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故事】迷途仙子(一) | 奔奔小劇場
過往的回憶好像總愛與她玩捉迷藏，稍有些關鍵字掠過耳邊，就會讓這些回憶更往深處躲，連點殘片也找不著。她總是待在樹屋外凝視遠處繽紛的蘑菇森林，身上衣服由紅轉黑再轉紫又轉橘，蝴蝶結翅膀給予她飛行的自由，但她還是不快樂。一直到那位公主帶著寶盒而來，又是遞上舊耳環，又是忙著請雪藏兔做封肉，她才終於想起那些四十五年前的事......
❙ 劍曆450年，冬末 ❙
四十五年前，沒有翅膀的精靈王子丹穎還沒誕生。那不利斯王國的統治者還是貝克烈德國王和佩瓊斯王后，生有一個兒子叫安伯德里，才剛滿五歲。現在的旋劍國莫菲瑟女王在當時還只是位八歲的小公主。兩國由於貿易問題爆發衝突，在一個月的聖特雷攻防戰後那不利斯攻下了原本屬於旋劍國的聖特雷。
戰爭後旋劍國派出使者，在聖特雷的議事廳簽下停戰協議，約定兩國互不侵犯20年，並要以平等的方式開放通商。這份協議讓與那不利斯接壤的鎖濣城獲得了和平，也因為開放通商城裡還多了那不利斯來的商人，變得相當繁榮。
現任鎖濣城主約特‧波迪里奧，有一對雙胞胎子女和小女兒。雙胞胎姊弟提那和提利從年少時就跟著約特城主在戰場上東征西跑，現在已經二十一歲。他們在每月一次的比武大會上是常勝軍，提那更連續三年獲得中秋節和年底哈瓦節比試的冠軍，而獲封「劍王」。不過，約特城主最疼愛的還是小女兒璽萬。
璽萬‧波迪里奧這年剛滿十一歲，和雙胞胎姊姊和哥哥相差十歲。不知是年紀和兄姊相差太多，還是城主夫婦太疼愛年幼的小女兒，璽萬和一般旋劍國人很不一樣。
她不喜歡旋劍國人視為生命的寶劍和劍術，討厭單調的亞麻色、黑色或白色的上衣和棉褲，而是偏好色彩鮮豔的洋裝，再紮上碩大顯眼的蝴蝶結，還幫自己取了個綽號叫「綺幻」。
在這個剛迎來停戰協議的冬天，城堡花園的花朵幾乎都凋謝了。璽萬感到很無聊，常常倚著窗戶自言自語：「好想要天天換好看的衣服喔！為什麼市場上都只有這種又灰又暗的衣服呢？」
有天，她還在自言自語，身為長姊的提那走進璽萬房裡，一見她懶散的模樣就歎了口氣。
「璽萬，妳到底要偷懶到什麼時候？劍術課程已經開始半小時了，父親晚點要驗收！」
「我才不要練劍呢！反正到時候不是妳，就是提利哥哥接任城主啊！」璽萬嘟嚷著，繼續趴在窗邊，摩搓著被曬舊了的窗簾。「而且聽說最近從那不利斯來了很多的商人，帶來以前很難得才看得到的漂亮布料，我想要去市集看看！」
「小妹，不然妳幫我們擦盔甲好了。」提利走進璽萬房裡，隨手拉了一張板凳坐在璽萬旁邊。「再過幾個月，我和姊可能會被國王徵召到北方討伐夷蠻國，到時候妳還是要代理波迪里奧家的少城主，帶頭保養武器或展現劍術呀！」
「提利哥哥，我比較想要帶頭佈置今年的哈瓦節，幫媽媽和阿梅姐擺盤，一起祭拜那個哈瓦還比較有趣。」
「璽萬，哈瓦可是庇護我們旋劍國的神明，千萬不能不敬啊！」提那口氣嚴厲，但卻還是放下手中練劍用的頭盔，拉緊胸前軟護甲，披上披風，藏好腰間佩劍。「嗯，提利，麻煩你在父親和母親面前找個藉口吧，也要記得幫母親準備晚餐。」
「姊！不公平啦！妳每次都帶小妹出去玩，留下我做事情！」提利雖然大聲抱怨著，卻還是幫璽萬綁好長披風，摸摸她的頭，「小妹啊，去市集要記得幫我帶點好東西回來喔！」
璽萬用力點點頭，開心地牽起姊姊的手，跟著走到馬廄，讓姊姊抱著她坐上馬背，看著姊姊帥氣地翻身上馬，對城門守衛擺擺手，就快快樂樂地一起出了城堡。
鎖濣居民都認識驍勇善戰的提那和愛逛市集的璽萬。所以一看到騎在棕馬上的姊妹倆，練劍的不再比試過招，挑柴的放下竹筐，磨稻的丟下木臼，匆匆忙忙站在路邊鞠躬。
提那笑著對人們點點頭並揮手回禮。
「提那姊姊，妳以後應該會是很好城主吧！」璽萬天真地說。熱鬧的東市集越來越近，有些工人在一旁搭建比武大會的擂台。
