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第一次讀到或認識到「繼承前世所有祖先的記憶」這個概念時,是怎麼想像或理解的?
「哩洗咧公三小?」
至少我自己是上句的迷惑反應啦!比黑人問號還要黑。不過現在沒有古代文言文那麼難想像了,多虧導演丹尼維勒納夫,他是非常大的推手。作為一個小科幻迷,耳聞這位《異星入境》註1的導演要改拍法蘭克赫伯五十年前的小說《沙丘》,就想起這個在我學生時期想玩玩不到的同名策略遊戲,當下就先找電子書翻完了,誰知道不僅不是科技見長(與現代相對)的故事,書中思辨晦澀難懂(這裡不是指兵法奇詭),加上宗教、信仰跟封建等元素,當時能有的高潮早已被好萊塢及日漫精煉的故事節奏佔據,龐大背景知識脈絡造成閱讀體驗沒有起初想的那麼凸出。但隨著時間漸漸過去與影劇滋養,我開始能體會到他為何經典,今天這篇我想就沙丘世界的心靈能力為起點寫一些感觸。
用我比較粗淺的話來簡介沙丘世界(透露劇情梗概還請見諒,我雖期待你閱讀,不過你若更在意閱讀原作體驗可離開):科技文化發展,致使宇宙發生機器與人類對立的聖戰,幾世紀後當人性勝出,記取教訓轉而精研人類本身的能力,並且在宇宙中退回使用過去的帝王與封建制度。故事的主視點是其中一個大家族,亞崔迪(House Atreides)的繼承人保羅亞崔迪為主。前兩部大概是亞崔迪家族覆滅、保羅王子復仇記的故事,中間二部則講述保羅之子成為不朽生命體治世上千年。最後兩部則再度上演對立成為開放式結局。從機器到人性、從神帝出世到殞落…,我感覺這部史詩有描繪返璞歸真又周而復始的意味。
自從機器思想(可以先視為人工智慧)成為禁斷的技術後,沙丘世界隨著香料物質讓人類發展出超乎尋常的能力,例如宇航員(Navigator)與晶算師(Mentat),雖然我仍不懂他們的詳細設定,但外觀或功能已經離人類甚遠,運算能力也好觸手也罷,總之駕駛穿越光年的星艦確實不像凡人幹的任務。
接著是這段主要想探討的東西:比吉斯姊妹會(使用三個字的譯名我比較習慣),這個姊妹會幾乎貫穿整個故事,引領各大政治勢力起落。在我的理解中她們可以做到例如:控制神經與肌肉達成超人能力(體技也屬之)、控制遺傳工程決定生育男女、根據五感及外界資訊預判人的意圖和使用語調(電影譯作魅音)強勢催眠與控制他人,主角保羅的母親就是比吉斯的一員,因此保羅出生受其培育,擁有先天優勢,首部再經過香料啟發後,比吉斯的能力昇華成預知能力(小說第二部的一個劇情是:保羅受政敵與叛亂份子暗算而失明,但這股預知能力超然到保羅淡然處之,即使失去視覺也能應對當下環境)。
昇華成超群能力的媒介主要是透過小說中的虛構物質香料(spice/melange,可類比成大麻,也有人說在創作當時應該要類比成石油)電影與故事中對昇華過程的描寫幾乎都是「繼承所有人/祖先的記憶/經驗」,此描繪我覺得實際也超現實,畢竟點子都是偷來的,藝術創作、跑步游泳,人類發展能力時嫖竊與突破的界線為何?先不論明目張膽的山寨抄襲,宏觀來看,繼承記憶和經驗並純熟運用與當前時空應對就是極致能力的展現。
拿故事編劇來說,我的理解有起承轉合、V型的QWN、三幕、四幕…這些概念不斷堆疊交織成現在益發繁華的故事生態。積木、數理、政治外交和歷史文化傳承,所有領域皆然,比吉斯與聖母就是集大成的代表,沙丘故事其實也是法蘭克超然的思想觀與過去看似失敗的改編累積形塑成導演丹尼細膩準確的詮釋。法蘭克與丹尼皆是自己時空的「聖母」。至於你我是什麼呢?丹尼在GQ的專集有言,電影是許多的失敗與成功累積的精華,現世的產物不管或失敗或成功、或黑或白皆有深義,我自己可能是相對小咖又沒被香料啟發的基因產物,在某種大宇宙比吉斯聖母的安排下作為人類文明的一個資產而存在。我認為這類心識的傳承概念正是沙丘之所以經典的原因之一。
性別是故事中探討的一大議題,怎麼說呢?故事中比吉斯除前述的能力外,可以利用「性愛」做到用情慾及類似動物親子間的銘印控制他人。保羅母親潔西卡曾說過,沒有男性可以承受聖母試驗的洗禮。個人覺得類似性情的描寫在法蘭克的著作中有不少端倪,例如小說第四部中神帝的主軍團由女性擔當,本質衝動與毀滅為主的男性反而不適合,而當說到情慾時,恣情縱慾更易成為受控的槓桿,此類安排稱得上是極為前衛的辯證,以後有機會再多聊。
接下來這邊我會寫更多政治,所以可能會更容易得罪人,還請觀者包含,我自認沒有不好的意圖,萬一你擔心讀完感到不可理喻受思想傷害可以打住,我都感謝你的指教。準備好了嗎?要開始囉!
