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5-12|閱讀時間 ‧ 約 40 分鐘

MUL137-Kai06

  車益豐一大早開車沿著南海岸的公路,直奔好友昨夜傳來的地址,開到盡頭時,還以為誤闖某個不為人知的神祕仙境。


  輕煙瀰漫於花樹及湖澤間,模糊了陸與水的邊界,視野濛濛,但聞湖水流淌,一如此地之名──泠泠湖。


  湖畔停著一輛消光黑露營車,車側的大窗下,掀出一塊與窗戶等長的板子,旁邊擺著兩張高凳,即為戶外吧台,馮瑰逸就坐在右邊的圓凳上,青蘋色細肩背心、深灰運動短褲將體態襯托得更為健美,加上晨霧湖景,令人心生清新舒暢之感。


  「你哪時買這輛車的?」車益豐繞著車子欣賞,尾部的車門雙開大敞,裡頭是特別訂製、與車身等寬的高櫃,頂部放著床墊,下邊則是一格格抽屜,當中一格已然拉出,竟有數罐調味料、兩個瓦斯爐及水槽,還可再往右拉伸出台面,放置鍋碗盤盆等器具,方便煮食,車門之上還懸著捲簾,防止油煙飄進車內,透過半透明的紗簾,可見車中大致布局。


  「來吃早餐吧。」聽得女音呼喚,車益豐開水洗手,走回吧台,台上有花生醬厚片土司、鮪魚蛋餅、奶油培根麵、薯餅、總匯三明治、小熱狗,以及一大壺現煮冰紅茶。


  車益豐訝然,並撐上凳子落座,「你會煮飯?」喝了一口紅茶後,夾起鮪魚蛋餅一嚐,「蠻好吃的嘛!」他環顧四方,不禁讚嘆:「好漂亮……」


  「嗯。」馮瑰逸頷首:「在這邊環湖晨跑很舒服。」車益豐邊吃邊瞧著露營車,「這車不錯嘛,不過……你怎麼會選這個顏色?」


  馮瑰逸吃著三明治,慢悠悠地啜飲紅茶,「這不是我的車。」


  尚自疑惑,一直徘徊耳邊的嘩啦啦忽停,他才後知後覺那道水聲不是來自湖泊,而是車內的淋浴間。接著眼前暗色的長窗倏地上翻:水珠自濕漉漉的髮梢滴至光裸的上身,流過起伏有緻的曲線,最末滲入腰間的四角褲,「你好呀,稍等我一下,我穿件衣服。」隨即關上車窗。


  「他是我男朋友,叫廖穆斌。」馮瑰逸淡然介紹。


  「我不是瞎子。」車益豐瞪往旁人:「馮瑰逸,你有必要用這種方式告訴我你的新戀情嗎,你有沒有同理心啊?」「不見到真人你不會相信。」馮瑰逸深明友人性格。


  「為甚麼?」他語帶悲憤:「我們從幼兒園同班到高中,大學也同校,認識將近三十年,哪個男人比我瞭解你?為甚麼你每次都不選我?因為我交過的女朋友太多嗎?也才七個啊!」「六個。」馮瑰逸糾正:「那個盜走你金庫卡、挖走你晶片的不叫女友,叫罪犯。」


  沐隆現今的金錢交易盡數轉為電子支付,大多人除會在T-slice設置金額上限,以防過度花費或偷竊遺失等意外,另有儲金卡可交易,也有些人會存放大筆金錢、債券、房契地契等等在不可交易、加密更複雜的金庫卡中,兩種皆能連接生機晶片。


