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承諾大海的老師

一部蠻特別的小品，原本看簡介還以為會是個像《放牛班的春天》或《春風化雨》這些講述師生關係的故事，但看了才知道電影中的背景年代與故事意涵，比想像中的沉重許多。平常不太建議看電影還要做甚麼功課，但如果在看這部片時，對西班牙的近代史有一些了解，感觸會加深很多，也難怪會得到西班牙的哥雅獎入圍肯定，片中包含的人物族群背景與社會氛圍，對西班牙人來說一定很有共鳴。也許看這部片的感覺，就像外國人在看許多台灣片時會產生的感想一樣。

【以下涉及劇情】

電影的時代背景是１９３６年西班牙內戰前夕，那次內戰造成了法蘭西斯科佛朗哥這位知名法西斯獨裁者的崛起，展開他長達近四十年的獨裁統治。很粗暴的類比，或許可以想像成那就像是台灣二二八事件後的白色恐怖時期。內戰與統治期間造成許多人死傷，其中受迫害最嚴重的是當時的共產主義者。片中有一幕是挖掘隊攤開一張地圖，向女主角述說西班牙全國各地遍布的亂葬崗，密密麻麻的紅點綠點，讓人想著到底有多少人只因為意識型態不同而慘死在獨裁者的威權統治之下。我記得《One Piece》中的七武海多佛朗明哥，是尾田榮一郎參考法蘭西斯科佛朗哥所創造的角色，整個多雷斯羅薩事件也是以佛朗哥的獨裁政權與當時的西班牙為靈感來源。

此外電影主角的原型人物「安東尼奧貝奈格斯」是加泰隆尼亞人，說到加泰隆尼亞與西班牙之間的愛恨糾葛、恩怨情仇又是好長一篇故事。還記得六七年前才剛鬧過加泰隆尼亞公投獨立事件，當時也是舉世嘩然，連帶有著類似處境的台灣當時也是熱熱鬧鬧地討論過一陣子，但整個獨立公投最後還是在西班牙中央政府介入後，以違憲的名義推翻了整個公投結果。看來即便是現代民主世界，即便是有民意基礎的投票結果，如果缺乏足夠強而有力的拳頭當作後盾，掌握資源的人還是不會輕易吐出吃到嘴邊的肥肉。

再加上西班牙內戰本質上就是左派與右派的區域勢力對決，甚至在佛朗哥勝利後，他也是私下與當時的納粹德國和義大利眉來眼去，要不是內戰後西班牙元氣大傷，或許二戰時的軸心國會多一個。西班牙的右傾和私下與軸心國的友好，也間接讓他們在戰後受到同盟國的抵制，要不是隨冷戰開始，美國本著「西班牙也反共」的心態想拉他們站隊，可能到今天伊比利半島都還是個歐洲孤島。

左派、知識份子、加泰隆尼亞人、無神論者，這麼多的族群標籤都繫在主角安東尼奧貝奈格斯身上，不禁讓人感嘆：「他只是想好好教個書。」雖然電影為了呈現一些時代背景，以及安東尼奧的遭遇，而稍微縮減了他的教學方式與內容，但透過片段課堂互動還是可以看出重點在於孩童本身的意志。他將孩童視為與自己一樣平起平坐的個體，而非上對下的將他們視為無知、必須接受知識的人，他著重於讓孩童在日常生活吸收的事物中找出自己的興趣與對未來的想像、對人生的規劃，所以他讓大家親近大自然、創造印刷屬於自己的筆記本、書，甚至片名《承諾大海的老師》也是源自他認為讓學生親眼目睹海的壯闊浩瀚，有助於他們擴展對世界的想像，所以承諾要帶他們去看海。

這種教學方式讓人心生嚮往，如果小時候身邊的大人能用這種方式教導孩童的話，也許現在人們能更清楚知道自己的天性與興趣所在；但反過來說，現在身為大人的我們，是否能接受以這種平起平坐的態度面對小孩呢？看看身邊平日遇到的家長、成人，即便嘴上不說，但多半還是以「我都是為你好」的長輩心態在幫小孩安排一切，還是習慣稱呼「毛頭小子」、「年輕人」來拉出一道心理防線，安慰自己還是有歲月累積資歷優勢，在亞洲文化圈裡離這種平等的概念大概還很遙遠吧。不過看電影中的社會環境，歐美也是十九、二十世紀才開始意識到這件事情，亞洲現在也很多人在提倡類似的教育理念，我們或許起步比較晚，但總會跟上去的吧。

雖然電影只呈現了一個後代子孫與當代教育者的視角，但圍繞劇情沉重的歷史背景與諸多標籤帶來的影響也顯示了個人多麼容易被淹沒在歷史洪流之中。或許稍嫌陳腔濫調，不過還是應該多多關心身邊與社會上正在發生的事情，不求隨波逐流，畢竟人還是應該要有點自我的堅持，但至少可以看看世界吹起的風潮走向，才能試著在人類的群體意志中找尋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