「傻丫頭，我當然是先輔佐父親，代替他帶兵處理北方蠻夷國的事務，未來的事我哪能想那麼多呢？」提那拉住韁繩，停住馬，俐落翻身下馬背，再將璽萬抱下來。「倒是妳，得先學會騎馬、練劍。不然等我和提利離開家，父親又忙，就要母親親自指導妳啦！」
「不要嘛，媽媽那麼嚴厲，而且騎馬和練劍的衣服不好看啦！」
璽萬不顧提那還在栓馬，就先快步走進市集裡，找到掛著棗紅色布簾的那不利斯布料攤位，對攤位老闆大喊：「你這裡還有特別顏色的布嗎？」
有些商販和行人都轉頭看向她，布料攤位老闆堆滿笑容直哈腰。「哎唷，小小姐唷，多虧前一陣子開放通商後，我帶了不少比之前秘密寶貝更漂亮的布來，價格還便宜。這次就不用擔心被罰五百枚巴德又五百枚卡伯哪！」
「有什麼？我要看看！」璽萬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精緻的錢袋，直接拋在桌上，「諾，這裡有十枚斯卡，抵得上一千枚巴德或是十萬枚卡伯，給我攤位裡最好的布料，我要做洋裝和髮帶！」
「璽萬，妳又買什麼了？」提那的半張臉藏在斗篷後，慢慢走到璽萬旁邊，嚴厲看了攤位主人一眼，讓攤位主人不敢接過錢袋。「我說妳，我們雖是領主，但錢還是要省著花，不要都買這些花花綠綠的東西──」
璽萬抱住提那的手臂撒嬌。「提那姊姊，有什麼關係？反正我穿起來好看啊！」她又抬頭對攤位主人喊，「欸！我說要給你錢，就拿去啊！」
攤位主人偷偷看了提那一眼，迅速收下錢袋，就慎重地從攤位底下拿出一方大箱子。「小小姐唷，這裡面的布料可是用特殊的染料做的啊，我跟您說，這連我們佩瓊斯王后都讚不絕口唷──」
盒子裡是一塊光滑的橘紅色布料，顏色接近熟透的南瓜，但在某些角度看來又帶點柔和的粉藕色。
璽萬點點頭。「好，我買了。」
「璽萬──」
「提那姊姊，有什麼關係？欸，幫我確認一下這布料要怎麼做才好看。」
「唷，小小姐，我建議您做一套長洋裝，前擺綴三層蕾絲，再做一條髮帶，一定呀，很適合您！我請我兒媳婦來幫您量個尺寸──」
攤位主人的話還說完，市集裡卻突然混亂了起來。
你是誰？
你不知道市集裡不能騎馬嗎？
這衣服不合體統！
太招搖了吧？
他誰啊？
天啊！這一定是那不利斯的人
真的嗎？
但他們有這樣的衣服款式嗎？
璽萬好奇轉身，看到一位神色憂傷的男子原本騎在白馬上，聽到巡城侍衛這麼一問就跳下馬。
「抱歉，不懂貴國規矩，打擾了。」
男子沉著回答，牽著馬經過璽萬旁邊。群眾漸漸散去，璽萬的目光卻不自覺跟著男子往前走去。
男子頭戴深灰色高帽，一身深灰色西裝外頭居然飄蕩淡淡的銀藍光粉，讓他全身上下散發神秘的氣息。他看起來很年輕，好像不過三十出頭，但緊鎖的眉頭和眼神卻讓他顯得老成，一轉頭變成五十多歲中年人，抬頭遠眺時又像一百多歲老人。
璽萬一直盯著男子看，也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提那抓住她的手。「璽萬，妳在做什麼？我們東西買好就回家吧！」
攤位的主人也在一旁勸璽萬。「小小姐啊！別理那個人啦！聽說他是我們佩瓊斯王后的友人唷，但我看只是長得像而已，因為他這幾年來的容貌都沒變過唷！」
璽萬卻用力甩開提那的手，一溜煙鑽進人群裡。「我去去就回來！」
提那著急地盯著璽萬遠去的背影，但仍仔細拉好斗篷，怕不小心露出自己的臉會引起大騷動，並不忘交代攤位主人：「把布料收好，我們改天再來。」她略掀披風，亮出劍柄上鑲著的水仙花和盾牌的圖案。是波迪里奧一族的家徽。
攤位主人吞了口口水，點頭答應，提那才跟著妹妹的背影離去。
璽萬跟著男子走出市集，看到男子停在一條小巷前，就躲在市集外的大樹後。男子拍了拍白馬的背，看了看四周，以為四下無人就揮揮手，身上的衣服居然慢慢變淺，外套下擺不斷拉長，最後變成一件純白色的騎士裝扮。璽萬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又聽到男子說：「看來我到哪裡都格格不入了嗎？」
男子彈了彈手指，璽萬才從大樹後面衝出來：「你是誰──」
但已經來不及了，男子和白馬已經消失在銀藍色的光粉裡。璽萬懊悔地大叫了一聲，提那走出市集，歎了口氣。