  車益豐嘴角抽了一下:「綾香是因為要償還鉅額債務,被犯罪集團利用,一時鬼迷心竅才這麼做,我們是真心相愛的,只是命運沒讓我們兩個走到Happy Ending。」


  馮瑰逸靜靜吃她的三明治,神情明顯不以為然。


  「不要岔開話題。」體型嬌小的男子不依不饒:「你說,那個姓廖除了長得算高,臉……臉也還行……」再咬一口蛋餅,又補:「廚藝尚可之外,他有哪點強過我?」


  「我就喜歡他。」她直白表明。


  「……哼,算了!」車益豐氣鼓鼓地吃,「反正我認識很多女生。」「小心你的錢財和人身安全。」馮瑰逸提醒:「我不想再陪你跑遍東西兩大洲,追回你的身家。」


  「知道啦!那麼久的事不要再提了!」車益豐三兩下掃光蛋餅後,開始吃麵。


  而後車側的單門上收,難得僅穿黑T與短褲就見人的廖穆斌步下階梯,走至女友身邊,右掌很自然地搭著細腰,「瑰逸跟我說你要來,要我做豐盛點,東西還合胃口嗎?」


  「不賴。」車益豐埋頭朵頤,「味道再重一點會更好。」


  廖穆斌揚唇微笑,隨後低頭詢問戀人:「我要煎蘿蔔糕,你要吃嗎?」「我想吃煎蛋捲。」馮瑰逸答完,男友便踱至車尾重新開火。


  隨後車益豐問:「金奕璋還有找你們麻煩嗎?」「沒有。」馮瑰逸說:「我們在環團的某場演講看見金家的人……他到底在打甚麼鬼主意?」


  「誰曉得。」車益豐同是不解,只道:「但這也表明金家和張家是敵對的。張文炳做事雖然沒像金奕璋那麼狠,但絕對不會放任外人在他的地盤搗亂。」


  馮瑰逸道:「Matthew說金奕璋請了位天師,八成是為了抓海神。」車益豐也說:「金奕璋對那個封天師超大方,來這邊的吃喝玩樂全部他買單,過得比皇帝還爽。Matthew卻始終查不出他被請來幹嘛,只知他常常進出桂葉谷,叫我沒事別去那邊。」


  「桂葉谷?」馮瑰逸偏頭略思,後問:「能不能幫我放出這則消息,引誘張文炳破壞他的計畫?」「可以是可以,不過……」車益豐想了想,說:「你們不是要送走神明嗎?雖然這不符合你的Style,但先讓金奕璋打頭陣,你們再趁機撿尾刀,事情會容易得多吧?」


  「我們目前不打算送走慈瀛娘娘。」馮瑰逸坦言:「興建藻廠這事因為有心人操弄,大眾的焦點早已不在議題本身,變成相互謾罵的口水戰。我們想揭穿那些人的真面目,讓藻廠與珊瑚礁的討論回歸它該有的樣子。」


  吃了半碗麵,車益豐改拿厚片土司細細地嚼,慢慢嚥下後,道:「不是我唱衰你,可是我覺得……做這件事比送神還難。」


  「怕難的話,穆斌當初就不會成立『粹』,我也不會在這裡。」對方心意已決。車益豐點點頭:「也對。」


  兩人繼續一面吃一面聊,他們很久沒像這樣談天說地,而廖穆斌將煎蛋捲送上桌,為自己倒了一杯紅茶,便端著早餐回到車上。


  道別青梅竹馬後,馮瑰逸洗淨碗筷,走回車廂。小吧台邊的廖穆斌在觀看最新的影集,見人僅問:「聊完了?」


  女友抬起雙臂環著他的頸項,「你不介意?」「介意?介意他跟你這麼要好嗎?」廖穆斌略顯得意:「他都讓你講出對我的告白了,我還介意甚麼?」


  馮瑰逸淺笑湊去雙唇,短暫相吻後,廖穆斌亦是好奇:「不過說真的,為甚麼不試著交往看看,因為他太矮了?」


  「他會想和我在一起是因為我不會騙他,而且……」馮瑰逸道出理由:「從小玩到大,看他就像看哥哥或弟弟,成為情侶總覺得在亂倫,我沒有那方面的興趣。」


  「這話意思是……」攬上挺翹的臀部,貼近睫毛輕顫的紅顏,「你對我很有『性』趣囉?」


  即便同音,故意加重的聲調足以明瞭他用的是哪個字,馮瑰逸推偏男友的臉,「不要曲解我的話!」


*****


  與醫師本人的居住環境不同,「精誠整形外科」的裝潢採用大量的木紋和米白色,看來溫和又不失專業,候診區的牆壁還掛著鯨魚造型的電子相框,展示醫師從水下拍來,各種鯨豚魚貝的照片。


