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的憂鬱 | 人生哲學

百尺高樓從地起，英雄無論出身低。每天早上行走庭院，勤練氣功，目睹花草盛開，桑椹紛紛結果，生命力奔騰而出，霎時之間， F16 戰機劃過天空，呼嘯而過，因為住家緊鄰水上機場。空軍英雄養成不易，分分秒秒巡邏全國，有時候信號一響，更要升空跟共機較勁。從訓練中心的菜鳥，躍身飛行員，期間苦楚，語言文字難以形容。

各行各業總會有菜鳥，俗話叫「小子」，文言一點稱為「小廝」，京劇裡面生旦淨末亮相之前，小廝先行翻筋斗。機運一來，小廝升到末將，最常聽到的一句套話：「元帥莫慌，末將在此。」想當年國共鬥爭期間，老共展開五千里長征，幫毛澤東牽馬養馬的汪東興，後來高升為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位極人臣，連周恩來都要讓他三分。

記得當兵期間，一度在行政院當便衣警衛。上班日，蔣經國身為領導中心，每天早上八點多會進入行政院，座車經過面前，我們倆會四目相視，這是非常奇妙的。小蔣擅於爭取民心，即使衛兵也不放過。到了大門一下車，正大門三位武裝憲兵，會立正敬禮，高喊：「院長早！」但他向左、右、帶班哨分別回禮，總共回三個禮。

小蔣過世時，有人哭哭啼啼，但我心中無感，畢竟身為「一尊」和凡人一樣——生來是偶然，往生是必然。

退伍後，埋頭苦讀，展現專注力，考上大學。回到部隊探望老友，巧遇副連長扶正，可想而知的，是官拜行政院警衛隊隊長，未來高升憲兵司令，指日可待。他一臉不屑說：「你怎麼可能考上大學呢？」我笑而不答，轉身離開。連長是位帥哥，身材不錯好，口才也好。過去，找我當他身邊的傳令兵，但我拒絕，因為還要幫他洗內褲，當起奴僕。在外面當便衣憲兵，至少有些女孩子仰慕憲兵，上班經過身邊，誠心對我們微笑致敬。

國防部一度拍攝蔣介石的傳記電影，這位連長被選為「男主角」，扮演老蔣。顯然，他誤認為，自己走起路來，金光閃閃，瑞氣千條，但這是幻想！他後來高升官邸警衛隊副隊長，陳水扁二度競選總統，兩顆子彈事件，他遭到調職，從此官運走下坡，和司令高位擦身而過，怎堪獨登高樓空餘無限情？如今每個月可領取月退俸，算是警衛的慰藉！

伴君如伴虎。記得在大學任教，閒暇之餘，常常在報章雜誌寫稿，小有名氣。阿扁擔任總統期間，我每年會收到邀請卡，受邀人士可以到台北賓館參加派對，並和總統合照。每當收到卡片，總是興趣缺缺，保持距離，以測安全。

身為作家，秉持諸法皆空，自由自在。記得有一次碰到某詩人，後悔接受友人的引介，前往官邸和阿扁吃晚飯。坦白說，身為名作家，並不是你做什麽，而是你沒有做什麽！並不是你說什麽，而是你沒有說什麽！

正當沉思小廝和大咖的辯證關係，惚惚走上大街，散散心，竟然碰到一位久違謀面的小伙子，出於禮貌，不好意思叫他「小子」，只好稱他為年輕人。

「年輕人你好，好久不見了。」

「辜老好，好久不見，向您請安！」

「哇！貧道並非文壇大老，擔當不起。隨興聊聊，不要客氣。」

「小子近期寫了一篇散文，請您指教。」

「我沒有當過文學獎評審，恐怕提出建議，沒什麽幫助！」

「您太客氣了。」

「但我可以提出一些意見，也許讓你省省時間。」

「小弟受教了。」

「坦白說，你每天在社群媒體浪費太多時間。一打開FB ，到處問候，淪為專業按讚戶。」

「這是禮貌啊！」

「可是那些人你根本不認識，比如說那位文壇天照大神住院動手術，你竟然去問安，他已經忘了你。」

「敬老尊賢，這是身為晚輩的做人道理，畢竟他是人格者！」

「恐怕是喬王吧！你是想申請寫作補助嗎？」

「有考慮。」

「你有薪水，又是單身，幾十年下來，存了不少錢，奉勸你，好好思考未來的走向。」

「領死錢，談不上積蓄。」

「你到處拜拜，連陌生人生日，你也去祝壽，實在不成體統。有時候，碰到名人，根本不要理會。」

「有時候，想請他簽書，畢竟我仰慕他。」

「千萬不要當腦粉，亂拜一通，賈伯斯死了大拜，卡拉揚死了也拜，只會變成到處為死人發傳單的小弟。這樣一來，必然寫不出好作品。節省時間，好好讀書寫作！」

「可是......」

「良藥苦口，貧道講這些話，並不是瞧不起你，而是認為有機會轉型，就應該面對。看看天上的 F16 戰機，那些飛行員過去是菜鳥，如今是戰鬥力強悍的空戰英雄！記得每天早上仰望天空，自然會有領悟！」

「謝謝辜老的指教！」

「你現在沒有名氣，如同幽靈，但不斷出書，有機會變成『實體人』，乾脆辭掉工作，置之死地而後生。要是沒錢出書，貧道可以補助你，但應該不用吧。」

聽完我的建言，小子突然愣坐在地上，彷彿若有所思。但還是期待他寫出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