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故事】迷途仙子(六) | 奔奔小劇場

許多年以後，她待在樹屋外凝視遠處的蘑菇森林，但眼前總模模糊糊浮現那座灰灰暗暗的城堡。他有時會來探望她，有時會教她魔法，偶爾陪她喝下午茶，但沒有過多的寒暄和談話，就像她只是他的弟子。
而她也只不過是弟子。就算她已遺忘初識的情景，但看著他惆悵望向天邊的樣子，她知道他又在想著那從沒得過永恆的人了。
而如果她能記得那年中秋後的事情，也許更會想著要怎麼回到那座城堡裡，完成許多年下許下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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璽萬‧波迪里奧（奇幻仙子）示意圖

❙ 中秋之後 ❙

這天天剛亮，璽萬指揮還在打掃的僕人們到花園裡擺好桌椅，又跑到廚房裡吩咐阿梅要做的茶點，誰知道阿梅見到她又是一陣嘮叨。

「璽萬小姐啊，您也要像提那小姐多學點政事，不要整天想著奇怪的人！」

「我哪有想著奇怪的人啊！而且姊姊和爸爸的作法是讓鎖斡的人民除了農事就是鍛鍊，我想要的是更適合生活的鎖斡。」

璽萬脹紅了臉跟阿梅爭辯。阿梅則重重的把蛋打進鍋子裡，飛快地攪拌。

「現在外面各種流言，您還是要小心點。呼，璽萬小姐，我下午會送茶點過去，您啊，還是多費點心陪陪城主大人吧！」

璽萬點點頭，一會下樓跑到花園看落葉，一會回到樓上房間戴上自己手工做的垂綴式緞帶玫瑰珍珠耳環。她想要到議事廳跟爸爸好好聊天，但這天覲見的一般民眾卻比往常還多。每個人看她在議事廳門口排徊，都露出質疑的表情，連沉著冷靜的城門侍衛都對未來的繼承人皺起了眉頭。

在璽萬當天不知是第二十幾次走下樓梯時，居然聽到諾特的聲音從花園裡傳來：

「──城主大人，謝謝您的招待，這花園很美──」

 璽萬開心地跑到花園邊的榕樹旁想嚇諾特，老城主卻悠悠開口：

 「諾特先生，也謝謝你來啊！我打聽過了，聽說您是貴國佩瓊斯王后的舊識？」

璽萬好奇的從榕樹後探出頭，看到諾特的臉色黯淡了下來。

「我年少時有幸與佩瓊斯王后結識。但那是多年前的事了。」

「你以前是個木匠吧？但為什麼不住在那不利斯，而住在那個......那個蘑什麼林裡？」

「說起來很難理解，但我因為種種原因成了魔法師，而只能住在蘑菇森林那裡的世界。」

「你是為了拯救貴國王后吧？」

「城主大人您──」

「我啊，認識說書人呂特雷，這說書人什麼鄉野傳說都打聽得到。」老城主說著，就對大樹招招手。「萬兒，別躲了，過來吧！」

璽萬吐吐舌頭，從大樹後走出來，拉住老城主的手。「爸爸，我看你們聊得那麼開心，所以不想打擾你們嘛！」

老城主慈祥的拍拍璽萬的手。「這孩子啊，怎麼總是這麼像孩子呢？」

璽萬笑了笑，又轉頭看著諾特。

「謝謝你來啊！我找你來，是想問你......能不能收我當徒弟。」

「萬兒！」老城主驚慌失措握緊女兒的手，諾特苦笑搖搖頭。

 「學習魔法必有代價。再來，要學習得先穿越結界，到蘑菇森林去──」

「這位先生，您左一句魔法，右一句蘑什麼林，我看您是個騙子吧！」

阿梅拿著一壺烏龍茶走來，惡狠狠的盯著諾特看。

諾特沒有回答，轉動手上的純白色瓷器茶杯，一圈小小鳶尾花紋就顯現在杯口。

阿梅倒抽一口氣，而重重放下茶壺，熱水時。「戲法！這只是戲法！」

老城主緊緊握住女兒的手，但璽萬卻抽出手，拍手大叫：

「就是這個！諾特，爸爸都答應了，讓我學教我神奇的魔法嘛！或許我可以像佩瓊斯王后一樣，不只穿上好看的衣服，也可以把城市變得更加繁榮！」

「我不確定會學多久……我已經學了十幾年魔法，但很多方法都還學不全──」諾特猶豫著，轉著手中的茶杯，「而且，歲月可能就此在妳身上凍結，或是還會有其他我沒想過的代價──」

「我就學一種魔法！就是那種讓衣服閃閃發光，還快速換裝的魔法──嗯，我就叫它衣服魔法吧！」璽萬站了起來，熱切的直視諾特。「這樣一來，我應該不用多久就可以回來陪陪爸爸了吧！」

諾特別過頭，眼底的歲月比他的臉龐顯露的年紀還要長。「這算是精靈魔法的基礎，應該.....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老城主憂愁看看璽萬，又看看諾特，終於歎了口氣。  

「如果光學這個要多久呢?」

「大概一年，最多不會超過兩年。」諾特緊蹙眉頭，放下茶杯時，那圈鳶尾花紋已消失殆盡。「綺幻，如果真心想學，我得先佈置幻術，並用人類的方式帶妳到結界入口，但學不學得成也看妳的天賦。就算是這樣，妳還是想學嗎？」