  診療室內,護理師芷青在整理病患病歷,李運喆則為其分析情況:「劉先生,你三十四年前做過隆鼻手術,長年累月加上過往技術尚不成熟,那時植入的異體肋骨被吸收超過百分之二十,導致鼻頭萎縮,單純調整鼻型難以復原,建議直接重建。」


  這位劉先生年過五十,是相當有名的歌手,年輕時以俊俏的外表而廣受萬千少女喜愛,「我查過資料,大家都推薦用自體肋骨,可是這樣肚子得多挨一刀,唉……年紀大了總是怕東怕西,有沒有更好的方法?」


  「有。」李運喆說:「我們可以幫忙抽取你的幹細胞,送至生醫中心,請他們培養分化鼻中膈軟骨,那就不用另外開刀取肋骨,不過價格較高。」


  劉先生很高興:「只要我的鼻子能像從前那樣高挺,錢不是問題!」


  既然他同意,李運喆繼而詳述手術流程及風險,護理師芷青則說明所需費用,講解得差不多後,劉先生忽問:「李醫師啊,你和管醫師有聯絡嗎?我以前隆鼻就是給他做的。」


  「偶爾會吃個飯。」李運喆答:「我前幾天就在豐谷巧遇老師。」劉先生續問:「管醫師是不是要選議員呀?」


  「啊?」李運喆與芷青面面相覷。


  「他最近很活躍啊!時事評論頻道、SNS、酬神流水席、環團演講……通通都有他的身影!」劉先生侃侃長談:「他還投書雜誌,痛罵那群珊瑚蟲……歹勢,不是我要造口業,但是那些環團真的很煩,靛潮人要蓋藻廠他們說不準,既不像蔡老闆、炳哥那麼親民請吃飯,還抹黑我們的船屋,說它是破壞海洋生態的罪魁禍首!哼,一群歷史沒讀好的屁孩!在鍾氏威權時代,沒有民權人士隱身船屋傳遞機密情報,全勝侯再怎麼厲害,很難光靠民兵推翻軍事獨裁者,船屋可是靛潮人的魂與血,怎麼能禁止呢?」


  「但放到現在,船屋的廢水傾倒的確造成嚴重的污染。」李運喆推了推眼鏡,「是不用到禁止,但應督促政府立法,強制規定船戶加裝廢水槽,並在岸邊廣設廢水回收站。」


  「環團可不這麼想。」劉先生說:「他們還說船屋電子設備的電磁波會干擾水下魚群,讓魚群不敢游來近海,言下之意就是要船屋開都不能開!」


  李運喆說:「容納歧見、多加溝通,船屋污染沒那麼難解決。」


  「哎,珊瑚蟲……抱歉,激進分子是聽不進人話的。」劉先生離去前,又道:「管醫師要選議員記得叫他來找我,我免費幫他站台唱歌!」才踏出診間。


  芷青道:「管醫師很有人望呢,連老牌明星都力挺,他若出來選,肯定非常多人追隨。」李運喆卻說:「老師期盼的不是追隨者,他盼的是我們能夠審慎思考、明辨優缺。」


  輪到下一個病患,她是一位二十七歲的女子,左臂因火災而留下大面積的燒燙傷,需要植皮修復,做了一系列的檢測與評估,將她的手術安排在下星期四。這位病患是頭一次來,芷青照慣例詢問人是從何得知「精誠」,作為營運方針的參考。


  「我看過李醫師和邱護理師的SNS,你們有轉發呼籲成立海洋保護區的文章,就決定來這間診所。」答案出乎醫護意料:「靛潮的水黴仔大多是中低下階層的人,他們只在乎錢,缺乏環境保育的知識與觀念,像我們這樣的人理當踴躍表態,端正群眾視聽,不能讓人誤以為靛潮人都是水黴仔。」


