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蘭巴耶克

　　王城內，女官正嚴厲督促「太陽貞女」努力趕製極盡華美的王族服飾和祭祀用織品。春分的盛大祭典即將到來，女孩們正竭盡所能地鞭策自己不要成為女官的注目焦點。十歲的奈芭望著織品，忽而發起呆，就要在這裡孤老死去，或等長大後，那偶來的貝薩斯王帶自己走？想起進宮後消失的友伴，想起家中的雙親和妹妹，女孩的手不禁慢了下來。一聲斥喝，拉回了她神遊的思緒，繼續專注於手上永無休止的高貴比古納羊毛，勉力奮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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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死的胡狼部，如果可以，洛瑪很樂意燒了這裡。他忍住厭惡和心底的詛咒，四處與人交好，旁敲側擊滅部的真相。玉米酒和烤肉永遠是拉近距離的好東西，一個星夜裡，他邀了那個向乾草垛出刀的男人——比盧和一些戰士，向他們訴說學習之苦，三杯黃湯下肚，氣氛自是熱絡起來。

　　「比盧，聽說你和男兒們一夜間滅了兩個部族，連傷也沒受多少，光這點，我就得再敬你一碗。」

　　小少年面不改色灌下酒水，臉上盡是崇拜之色。

　　「哈哈哈哈，這哪算什麼，若非『太陽貞女』遭到玷污，王也不會發怒連夜滅部。」

　　「太陽貞女？」

　　「是啊，城內的貞女都是屬於王的，誰曉得居然有衛士敢和那女人私通，這可是滅族大禍啊！」

　　比盧咂巴著嘴，又是一碗乾下去，緩口氣才道：「衛士出自瓦卡部，王便下令全部殲滅。」

　　邊上幾位寡言的戰士示意男人別再多話，他只不耐的揮揮手。「這也不是什麼秘密，有什麼不能說的！我再吿訴你呀，那女人的桑庫部幾乎也被屠盡，酋長為了讓王息怒，將女兒——桑妲絲都獻了出去。可惜，晚了。聽說，王還要在那邊建一座貞女坊，來警醒各部別把手再伸進『後宮』。你們說說，這美人收了還殺光全族是不是……唔……唔……」

　　比盧那張嘴給身邊男人摀住，銳利的眼神示意他沉默。

　　「桑庫部……」

　　洛瑪低垂眼睫，近乎呢喃地輕吟這幾字。

　　「呸呸……幹嘛啊你！是啊，那個部族美女可多了，我殺的幾個女人就有幾分姿色。嘖，其中一個都要死了還守住地窖，我還以為藏了什麼重要物事，不過就是些食物、獸皮……」比盧拽下那隻手，絲毫不把同僚的警示放在心上。男人繼續講得口沫橫飛，甚至扯到了建國者——依納卡帕。

　　「先王驍勇善戰，這你知道吧？他統合了北邊部族和領主，推翻尤潘基後，他擴建舊王城及水利系統，透過控管水源掌握農耕，增加糧收，及轄管工藝師和兵器製造，這政策實在英明。」比盧掩不住滿臉崇拜，繼續叨唸不停。

　　「讓我來給你這鄉巴佬上上課，王城阿圖卡爾帕呀，分為六區域：聖地維爾卡巴之丘、王庭、貴族區、太陽貞女宮、軍樞處及庶民區。你說說，這可不是比尤潘基規劃得更為完善？」男人又灌了一碗酒，也不管眼前的小少年清不清楚「尤潘基」，溢美之詞更是不絕於耳。

　　「咱們城牆由男兒們一塊塊疊起巨石壘製，刻有工藝師精心刻製的淺浮雕，城門兩側為展翅的靈鳥——科雷肯克，噢！那牆面以巨蝮蛇、斑點豹及胡狼環繞，讓光影拓印出穿插的幾何圖形。金黃、磚紅與黑色顏料點綴其間，真真壯麗神秘！我光看啊，都覺得依納卡帕了不起。」比盧酒到碗乾，兩眼焦距開始渙散，說話也愈發肆無忌憚。

