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野鹿也

記得台東有一個地方叫做『鹿野』，出國以前，我並沒有了解這個地名的由來。在美東一兩年，見到鹿的機會其實並不多，每次見到，都有種哈利波特書中提到的那在樹林的深處，濃霧瀰漫寒露冷沁的時刻，獨角獸瞬間如一瞥眼的竄入另一叢林，再眨一次眼後，有一種被祝福的感覺，如流星。

數年前在北紐約州的夏季凌晨，我緩緩地漫步在仍有燈光的校園裡，兩匹鹿啪達啪達的從身旁竄過，用『竄』而非『走』，因為他們的四肢極細，跟他們整理給人的感覺很一致，感覺是如此脆弱，也不是『奔』，因為那聲音的力道不似馬奔馳，但有種輕而悄然的感受，而見到他們的我，總有種小時候在書局見到的那種小玻璃罐，內裝琉璃色彩的極碎色紙和小玻璃片，好像聖誕樹的裝飾。

見到鹿，就像手捧那小小的玻璃罐，而不知道哪位智者悄悄地灑了幾片在我身上，頭上，覺得俗物如我，何德何能擁有這樣的善意。

那個夏季的凌晨，見到鹿後，隔天我提出了辭呈，留在異國開始了一直到現在都還前途未卜的職場生活。

但今年，我開始讀莊子，練穴道導引，我開始喜歡看自己過去的照片了。不是別人的照片，是自己的。我看著自己是如何從那樣矮小，愛笑的小童，慢慢長高，長胖，近視加深，腿變粗。我開始感謝這個『自己』，這個『自己』是我的心，我的身，我的頭腦，如何慢慢的一天數小時的慢慢長大，支持著我走過多少風雨。數十年頭，我有沒有好好愛過我自己？不在意外界的美醜標準，我愛我自己，因為這個『自己』多努力走到現在。

剛剛煮了一鍋味增湯，過去我總無法理解為何我煮的味增湯總有沒有化開完全的味增呢？但今天我明白了，味增湯不能只是一團味增丟入滾水胡攪數下就收火，我必須緩慢而持續的以溫火並順時針逆時針的輕輕攪動，直到所有味增化開，與在異國並不太便宜的青蔥一同預備了一碗美好的湯。

我從未問過已逝的外婆味增湯怎麼煮，可能以為這還需要問嗎？但就在今天，我好像跟已逝的外婆有了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