  芷青問:「像我們這樣的人是甚麼人?」「高學歷呀!兩位不都是淳大畢業的嗎?」病患道:「前任的主治醫師管聲融醫師也是,他曾發文指出冠軍營造過往僅蓋過住宅大樓,毫無建造工廠的經驗,質疑該公司是否有能力承接藻廠的標案,那篇的論調還OK,但我認為還是比不過高柔絮小姐的遠見,從他和高小姐的對談就看得出……畢竟人家是塞邦大學的博士,學經歷自然高出國內學士一截。」她相當崇拜高柔絮。


  「嗯……」李運喆斟酌措辭,應說:「學歷僅顯示某人在某個領域的專業程度,平常仍要客觀看待每人的言行。」


  「不可否認的是,書讀得多,見識也越多。」病患說:「管醫師若要選舉,希望他多聽高柔絮小姐的建議。」


  女病患步出診間後,邱芷青吐了吐舌:「以後我們兩個得注意點,慎選轉發的貼文。」


  再來的病患和李運喆、邱芷青同年,是三十一歲的男性,他上星期剛做完植髮手術,今日是來複診的,術後恢復甚佳,持續好好養護頭皮頭髮即可。


  「鈴鈴!」病患的T-slice忽響,他垂頭一看,碎念:「守護靛潮的過去與未來……又是這種垃圾宣傳,我昨天也收到甚麼『建藻廠、旺靛潮』,煩吶!」


  邱芷青接道:「這半年珊瑚礁和藻廠的議題吵得兇,雙方皆很積極推廣理念。」


  「那是你們山外人的事,跟我們山內人沒關係吧?」病患本想抬手搔頭,卻被醫生壓著腕處制止,「大家只知靛潮的海,對綠月谷漠不關心,娘娘才真正在意山內人,讓我們牧場的豬長得又肥又壯,不但養活全沐隆,還外銷到國際,靛潮才能在鍾氏的壓迫下,建立名聞世界的品牌綠月豬。」


  他說的山內山外是靛潮的古地名,以弧形山脈為界,以東以北的綠月谷是山內,以西以南的狹地海岸、左趾右趾兩半島為山外。因為地域相隔及移民族群差異,古早時常發生紛爭械鬥,直至今時,兩邊依然互看不順眼。


  「對了!」病患另問:「我看管醫師這兩個星期很常上節目,發表社論……是不是想選議員啊?」「呃……」李運喆捏了兩下後頸,「我沒聽老師提過。」


  「唔……」病患抱著兩臂,「我跟管醫師不太熟,但我爸媽很尊敬他……想不到管醫師跑去選舉,有點失望。」「怎麼說?」李運喆軒眉。


  「政治人物會A錢啊!不然那些議員為甚麼個個開豪車、住別墅?」病患撇撇嘴:「管醫師賺那麼多,他不缺錢吧?」


  其學生隨即正色:「參與公眾事務,勇於對抗不公不義,不代表就是要參選。我不清楚老師的想法,倘若他確實有這個意願,這對沐隆的政壇也不是壞事。」


  「醫師你太天真了啦!」病患不苟同:「政治就是一個大染缸,誰進誰就染得一身黑!」


  李運喆回說:「那公民更該張大眼睛,不讓狡猾的政客胡說八道,欺騙選民,選前支持有抱負的候選人,選後不忘監督,維持政治清明,貪污、賄賂、舞弊才會愈來愈少。」


  「噫,政客的嘴一個比一個還油滑,我哪分得出誰在說謊?」他搖頭走出診療室。


  後續又看了數名病人,直到晚間八點,助理機器人才將診所門口的燈牌切換成「休息中」。然則還不到放鬆的時刻,李運喆旋又接獲律政局的通知,得去鑑識中心驗屍。


  「星期六晚上還要加班,辛苦你啦!」工作夥伴嘆說。李運喆褪下醫師袍,「當醫生就是這樣囉!麻煩你關門,掰。」


*****


  豐谷郡的物阜大道一帶,與海妃宮商圈是靛潮府唯二較為繁華的地區。該處鄰近饒湖府,沐隆的立法機關議堂也在這裡,走在路上經常見著民選議員。再往東走,稍微遠離物阜大道,靠近竹壽與靛潮的交界,位於東旗山山腳下,一方高牆之中,橘灰交錯、大小不一的石磚搭配清水模,砌成簡約方正、帶點古堡風情的三層別墅。與一般擁有大片落地窗的豪宅迥然,這幢別墅的窗戶相對較小,僅有一面裝設從底至頂的採光窗,其外布滿一條一條的黑格柵阻擋外頭窺探,足見主人極為注重隱私。


