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訪未知大地,一切相遇都是命中注定。前進或停留,邁步或呆坐,唯有時間無情帶走,唯有期待緩緩化為詛咒,唯有相遇的瞬間能解開心魔。
綿綿細雨,陰霾籠罩,幾日下來已疲於向上瞻望尋找鳥蹤,雨林高聳的樹木令尋找動物加倍困難,更甭提好好拍攝。
灰長臂猿的歌聲依舊清晰,仰望樹梢卻遍尋不著蹤影,那不過是霧氣繚繞的迴盪,僅好過夢中邂逅的幻想;黑斑犀鳥翺遊天際,聞聲見影,但那逆光片羽只能在腦海記憶中流淌,無法以快門將之剪下;密林竄動,森林的妖精就在其中,然餘光潛藏的黑影稍縱即逝,只得哀怨目光短淺,有眼無識。
開始擔心這趟熱帶雨林初行只能當作探勘,而無法成功紀錄每每的擦身而過。
幾羽飛鳥掠過眼前,降落在不遠處的矮樹枝頭,是某種鵯科鳥類。我壓低身子悄聲邁進,嘗試在牠們飛離前捕捉幾個瞬間。焦急的心境透過氣息與足跡,將徐緩的氛圍染上一絲煩躁,尖銳的視線出賣了自己,橫衝直撞的步伐闖入秘地。飛羽探頭,拍翅跳躍,啣著到口的戰利品消失眼前。懊惱戾氣也無濟於事,歎息之餘只好再四處張望尋找蹤跡。
『是果實。』我望向那一串串白皙軟嫩的小小顆粒,是咬人狗的果實。這才發覺剛才的褐鵯們就是以此為目標大啖一番,在察覺我的不請自來後便高飛離席。雖然此刻毫無鳥蹤,但只要有這些果實在此,相信只要靜候片刻,便會再有飛羽現身,我如此盤算。
『好吧,就在此蹲點。』
等待,這是我最擅長的事。什麼都不做,一動也不動地蹲點靜候,儘管一切可能都是白費功夫。蹲點,不是大好就是大壞,耗費數小時在一處靜默,等待一瞬間的閃現。藏身於偽裝,投身於自然,讓邂逅從身旁走過,不驚不擾,等候誰的來到,再於此擦身而過。
我通常只在走慣了的地方做這種事,因為唯有熟悉土地,才知道何時何處會有何者現身。但即便如此也無法保證,生命的走向永遠無法定奪,僅能以腦海著墨,僅能期望等候。
不動,只管靜;不語,只管聽;不慌,只管息;不求,只管祈。
清晨五點醒來的疲憊逐漸攀上眼皮,帽簷下的闔眼不會有人察覺,在飛羽來訪之際又再度清醒,幾回之後,樹叢回歸寧靜,悄聲無息。
現實就是如此,僅僅一棵咬人狗連自己都無法吸引,更別提其他飛禽走獸。
數十分鐘的等待逐漸拉長,短針即將觸碰到下一個數字。集合時間步步進逼,約好八點到食堂用餐,再走進林中探秘。團體出遊還是得配合大夥們一起行動,免得早餐伙食被其他人搜刮一空,又或是在自己不在時,有誰碰上了什麼夢寐以求的邂逅,知曉時肯定會懊悔不已。
細雨在不知不覺中早已停下,輕坐石上的褲緣早已濕透,望著眼前不再受人青睞的咬人狗果實,自己的肚子也微微發出空鳴,提醒用餐時間將至。
起身離開的前一瞬間,視野中央竄出一團棕褐色毛球,正巧在葉間縫隙露出水亮大眼。
邂逅,對視,空氣凝結,時間靜止。
『是牠!』當腦袋理解那毛球真身的瞬間,立馬拿起相機狂按快門,僅僅五秒,那身影消失眼前,只剩晃動的枝葉留下曾在的殘影。
回神,發覺自己還緊盯著眼前空無一物的縫隙,彷彿剛才的遇見都是幻影,都是白日當頭不合時宜的夢境。回放拍下的瞬間,才終於說服自己相信眼睛。憶起夥伴談到前日在林下相遇的黑影,同樣也是如此嬌小毛茸,如此迅速飛快。如今實體現身眼前,曇花一現,眨眼即逝,卻仍實實在在地烙印眼底,那貨真價實、雨林底層的小小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