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紅杉林深處,兩隻松鼠站在枝枒高處,瞪視下方死命奔逃的一夥人。
星光透過林蔭間隙落在帶頭女子的血紅色斗篷上,斗篷隨著女子急奔而翻飛起落。
「媽媽,阿速卡媽媽!」追在她身後的,是穿著簡陋灰布衣、兩對俏麗蟲翅不時從下擺露出的銀髮少女,少女的一對毛茸茸觸角被小跑步帶起的逆風吹得向後飛舞。
她用泰洛斯語呼喚帶路的阿速卡。
跟在少女身後的是一群氣喘呼呼,穿著殘破奴隸服,一樣擁有蟲翅與髮帶狀觸角的綠樹小精靈逃奴。
「阿速卡媽媽,等等⋯⋯阿蓮娜跑、不、動、了!哎呀!」阿蓮娜跌坐在地上,她身後的同伴在她身旁圍成一圈,紛紛不支跌坐休息。
「不能停!」阿速卡回過身催促他們:「追兵馬上就會殺過來!」
「可是,」阿蓮娜喘著氣,可憐兮兮地回應:「我們跑了一天一夜,跑不動了,阿速卡媽媽。」
「不能跑也得跑!」阿速卡兇狠道:「你們想回去當奴隸嗎?你們想像剛剛那樣,被人殺掉嗎?」
阿蓮娜左看右看,跟同伴們面面相覷,吞吞吐吐地說:「不想。」
「既然這樣,那就起來!」
阿蓮娜掙扎著站起來,其他逃奴也一一跟著起來。
除了一名臉色慘白的雌性綠樹小精靈。
她的衣襬污濁不堪,下擺全是黑綠交雜的濕泥。
她駝著背、搖搖頭,拒絕起身,披在左肩髒污散亂的辮子也跟著搖晃。
「到底在搞什麼⋯⋯」阿速卡走到那名頹廢的綠樹小精靈前,刷的一聲拔出刀抵著她下顎,強迫她抬頭,並喝道:「給我起來!」
她抿著嘴看向阿速卡,雙眼如同幼雛,濕漉漉的又大又圓。
「阿速卡媽媽,妳不要這樣。」阿蓮娜跪坐在那名綠樹小精靈身旁,用手抱住對方顫抖不已的身軀,急急解釋:「她不是不想起來,她受傷了。」
阿速卡瞇起眼,仔細打量身前的綠樹小精靈。
受傷的綠樹小精靈眼神充滿恐懼,轉頭望向阿蓮娜,灰黑色的長觸角輕輕起伏,跟隨阿蓮娜觸角的顫動,又轉回頭看著阿速卡,一道淚流了下來。
「⋯⋯怎麼回事?在哪裡受傷的?」阿速卡收刀、蹲下觀察她的情況。
她衣服上的綠色泥印,從兩腿之間一路滲透沾染到及膝的衣襬上。
阿速卡手指滑過,沾起一些綠泥嗅聞檢查。
泥巴散發出綠樹小精靈血液特有的淡淡樹液味。
那才不是什麼綠泥巴。
「她不是剛剛受傷的。」阿蓮娜小聲地說:「她前天被很多壞人弄傷。」
「前天?」
「那個叫古德溫的壞人,大壞人。」阿蓮娜聲音輕輕的:「她說大壞人一整晚都在弄她。」
密林中只有風聲。
「妳們每個人⋯⋯」阿速卡抬頭環顧每個雌性綠樹小精靈,他們的臉色都充滿了陰霾與傷痛。
「但為什麼她這麼嚴重——」
「因為她反抗,她咬了大壞人的肩膀。」阿蓮娜回答:「她說大壞人很生氣,把她丟給很多壞人輪流弄她,她一直尖叫一直尖叫,可是他們一直笑,一直弄她⋯⋯都是壞人。」
阿蓮娜緊握對方顫抖的手。
「古德溫再也不能傷害她了。把她放平吧。」阿速卡吩咐的語氣又輕又柔。
阿蓮娜與隊伍唯一的雄性綠樹小精靈七手八腳將傷者放平。
「妳——」阿速卡跪坐在傷者身旁,抬頭問坐在另一邊的阿蓮娜:「她叫什麼名字?」
阿蓮娜的觸角晃來晃去個老半天,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阿速卡改成用史卡拉貝通用語再問一次:「她的名字?」
「呃——這個,很多的玫瑰,鹿皮,一些些松果,一些些野莓⋯⋯」阿蓮娜結結巴巴地用泰洛斯語回答。
「妳在說什麼東西?」
「她的名字。」阿蓮娜小小聲回應:「我們觸角的味道就是我們的名字。這些味道用說的有點難⋯⋯」
阿速卡低頭、閉眼想了一下,指著傷患,命令道:「妳,我就叫妳『小玫瑰』。」
小玫瑰眼神疑惑地看著阿蓮娜。
「小玫瑰,我現在要檢查妳的傷勢,可以嗎?」
靠著阿蓮娜的居中翻譯,小玫瑰點點頭。
阿速卡執起小玫瑰的衣襬,緩緩向上掀,直到露出傷口。
圍觀眾人輕呼,退了一小步。
「外陰部撕裂傷、腫脹,生殖腔體出血⋯⋯這些該死的爛人。妳居然跟著我們從早跑到晚⋯⋯」阿速卡將小玫瑰的衣襬蓋回,氣憤地問阿蓮娜:「她為什麼不說?不,不對,阿蓮娜妳為什麼不說?」
「她一直在說痛,好痛。」阿蓮娜怯生生回答:「可是我們在逃跑,我不敢跟妳說,我叫她忍一忍。」
小玫瑰轉頭望著阿速卡,用生澀細微的嗓音拼湊出一個泰洛斯單詞:「⋯⋯痛⋯⋯痛。好痛。」
阿速卡聽到小玫瑰的聲音,渾身一震,呆愣半晌才回過神來。
她深吸一口氣,從背袋拿出一顆魔水晶,另一手隔著髒衣輕輕抵在小玫瑰的下腹部,說:「我要幫妳止血,乖乖躺著,別動。」
不等小玫瑰回應,阿速卡手上的魔水晶緩緩散發出蒼白光芒,撫在小玫瑰腹部的手泛出蒼藍霧氣。
詭藍光芒照亮四周古樹高杉。
「阿蓮娜。」阿速卡微喘著氣吩咐:「妳叫小玫瑰不要抵抗我的結界,順著我的意志走,放鬆,我才有辦法,讓她不痛。」
小玫瑰點點頭,其他的綠樹小精靈圍繞他們,靜靜地看阿速卡施展法術。
結界散發的蒼藍光芒忽明忽暗,如同鬼魅漫舞老林。
「真是可惜,」阿速卡感傷地自言自語:「妳的歌聲如此溫柔,泰洛斯語如此之美,妳會的第一個詞卻是『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