「好啦，璽萬，我們回家吧！」
璽萬沒有說話，氣鼓鼓地跟姊姊一起回到鎖濣城堡裡。提利原本專心在馬廄裡餵馬吃草，一看到她們騎進馬廄，就放下木桶，熱情地把璽萬從馬背上抱下來，拍拍妹妹的頭。「嘿，小妹！市集好玩嗎？有沒有記得買我的──」璽萬卻一反常態甩開提利，直接走回自己的房間。
提利困惑看向姊姊。
「小妹這是怎麼了？」
提那搖搖頭，不知道該怎麼描述市集裡發生的事。她對市集裡遇到的男子一點好感也沒有，她最疼愛的妹妹卻好像很在意這個人。
晚餐時分，璽萬擺弄自己的筷子，連點菜都不想夾。
城主夫人皺起了眉頭。「萬兒，妳怎麼了？妳不是最喜歡吃封肉嗎？」
女傭阿梅在一旁幫腔：「是啊！璽萬小姐，這桌上還有芙蓉豆腐和樹子水蓮，都是您最愛的食物啊！」
「是今天劍術課程又鬧得不愉快了嗎？」約特城主慈祥地說，「璽萬啊，劍練不好沒關係，明天哈瓦節的慶典就好好幫媽媽佈置，在比武會場呢，就看妳提那姊姊和提利哥哥好好表現，喔？」
「人家不想練劍嘛！」璽萬嘟著嘴巴說，城主夫人卻生起氣來。
「萬兒，我們波迪里奧一族世世代代守護鎖濣，作為旋劍國民更要為國家奉獻！」
「夫人，妳別這麼嚴厲，璽萬還小──」
「萬兒已經十一歲了！那兒和利兒可是十歲當劍徒，十五歲就成為黑帶劍士，更別提那兒已經連續三年獲得哈瓦節年度冠軍，城民都叫她劍王──」
「好啦好啦，夫人，妳就別再說了。萬兒，趕快吃──」
城主夫人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擺。
「約特，就是你這樣溺愛她，她才什麼都學不會。萬兒！哈瓦節過後，媽來教妳劍術。」
提那坐直了身子，提利倒抽一口氣，約特城主無奈搖搖頭，璽萬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說：
「好啦！」
城主夫人突然消了氣，拿起筷子夾塊封肉放到璽萬的碗裡。
「萬兒來吃這道，這是媽特別為妳做的。乖，媽都是為妳好。」
璽萬吃了口封肉，心情突然好了點。
哈瓦節的清晨，波迪里奧一族遵循旋劍國傳統，仿照哈瓦穿著戴上紅色帽子，披上紅色披風。約特城主繼續接見商隊，提那和提利忙著去地下室練劍，璽萬跟著媽媽和阿梅將小銀球掛滿整座鎖濣城城堡。夜晚，璽萬跟家人坐上馬車，看著街道掛滿了紅色、綠色、金色、和銀色的小球，在風中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比武大會在東市集旁，人群已經繞著比試場站了一圈又一圈。璽萬站在人群裡，約特城主和夫人笑著摟住小女兒，看著提那和提利在比試場上擊倒一名又一名對手，最後又是由他們爭奪冠亞軍。姊弟倆長期在一起練劍，知道彼此的長處和弱點，所以提那的劍招雖然凌厲，但提利都閃躲過去了。
璽萬覺得姊姊和哥哥的身影好靈活，好像一對在比試場上飛舞的大鵰，但她卻因為比試場的另一邊的身影而分了神。她仔細一看，發現是前一天在東市集看到的男子。男子入境隨俗，學身旁的人頭戴紅色軟尖帽，身上披了件披風，喜氣洋洋的顏色仍擋不住男子眼神裡的憂鬱，微微的銀藍光芒繞著他轉，但似乎只有璽萬才看得到。
璽萬忍不住叫輕聲叫了出來，又用力摀住嘴，往城主夫人懷裡鑽，又好奇探出頭看那男子。
場上的提那耳朵尖，聽到妹妹叫聲，就順著妹妹的目光，分神看了看比試場的另一端。她一見到那位神秘男子，心底一亂，手上的劍招卻不亂，反而招招刺向弟弟的要害。提利手忙腳亂了起來，最後被劍尖木球點到胸口，輸了比賽。
提那又一次贏得冠軍，從約特城主手裡接過冠軍獎牌時卻高興不起來。而璽萬被城主夫人抱在懷裡，眼睜睜看著男子再一次轉身離去，只留下淡淡的銀藍色光粉，心底不禁有點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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