河足利軍。原本便沒有作戰意圖的古河勢一觸即潰,倉皇逃離戰場。

至此,北条氏康完成了以十分之一的兵力奇襲八萬大軍並取勝的傳奇勝利,這場第五次河越城之戰,後世與巖島之戰和桶狹間之戰並稱為日本三大奇襲戰,奠定了後北条氏稱霸関東的基礎,也為室町幕府開創以來的関東公方-関東管領二元政治格局畫下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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