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春天

我們家的地下水位很高，在某幾年特別多雨的冬季，水幾乎回滲到地面。走過院子，踩過土地的腳印邊上可以看見亮亮的水漬，家附近很多地名都跟沼澤有關，是直接反應了地理環境與生活經驗。

今年冬天，德國北部一直浸泡在雨水與陰霾的天氣裡。一月雨量超過平均，大家便問二月。二月濕冷三月表現也是一樣。
就在快要走進四月的那天，電力公司的人來抄錶。這不是日常，而是我們跟鄰居講好，要一起換電力公司了。

因為電業自由化的緣故，終端用戶可以選擇自己的售電業者，售電業者可以針對用戶使用狀況調整費用結構或者直接打折談條件，十足零售模式。
由於來回德國與台灣，對於生活所需費用的調整，例如電費，我們常常有點狀況外。這次是因為Ralf提醒，還有我們竟然收到電費的「補繳」通知，這實在太離譜，便決定與鄰居同進退。

電錶、水錶與天然氣錶都在我家地下室，因為那是與埋在馬路下公共管線最短的距離。城市道路、公共管線權屬市政府，一進到私人地界，所有開挖費用以公尺計價，由家戶買單。雨水與廢水管線也是。如果家裡的院子鋪滿地磚影響雨水滲入土壤，就必須挖管連結市屬雨水管線，開挖與管線費用得自己出。廢水當然也是，不過那又是另外一條管了。

我們這棟古蹟老房子，180年前蓋主屋時沒有地下室，1900年南邊加蓋磚房時才建造了地下室。我們平常很少下去，那裡是藏酒、藏醋還有以前藏醃漬蔬菜的所在。當我們那天走進地下室的台階時才發現，啊！淹水了。
這淹水，不知道淹了多久。不知道水是從地下室的地面滲出來的，還是被風吹進來的。總之，穿了雨鞋才能走到「對岸」的牆上抄了電錶，踩的滿走廊的泥濘並沒有想像中的泥沙。Ralf說，他爸媽家也是這樣。住在這條酒桶小路上的鄰居們，家裡的地下室都積水了。

地下室積水該怎麼辦呢？
工頭跟Ralf借了一台小小的機器，大約高30公分，直徑10公分，連結一條細細的管子。要插電，延長水管可以把水拉出來排到院子裡。在快進入四月的那一天，我們就來做這一件事，這可是20年來第一次，但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地下室淹水。

第一個20分鐘，等啊等，有機器操作的聲音，但沒有水從管子中流出來。第二個20分鐘，工頭拆下細管灌滿了水再重新裝上，繼續等。等到第三個20分鐘，我們說好要有耐心。於是，水汨汨流了出來。地下室的積水，便在我們院子的草莓田前方，整整流了11個小時。

歸還的時候，Ralf說：「對呀！這個機器就是讓水慢慢流。」

慢慢流，地下室的積水總會流光的。從好幾十年前，這條小路上的鄰居就是用這樣小小的機器與大大的耐心處理地下水位過高的積水。從更多個好幾十年前鄰居們就知道，有些工具可以不必自己買，我們家需要的，鄰居家也會需要，我們家有的，也可以借給鄰居家使用。

互通有無，彼此關心，互相照應，是我們在這條酒桶小路上的相處之道。
地下室的春天，是豐盛雨水帶來的高水位，是總留一隻眼睛看照的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