  這其實是一間私人會館,主要用來給屋主招待貴客,亦是奸商政客密談勾結的所在。


  「鄭議員,蔡老闆的會館很舒適吧?有酒有肉有小姐!」張文炳隨手摟過一名剛上完菜的女服務生,肆無忌憚地揉捏她的臀肉。


  旁邊身材姣好,僅三塊布料遮住重點部位的女郎握著打火機,點燃蔡渙功口裡的雪茄後,他悠悠吐著菸圈,「你放心,這間會館可以攔截任何電子訊號,上不了網,不用擔心被人偷裝竊聽器或攝影機,即時上傳雲端。也就是說,今晚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落坐對面的鄭議員選區在島礁郡,全名鄭博強,四十二歲,是今次的新科議員。他板著一張臉,推拒陪酒小姐餵來的起司番茄沙拉。


  張文炳見他的樣子,心底冷笑一聲,手上則將懷中的服務生抱得更緊,另一手摸入黑色的窄裙中,「之前沒見過你,今天新來的?」


  服務生順勢倚近渾身菸酒臭的身軀,右掌不經意壓住裙下不斷上探的手,「是啊,我是來代班的。」天生上翹的唇角自帶笑意,大鏡片的眼鏡讓臉型更顯小巧,卻遮不住明亮大膽的雙眼,明明穿得比那些陪酒小姐都多,卻一眼勾起男人的色慾,「你一晚多少錢?」


  「蔡老闆、張大哥,假如沒有要事,我想先走了,我太太在等我回家吃飯。」鄭博強剛欲長身,蔡渙功便道:「鄭老弟,別這麼不給面子,你嫌這些小姐不夠漂亮,我們可以再找更好給你啊!」


  「蔡老闆。」鄭博強緊鎖眉宇:「我身為議員,你一個想拿政府標案的廠商,要不是你假借我助理的名義把我騙到這邊,實在不該私下碰面,我沒有當場走開就很給兩位面子了。」


  「幹你娘咧!」張文炳突現戾色:「少在那邊裝清高,你說你想要甚麼?錢、房子、股份、女人我都出得起,靛潮的議員我已經擺平九個了,就不信搞不定你!」


  鄭博強驀然微笑:「我想要兩位永遠消失,這你也出得起?」


  「你……」張文炳欲再飆罵,一旁蔡渙功及時按住他,「鄭議員不愧是政界新星,剛直不屈。不過民主制度就是這樣,實施再多政策還不如發一次年金;質詢再多官員還不如請一頓好料。與其辛辛苦苦地做事還被罵得狗血淋頭,倒不如放聰明點,我們給你好處,你和其他道府的議員就去忙別的事,彼此互不為難,這樣我們愉快,你們輕鬆,民眾也滿意,何樂而不為?」


  「蔡老闆把我看得太重了。」鄭博強道:「我所作所為皆是應盡的職責,只要冠軍營造是正當企業,且具備足夠的條件,議員根本不能對標案做甚麼,但若是貴公司有不恰當的地方,我當然無法置之不理。」


  「都出去吧。」蔡渙功猶是笑瞇瞇的,數名陪酒小姐及服務生魚貫而出,二樓的會客廳內僅餘蔡、張、鄭三人,關上房門前,且聆蔡渙功續:「給你看一個厲害的,你就會瞭解我們是多麼有誠意……」


