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錯路的公車

今天公車上似乎特別吵，載著耳機看影片的我隱約察覺到四周的紛鬧，我抬頭向前望去，看見最前面有位站著的阿姨好像在跟公車司機講什麼，情緖有點激動，於是我把音樂按停看他們發生什麼事，沒兩分鐘我大約就了解了事情的前後。

司機在開車途中疑似精神不濟差點睡著，阿姨看不過眼叨唸了他幾句後就吵了起來，司機辯解他沒有睡著，只是眼睛不舒服閉一下下而已；而阿姨生氣對方態度不佳，還不肯承認錯誤，不重視行車安全，就這樣兩人吵了起來。

雖然覺得不管是司機開車睡著還是邊回頭吵架邊開車兩種都很危險，但看其他乘客好像也不怎麼在乎，於是我心裡想著算了，醒著開車總比閉眼開車來的好，就重新低頭滑起手機不理閒事。

剛回覆完一則朋友的最新的午餐動態，又聽到四周乘客吵雜起來的聲音，想說是不是司機跟阿姨怎麼了，就再看了一下車頭，但意外的是他們並沒有在吵架，反而是所有乘客都看著窗外，還一邊問著司機車開到哪去了。

開哪去？一頭霧水的我往車窗外望去，該是下午一兩點太陽正曬的時候，但此刻外面卻異常昏暗，而且明明是每天固定行駛的路線，怎麼會開到這個從沒看過的地方？

可能司機大哥發現自己開錯路，正慢慢往路邊行駛找路標之類的，但原本路上三三兩兩行走的路人，卻像是突然發現公車一樣，同時轉頭盯向公車，此刻坐在窗邊被盯上的我只覺得手腳發冷外加頭皮發麻。

「他們是怎麼回事？我們到底在哪裡？」公車上出現了巨大的騷動，有人問出了大家心中的疑問。

外面的人，不是人吧！說他們轉頭看向公車，是真的只有轉頭而已，還有部份背對著公車的人是直接180度轉頭看向我們；車速慢行而過，我卻顫抖著無法仔細去觀察細想，因車外似乎有一兩個“人“因為轉頭弧度太大整顆頭直接掉了下來。

「司機先生，你怎麼愈開愈慢，開快點不要停下來啊！」乘客們聚集到車頭，包含我也跟著大家一起往前走，不敢一個人落單。

「我也想啊，油門已經踩到底了，但是它就是快不了啊。」司機豆大的汗珠不停的從額頭滴下，聲音跟操作也非常慌亂，他開了十幾年的公車，這是第一次遇這樣的怪事。

車子時速已經慢到剩不到10，外面的人開始圍過來貼在車外走著，也有幾個試圖扒在車上想要進來，我們不敢靠近車門與兩邊車窗，但透過車窗卻可以很清楚的看見他們的樣子。

純白的臉龐，兩坨大紅的圓腮紅再配上僵硬的笑容，有人穿著馬掛唐裝戴著瓜皮帽，有人穿著旗袍棉襖綁著辮子，也有部份人穿的跟我們一樣，但無論穿著什麼，臉上的表情無一不是帶著詭異的笑容，還有幾個將臉貼在窗戶上，讓大家清楚的看到他們的眼睛只有眼白沒有黑眼珠，

「紙紮人」這是我心裡冒出來的唯一想法，應該也有不少人跟我想到了一處去，我開始聽到咽嗚聲，還有人不停念著阿彌陀佛，然後那位阿姨也還在不停的罵著司機，車上亂成一團，沒有一個人知道該怎麼辦。

「大家坐回位置上去，不要哭鬧；司機把車調頭，照原路開回去。」這時從後座傳來一陣沉穩的聲音，大家順著聲音回頭，看見大約七、八十歲的老先生正坐在椅子上，中氣十足的喊著大家回位置。

「你們愈亂他們愈好奇愈想靠過來，都回到位置上坐好，不要看他們；司機聽我的，照原路開回去。」老先生年紀雖大但身型依舊挺拔，他站起來走到前面，把我們趕回位置上去。

本來大家就像無頭蒼蠅一樣不知所措，這時有人站出來說話，自然聽話的趕緊回位置上去，包含我也是，我走回位置後發現窗外有貼著的紙人，雖然他沒有眼珠，但我可以很清楚知道他正盯著我看；我忍著懼意與淚意坐回位上，雙眼定定的看著前方，一動也不敢動。