初次觀看時,在主角保羅悲壯身世與演員提摩西堪稱絕美容顏的前提下,非常容易同情這名家族與慈父受屠戮的主角,但接下來情勢轉變,保羅時而排斥他預示到的意象,觀者可見某些情境他並不想領導佛瑞曼人(Freman,沙丘行星的住民)達成平反。看到此時我會想,當馬東石不好嗎?復仇女神祂不香嗎?然而依據累積的經驗,我漸漸體會到有些事例如法治的正義其實是反直覺的,最近剛好性別法案新制,有完善被害端的權益,也有加重侵害端的刑責。不過在這些條例之餘,我們要面對的是人性與社會快速變遷,血氣方剛的人(包括我)會覺得:「為什麼不公布加害人個資?XXX是誰?他做啥、住哪?」但細想發現這是種對被害端及當事人的傷害,世界有多小?當鄉民看到加害端的資料,難免會想像他們對誰做什麼傷害,這是種令人不悅且不堪的過程,此外法庭上的真相也僅是種篩選過的真相,若因此而留下遺憾怎麼辦?當時的粗糙仍不易因為當下的細瑣而得到令人滿意的結果。
回頭探討保羅的復仇之路,我想保羅的超群能力使他得以認知到這點,所以不希望成為那個反人性的存在,也就是暴君(粉絲:拜託!甜茶怎麼會是暴君?),宏觀上看他僅是合乎某方情理地變成加害端。故事後來幾兆靈魂消逝,但讀者沒有親身體驗,光是用小說全知的視野去想像並不直覺,我的感性腦只想趕快看到復仇,何況是在濃縮過後的IMAX螢幕前面?無論如何這都是沙丘探討的核心,我提供一個類比,這個類比算是我的切入點:
那就是把保羅類比成某位政治人物,我初識這個自己當時心中的偶像時,我以為聲稱超越藍綠是一種美好,對此拜服不已,甚至前往投票所關心計票,個人意識上有被那股信念感染,理念標題看似俐落。時間一過,當初的心存善念如今盡顯扭曲。
不好意思,這樣類比可能有些不倫不類,因為脈絡有差異,但仍請不妨試試把保羅替換成你想像中形象扭曲的其它人。現實裡檯面上的政治人物雖沒有像保羅那樣個人技術及心識積累成的超凡領導與魅力,但以我自己當初願意投入的用情程度來說,那位偶像,猶如在誘發我心中的佛瑞曼人,不顧其他群體的心聲和權益,發動一場所謂的聖戰,覺得他在權位上就可以帶領台灣走出沙漠,即使現在看來那個沙漠只是我心中的乾旱,我以為的水源也不是我心中的完美水域。一想之後,保羅突然沒有那麼令人同情,該名政治人物也沒那麼有魅力,甚或保羅沒那麼超凡,這名政治人物可能也沒我想的那麼不堪。事實是靠單一對象與途徑達成目標本就極難,例如依照姊妹會原先計畫,哈克南與亞崔迪兩家世仇聯姻才會生下救世主而非保羅,過程複雜又充滿變因。
再次歡迎將以上對象替換成你心裡的代表,我自己也會想,如果這個領袖(無論是誰)依然是所謂救世主呢?《沙丘》提供的啟示不全是復仇也不全是救世主,而是當下的「冷靜」與「思考」,冷靜與思考的前後是什麼?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想引用電影《廣告牌殺人事件》註2中警長留給警員傑森的遺言,電影看到後來配上這段頗為感動:
'Cause you know what you need to become a detective? And I know you're gonna wince when I say this, but what you need to become a detective is love. Because through love comes calm, and through calm comes thought. And you need thought to detect stuff sometimes, Jason. It's kinda all you need. You don't even need a gun. And you definitely don't need hate. Hate never solved nothing, but calm did. And thought did. Try it. Try it just for a change. Good luck to you, Jason. You're a decent man, and yeah you've had a run of bad luck, but things are gonna change for you. I can feel it.
"Your father didn't believe reven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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