璽萬用力點頭，見老城主看著自己欲言又止，就像小時候一樣抱住了爸爸。

「好啦，爸爸，你就答應嘛！等我回來後，說不定還可以把鎖濣打造成文化之都喔！」

老城主摸摸小女兒的頭，驚覺這頭金髮跟已逝的妻子差不多一樣長了，心想這孩子怎麼突然長大了。

「璽萬啊，這段日子辛苦妳了，我知道妳一直不好過。妳就跟著諾特先生到蘑──痾，那個森林一陣子，好好學習魔法。爸爸會等你回來的。」

「謝謝爸爸！」

阿梅忍不住拭淚，特別兇狠對諾特說：「您可得對我們小姐好一點。若她都沒回來，或是傷了哪裡，我可要一舉告到國王那裡去，請他向貴國討個公道！」

璽萬親了親老城主的臉頰，轉身就把緞帶玫瑰耳環塞進阿梅的手裡，拉著她的手特別撒嬌地說：「阿梅姐，不要擔心我。這個好好幫我收著，反正我最慢兩年內就會回來。妳要好好照顧爸爸喔！」

阿梅淚眼婆娑地看著璽萬。又一個她養大的孩子要離開家了。

✦

劍曆455年，十六歲的璽萬‧波迪里奧跟著自稱為魔法師的諾特踏上學習「衣服魔法」之旅。

諾特一路上為她用基本的幻術隱藏真實身份，每天給她幾片麵包和新摘的果子裹腹，偶爾與她說起在世界各地的所見所聞，帶著她進入那不利斯王國，穿越聖特雷城，並與剛成立不久的銀花騎士團打交道。

璽萬常常注視諾特，想問他那雙灰色眼眸凝視遠方時到底看見了誰。他的舉止總是有禮而拘謹，偶爾與她說起在世界各地的所見所聞，但沒有多餘的談笑，每天給她幾片麵包和新摘的果子裹腹，入夜後為她備好床鋪，自己則倚著大樹休息。

中秋節的一個月後，又是月圓時，他們途經水流湍急之處，濃霧擋住他們的去路，諾特揮手就將璽萬的白色衣服染上一層鵝黃。

「準備好了嗎？」

諾特沒有多說，但璽萬聽懂了。她看著衣服上煥發點點銀藍光芒，輕輕點點頭，就握住諾特的手，跟著他一起踏進濃霧裡。

濃霧裡如棉花般柔軟，讓她腳步凝滯虛浮，找不著重心；但濃霧卻又像石牆一般堅硬，擠得她胸口疼痛，呼吸遲鈍，彷彿會一輩子困在這個地方。

「綺幻，跟我來吧。」

諾特就站在清朗的天空裡，灰色的眼眸一如往常憂愁，卻讓她安心了下來，而跟著往前踩進天空裡，竟慢慢飄浮在半空中。

金燦燦的瀑布在前頭迎接她，抬頭是一手高舉，好像握著隱形的飄浮雲的諾特和藍色的月亮，低頭看則是翠綠的河水，還有一團隱隱約約的白光正在成形。

白光在他們落到草地時形成一位老者，白色長鬍鬚垂到腰際，尖耳上的皺折像在暗示藏不住的歲月。他看著璽萬時表情溫和，但瞥向諾特時卻眉頭深鎖，眼神銳利。

「諾特，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導師，我只是想完成她的願望──」

「她沒有任何魔法信物就穿越到結界，已經違反了規定，從今往後她就跟這個世界綁在一起了。諾特，當年你怎麼過來的，難道你已經忘了嗎？」

「我──」諾特順著老者的視線落到璽萬的臉上，這才大吃一驚，著急地蹲在跪坐在草地的璽萬身旁。

「綺幻，妳現在看到什麼了？」

璽萬看著前方，一位白髮蒼蒼的慈祥男子和胖胖的女僕出現在眼前。再眨眼，又有一位嚴肅的美婦人和兩位容貌相似身穿盔甲的姊弟看了她一眼，往遠方走去。

她往前一抓，所有身影都消失無蹤，只剩下諾特急切的臉龐。

「我看到你。」

諾特臉色刷白，將璽萬身上的衣服又換回白色，希望能保留原有的款式。

「璽萬‧波迪里奧，還記得這個名字嗎？」

「不對，誰是璽──我是綺幻，是吧？」

「妳是旋劍國鎖濣城主的小女兒，跟我到這裡來學魔法。」

「不對，我明明本來就住在這裡──是這裡嗎？還是哪裡？我是綺幻？我好像還有別的名字？我要找爸爸──但爸爸是誰──？」

想不起自己姓名的十六歲少女雙眼無神，像是在黑暗中找尋方向般踉蹌往前走了幾步，看到眼前的老者就扯住他的長袍大喊：

「你知道爸爸在哪裡嗎？還有──還有──諾特呢？我要找諾特！」

老者嚴肅看著她，語氣溫和。

「小妹妹，我是精靈長老胡林，妳叫什麼名字？」

「綺幻！我叫綺幻‧波──」十六歲的少女停住口，突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從此以後，妳就叫奇幻仙子。好好跟著這位學魔法吧！」

胡林長老說完，一揮手就消失在草地間。

已經叫奇幻仙子的少女茫然的看著眼前的灰眸男子。諾特伸手拉她起來，她又笑得燦爛，像是忘了所有煩惱。

「諾特。」

「走吧，奇幻仙子──」

「我希望你還是叫我綺幻！」

「好吧，綺幻，妳就住在我旁邊吧，想要住什麼樣的房子呢？」　　

「我想要住在樹屋裡，而且最好可以有木板帶著我飄上飄下！」

從此以後，金色瀑布這頭的世界多了一位奇幻仙子，成天在樹屋遙望遠方，少有精靈看過她，知道的都稱她為「魔法師的弟子」。

另一端的世界則有位老城主和廚房女僕一直等著他們的璽萬‧波迪里奧，那位曾經備受寵愛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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