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了一大船鹽,眼看即將開張的鹽鋪子就要開天窗,鹽鋪的張管事心裡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但他半句話也不敢吭,因為他知道二堡主肯定比他更焦急,哪怕那玉面諸葛的臉上沒有半分痕跡,但只要補不上貨,明天鋪門不管是開還是不開,都會損及傲龍堡的商譽⋯⋯嘖,這到底是哪個殺千刀的囤著鹽不放貨?要教他老張見了,絕對要把他抓來扔進鍋裡煮出鹽來!⋯⋯
噓⋯⋯我說,大家先快別管老張的碎碎唸了,來聽我說一件要緊事:聽說呀,伏龍城出淫賊了⋯⋯
狐狸智鬥黃鼠狼,大嫂錯搭鴛和鴦。
萬里無雲風波起,妾心遲疑多忐忑,
好夢易醒,欲語還休。
忽然,門上傳來輕敲,驚醒玉石的遐想。她連忙將簪花藏入袖口,前去開門。
來的人是秀清,她沒有像平時那樣一路喳呼過來,反倒是帶著一絲羞怯,亭亭站立在門口,欲言又止。
「秀清。」
「玉石哥哥。」
玉石正想開口詢問,秀清就突然伸手推了一個物件到她眼前來。
仔細一看,是個荷包。
「這是⋯⋯」不會吧⋯⋯
「送給你,我親自繡的!」
秀清的臉上帶著甜笑,瞥見她手指上紅紅腫腫的傷口,玉石不能推辭,只能收下。
「謝謝。」
「這個味道是?」
玉石嗅聞到隱隱清香味道。
秀清像是終於等到她發現,笑問:
「你猜?」
然而,等不及玉石將荷包湊近鼻尖,秀清就急著公佈答案:
「是竹葉子!我知道玉石哥哥最喜歡竹葉子,所以就繡了這個荷包,這樣你帶在身上,就可以經常想起我。」
「喔。」
不知如何回應秀清的盛情,玉石只能尷尬的笑了笑。
秀清心思單純,見玉石願意收下荷包,她就開心。仔細盯囑要玉石記得將荷包佩戴在身上,就笑容靦腆的離開。
拿著那有如燙手山芋般的荷包,玉石苦惱了。
「這可怎麼辦啊?」
她從來沒想過秀清對她⋯⋯自幼沒有兄弟姐妹的她,一直很自然的把秀清當成小妹妹疼愛關照,可她忽略了自己的男裝身分,想不到竟讓秀清起了那樣的心思。
二十年來,一直很小心防範男女之別,既小心男的,也小心女的,總之不跟誰走得太近、靠得太緊、避免身體接觸,就是為了防止這樣的事發生。
彷彿她的許多原則,來到傲龍堡之後都不再是原則了。
手裡的荷包如是,袖裡的簪花亦如是。
—‧—
明天就是鹽鋪要開張的日子了。玉石煮了兩夜的茶,但都沒等到那說好要來喝茶的人。因為那個人自從那一日出堡,已經兩日沒回來了。
據說他有讓人送了訊息回來,說是探問到另一幫私鹽販,打算去探問看看,會在鹽鋪開張之前回來。可是,一直等到夜深,都沒等到他回堡的消息。
玉石坐在院子裡,望著頭頂那比三日前略胖幾分的月娘,這相似場景的夜空,一個人看和兩個人看,似乎就是有著微妙的不同。
夜深了,她卻毫無睡意。坐著等,但其實根本不確定自己在等什麼。
他們又沒有相約,也許他早回來了,也許他還有其他要事得費心,也⋯⋯也許他人就在松院,也許他早就睡下了。也許⋯⋯
「怎麼這麼晚還不睡?」
聽見聲音回頭一看,他回來了。
玉石看見站在院落裡的無痕,身上披風未褪,眉宇之間比三日前還疲憊,但他只是皺著眉,怨怪她深夜裡還待在院裡吹風,不早些歇息。
無痕一路風塵僕僕趕回,一回堡,人還沒回松院,就想著要先過來看看玉石的狀況。那種感覺很難形容,彷彿就算是看到她已經緊閉房門熄燈睡下,他也能安心。
「晚飯吃過了嗎?」玉石問。
「吃了,路上隨意吃了些。」無痕回答。
「我幫你留了桂花糕,要不要配著吃點茶?」
「好。」
玉石領著無痕進門,讓他在小廳坐下。先取來那碟特意為他留的糕,遞給他,再將溫在火上的熱水注入茶壺裡,等著乾燥的茶葉、菊花、枸杞,搭配裁碎的嫩竹葉片在溫熱的水裡浸泡、舒展,釋放能讓人放鬆的精華,凝成香氣四溢的茶湯。
無痕褪了披風,咬了一口桂花糕,等著玉石的茶。在飲下第一口茶湯之際,他的身體告訴他,他到家了。
玉石在無痕的空杯裡添了茶,自己也倒了一杯。小火爐上的鐵壺,沸水燒得咕嚕嚕輕響,屋子裡彌漫了茶香。
兩個人靜靜的對坐一會兒,玉石才開口問:
「尋鹽的結果不順利嗎?」
無痕的眉宇之間緊鎖著,雖然,喝了茶之後,他緊繃的肩似乎緩了下來,但是玉石看得出他並沒有真正放鬆,心裡面恐怕還是有著擔憂和疑慮。看來,這一趟出門他並沒有帶好消息回來。
無痕輕輕搖頭,又喝了一口茶,才說:
「我慢了一步。」
「怎麼會?有人先把鹽買走了?」
「而且,這個人還不是個陌生人。」
「誰?」
「慕容复。」
無痕的答案讓玉石聽了很驚訝,這個慕容复為什麼會先一步把鹽買走呢?她忍不住驚呼:
「他搶鹽做什麼?」
無痕冷笑一聲,說:
「他這個舉動,更讓我確定這整件事必然是個陰謀。」
「怎麼說?」
玉石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照理說,北方的鹽引在我們傲龍堡手上,他慕容家要想賣鹽是決無可能,畢竟,朝廷已經正式頒令,商家沒有鹽引不得賣鹽,若是販賣私鹽必然嚴辦。可是,在這樣的時候,他慕容复居然反而囤起鹽來了。」
無痕從頭到尾分析起來,已經很確定慕容复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你的意思是⋯⋯他想奪鹽引?」
玉石總算也想透了其中的蹊蹺。
「沒錯,之前就聽說他假借替朱炳金接風,暗中送上大筆金銀,看來他的目標就是鹽引。」
無痕憶起浩然樓的金管事曾經彙報過這個消息,看來敵人的佈局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
「照你這麼說來極有可能,這朱炳金故意使這麼大動作的對付鹽幫,就是想讓傲龍堡的鹽鋪開天窗,到時沒鹽可賣!」
玉石越說就越生氣,這個老奸巨猾的朱炳金,竟然與慕容复沆瀣一氣,想要找傲龍堡的麻煩,真是可惡至極。
見玉石那義憤填膺的模樣,反而讓無痕感覺到很窩心,看來,這個姑娘已經完全把傲龍堡的事當成自己的事了呢!