  剛才那名服務生下到一樓,瞥往聚在客廳閒聊、陪同老大上司過來的隨從們,其中一個也戴眼鏡的司機恰好與她對到眼,便藉故去上廁所,閃至某處無人的角落。


  廖穆斌即問:「竊聽器裝好了嗎?」「好了。」梁錦緋答。


  由於外圍設有干擾裝置,會館幾與外界斷絕通訊,T-slice都沒辦法用。「粹」只好鋌而走險,由梁錦緋喬裝成服務生,趁上菜時將僅可錄音的竊聽器黏在桌底,欲錄下政商的密室談話,廖穆斌則扮作張文炳的司機,暗中保護隊友。


  「呼……等下還得取回竊聽器。」念及適才的情景,梁錦緋只覺噁心:「那個張文炳還問我陪睡的價錢……呿!是要我拿按摩棒肛他嗎?」


  廖穆斌沉聲:「你的對講機呢?」「這裡。」梁錦緋翻出別在衣領內的扁橢圓形裝置。雖無法對外通聯,但會館內部仍可使用無線電,便於工作人員通話。達達克遂自製一組對講機,讓潛入敵營的兩名隊友保持聯繫。


  「一旦有人對你動手,馬上Call我。」廖穆斌叮囑。梁錦緋下巴一頷,二人旋又散開,各自行事。


  會館外,一輛橘黃皮卡停在路旁,車上是馮瑰逸與達達克。


  女生的右頰倚著搖下的車窗,藉著側鏡看向後邊的會館,「為甚麼只有小緋和穆斌能進去?」達達克側過頭:「你吃醋了?」


  「不是,是我應該在裡面。」淡紅的雙唇微嘟:「他們才兩個人,很危險。」


  「那裡的服務生跟外面不一樣,被吃豆腐都算小事,小緋犧牲很大的。」達達克說:「總不能聲音還沒錄到,張文炳或蔡渙功就先被你折斷手。」聽得此話,黛眉稍蹙:「又不一定要當服務生,扮成司機、園丁、清潔工之類的也行。」


  達達克直言:「就算你滿身泥巴地蹲入花叢翻土,別人也會看出是公主在玩Cosplay。」


  馮瑰逸一噎,無法反駁。


  「阿斌既安排我們做接應,表示一有突發狀況,他最信任你的身手和我的開車技術。」達達克看著T-slice,然後朝右一滑,將螢幕畫面傳給隊友,「暮梓姐和冰穎那邊搞定了!」


  「靛潮藻廠標案涉黑,營造商負責人與黑道角頭為親家」、「千萬電梯大樓七年十事故,營造商現正競標建藻廠」、「為揭發冠軍營造黑幕,檢官慘遭殺害埋建地」、「冠軍營造涉嫌賄賂議員,豪奪藻廠標案」……這些是「粹」連日搜羅蔡張二人的黑料,將其撰寫成文後,讓王冰穎加密隱藏IP位置,協同周暮梓匿名發上各大社群網站,甚至駭入新聞網,假作記者報導公告於眾。


  雖缺乏實質證據,但蔡渙功與張文炳長年在靛潮作威作福,諸多居民深受其害,卻是敢怒不敢言,如今有人大肆爆料,即刻引起軒然大波,發出未滿一小時,便超過上千則留言。


  「明天再放出竊聽到的錄音檔,甚麼張文炳、蔡渙功,以及那群收賄議員,全部提前滾蛋退休!」達達克頗感興奮:「這種揭發敗類、為社會出一分力的爽事,阿喆居然沒空參加,真可惜。」


  「他平時行醫勘驗就在貢獻社會啦。」馮瑰逸說完,倏然瞧見側鏡中多了一人,扭頭望去,一名身形高壯的女子按了會館的門鈴,等候數秒,會館即敞門放她入內。


  達達克問:「怎麼了?」「那個人……不是普通人。」PW-2受試者心生一股強烈的第六感,隨即語出驚人:「她好像是……天兵天將。」


  「兵將?」達達克瞠然:「海妃宮的嗎?」「不確定,去看看吧。」於是兩人戴上戰術頭盔,拿著迴旋鏢與電擊槍下車,躡步接近會館。


  行至半路,太悟人的T-slice乍振,是李運喆:「你們還在那間會館?」他的語氣著急,不待應答,遠在鑑識中心的法醫已續:「快離開!張文炳他們要設局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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