　　「不過，不是我說呀，先王既然保留了『科婭』這個大地之母為后銜，也持續仿效太陽神娶姊妹——月神為妻，與妹妹結合，維持王族血統尊貴純正，但又四處沾染這些貞女......唉，實在不該。嘿嘿，我若是賽斯，肯定無法接受王這樣托自己名號選妃。你看，聖女、聖子，他倆因神諭而定為尊貴血統，注定也會成為夫妻......哈，我就不信埃神會容許他們也搞七捻三......」


　　「還有啊，我最不能接受伊納卡帕將蘭巴耶克一分為二！嘖，寵愛二王子也不用裂土封王吧？弄得多了個德拉盧，這豈不是搬石頭砸自己腳嗎？唔......唔......幹什麼又摀我嘴！我還沒說完呢！」比盧話匣子一開，竟是口無遮攔。


　　
　　小少年此時卻再也聽不進去，心中紛亂，只憑本能應付。

　　姆媽，是他嗎？是這個男人殺了妳？

　　就為了這種事毀滅自己家園？

　　就為了這種事連滅兩個部族？

　　恨意在脊骨竄起，如毒牙在血管裏釋放毒液。洛瑪面上不顯，仍不著邊際將話題迂迴地繞向軍樞。

　　幾個戰士帶著警戒，拉起仍兀自喋喋不休的比盧，和洛瑪點頭示意便拖著男人離去。

　　小少年沉思，若要報仇，此時力量仍遠遠不夠！他腦中浮現學習符文的雙生子。聽說，他們可能由賢者親自教授王庭內不外傳的秘法，意味著姊弟倆將接觸高階咒文，而，這也正是自己所需。首先，他得想辦法，離開瓦丘，到大祭司盧拉索身邊，才有機會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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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拉索親身教導雙生子已久，男孩似乎天生能與自然各種節律、能量應和，符文在他手底下竟能變幻自成一格，姊姊烏莉也不遑多讓，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老人思索一陣，便決心進王城請賢者之首——阿毛塔神禮祭司來指導曾被他預言是埃神化身的姐弟倆。

　　阿毛塔收到訊息後，便前往聖地——維爾卡巴之丘的埃神廟進行焚祭。通過長而高陡的石階，到達這座矗立於丘陵平原的巍峨神殿。帶著虔敬的心，他在這座佔地極廣的殿外，恭敬地親吻三次手背後，朝天伸出才緩緩放下。老者靜靜看著這片一望無際的建築，依舊震懾於那份幽秘莊嚴，和感到「人」這種存在，是如此渺小。


　　聖殿佔地極廣，每一處皆為巨石所壘，恢宏廣闊的石牆外浮雕蜘蛛紋，懾人冷肅，令人望而生畏。四方石廟門左邊刻著太陽神賽斯，右邊則是祂的妻子——月神依蒙。正殿裝飾描金拱壁和神龕，供奉埃神雲母石塑像。光影切割出的線條，帶著悠遠靜謐卻又拒人千里的美。他遠眺許久，才緩緩向殿內行去。

　　阿毛塔仰頭觀望殿頂彩繪隱在雷雲中的蜘蛛，老者苦笑，這一生能有機會見到埃神真身嗎？

　　打磨得極光滑的玄武岩石板，陰刻幾何圖形，詭秘又神聖，正等著他踏上，連結神靈。

　　老者低頭虔敬地稟告埃神所求之事，將香脂與庫卡葉撒進烈焰之中，吟誦起秘語。寂靜無聲的空間，只有喃唸音律迴盪殿裡。

　　猛火倏忽捲向高空，單調的聲律起了應和，極低的嗡聲綿綿不絕蔓延開來，阿毛塔低垂雙眼，待那火舌緩緩落下，便從暗袋裏取出一小瓶奇恰酒倒在手心，肅穆地往埃神像輕彈出三滴。瞬息，嗡鳴嘎然而止，他額上見汗，明白祂已同意自己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