「你就照著剛來的路開回去，我跟你一起看路。」老先生走到司機旁邊跟他說，司機巍巍顫顫說好，以緩慢的車速慢慢調頭，只能說雖然車速慢，但好在沒有拋錨，不然大家估計要瘋。

一路上被吸引的人愈來愈多，也有不少試圖要把門扒開的，但好在車還在行走著，要使力也不是那麼簡單，大家就這樣抱著緊張又害怕的心情注意著司機跟老先生，

「你仔細看好，前面有兩條路快疊在一起，有一條路口有掛白燈籠，看到沒？」車回開了一下子後，突然老先生叫司機眼睛睜大集中精神注意看前面的路。

聽到聲音，我也跟著集中精神往前看，那是一條沿路都掛著白燈籠的橋，平常這台車的路線本來就會過一條半長不短的路橋，在過橋三站後就是我下車的地方，現在這裡也出現一條陌生的橋，但隱約的好像跟我們平常走的那條重疊在一起。

「看到了看到了，我要走哪條？」司機瞇著眼睛看了一陣才看清老先生說的路口，但重疊在一起的路口介線非常模糊，他不知道他該開哪條路。

「笨蛋，當然是沒掛燈籠的那條啊，你給我好好的往正常的那條路開過去。」我看到老先生忍不住一巴掌打在司機頭上，還碎碎唸著，說他精神不濟開錯路就算了，都到這時候頭腦還不靈光，實在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醒。

司機被打得不敢吭聲，乖乖的依照老先生的話往沒掛燈籠的那方向開去，此時大家好像同時摒住呼吸，大氣不敢喘一個，就怕打擾到他；在接近橋入口的時候，公車速度也慢慢恢復了起來，司機一股作氣將外面的人甩開朝橋上開去，眼前似乎有一瞬間呈現一片黑暗，又突然明亮了起來，我們終於回到了平常的那條橋上。

大家看清四周景像後忍不住歡呼出聲，司機發現公車現在的方向已變成對向道，往後照鏡看了一下，慶幸後面沒有來車，於是在下了橋趕緊路邊停車並打開了門讓所有乘客都下車。

所有人爭先恐後的從前後門擠下了車，重新感受到炙熱的陽光與來往車潮的聲音，原本渾身陰涼的感覺也慢慢消散，安全感油然而生。

「大家等等曬曬太陽就可以重新上車回家去了，這幾天可能會比較不舒服，有空的話去自己信仰的廟宇走走，應該會比較好。」老先生最後走下來，然後到大家旁邊提點了幾句，每個人都說好，一定會去。

「尤其是你，運勢差到都可以把車開到陰路去了，不想出意外的話就多拜拜神，晚上不要亂跑，早點睡。」聽到老先生這樣說後，大家將目光同時轉向司機，隱約帶著指責不善；司機臉上一陣青白，好像想說點什麼又說不出口，最後也只是小小聲說知道了。

我心想原來如此，原來是司機大哥帶衰我們，雖然只剩下三站就可以到家，但我決定等一下還是不要再坐他的車，要多走幾步路多曬些太陽去去霉運，然後這陣子要上車前一定要看看是不是他開的，是的話就先閃過再說。

就這樣三三兩兩的有的繼續上車，有的路邊攔車坐計程車走了，我看老先生打算繼續坐公車，於是我在他上車前跟他表示謝意，老先生笑著說沒什麼，人活的久了怪事也見得多了，不管遇到什麼事，記得不要慌不要亂，老天爺不會只給你一條死路，再危險的地方也都會有生路可走，只要你能細心觀察就好。

站在橋下，我看著公車重新緩緩的開上橋，猛然卻看到車底似乎卡著一個帶笑的紙扎人，我張大嘴卻喊不出聲，再一眨眼又像是眼花了一般，車底什麼都沒有；回家後果然不出所料，我生了幾天的病，躺在床上總覺得四肢沉重，背上濕涼，即使吃了葯，還是不停的低燒，一直到媽媽帶我去了常去的媽祖廟上了香求了護身符後，情況才慢慢好轉。

那天後我再也沒有在同條路上遇到那位司機與老先生，若不是還有遇到幾次那位罵人的阿姨，我還真以為那是一場惡夢；但無論如何我都將老先生臨上車前的話深深記在心中，而這幾句話成了我生命中的明光，無形中帶我走出多次人生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