可是,眼看明天就要到來的問題,卻還是沒能解決。沒有鹽,即使開門也是做不了生意。無痕深深的歎了一口氣說:
「前幾日雖沒讓朱炳金把鹽扣下,沒被他栽贓什麼罪名,但是我們的鹽還是沒了,唉,眼下還是要面對商譽受損的危機。」
看著無痕苦惱,玉石也跟著憂心忡忡,她忍不住嘟著嘴,喃喃的說:
「那個慕容复,怎麼就那麼有把握一定能拿到鹽引?朱炳金的詭計不是失敗了嗎?」
一想到傲龍堡說不定就要栽在朱炳金那老賊手中,玉石就按耐不住心中的怒氣,雙手緊緊抓住無痕的手,激動的說:
「無痕,我們絕對不能夠讓他們的奸計得逞,絕不能讓他們把鹽引奪走!」
無痕愣了一下,露出微笑,輕輕的拍拍玉石手背說:
「放心吧,我還沒有放棄希望,情況也還沒有到完全絕望的時候。」
兩個人凝視相望,看著無痕臉上那想安慰她的微笑神情,玉石也回給他一個笑容。
也是,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就不急著放棄,不急著絕望,誰說沒有絕處逢生的可能性呢?
「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嗎?」
玉石輕聲的問。
「有,再幫我倒杯茶。」
「我是說正經的。」
「我很正經啊。」
無痕輕笑著,一邊努了努嘴唇,指指桌上的空茶杯。
玉石這才發現自己的兩隻手還攏在無痕手裡,連忙快速縮回手,有點尷尬的伸手撥撥耳際的髮,又突然覺著這動作有點太女孩氣,趕緊拿起茶撥子,揭了壺蓋,攪拌一下壺裡的竹葉菊花和不到半壺的茶湯,重新注了熱水。
看著玉石不知所措的小慌亂,無痕的嘴角微微揚起,彷彿積鬱許久的陰霾突然散開個口子,整個人心情都好了起來。
接過玉石替他新倒來的茶,他湊近鼻尖先聞了香,說:
「你這茶還真有效,我覺得整個人放鬆不少。」
「竹葉清心,菊花枸杞明目養肝,都是解乏舒緩的材料,我想你若是能多喝,對身體終究有好處的。」
無痕心裡很清楚,這竹葉菊花雖好,但功效遠遠比不上眼前這煮茶之人所帶給他的影響。今夜,他沒有先去蘭院找大哥,卻先來容園找玉石,其實是因為原本並沒有帶回好消息的他,並不知道要準備哪些方案去向大哥報告。
以杯就口,美人在目,無痕嚥下清新茶湯,也對玉石放鬆了面容,這個笑,是真正舒心的笑。來到她面前,他似乎可以先暫時不用當那個凡事必有解方的玉面諸葛,而只是來喝杯茶的石無痕。孰料,與她一番深談過後,他反而按序把問題從頭到尾釐清過一遍,突然覺得說不定能找到反敗為勝的突破點。
「說真的,明天你打算怎麼辦?」
玉石又剝了一小塊桂花糕,遞給無痕配著茶吃。
無痕聳聳肩說:
「看著辦,既然今天沒買到鹽,那我們只剩兩個選擇,一個是明天想辦法得到鹽,一個是硬著頭皮向各商家道歉賠罪。」
雖然無痕說得輕鬆,但玉石知道兩條路其實都不好走。
「你都奔走了兩天仍買不到,有可能明天能順利拿到鹽嗎?」
玉石想著都覺得擔心,她好難想像眼前這個一向驕傲自負的人,得要低聲下氣的去向人賠罪,那畫面她不忍想像。
「別灰心,棋還沒下完呢,不到最後關頭就認輸,那可划不來。」
相較於玉石的不安,無痕倒是氣定神閒多了。這讓玉石不禁問他:
「你有辦法了?」
「辦法還沒有,但是我們可以賭上一賭。」
無痕心中城府盤算過一遭,有了底數。
「賭什麼?」
「賭慕容复手上是否真的有鹽,只要他手裡有鹽,我們就不會輸。」
「什麼意思?我不懂。」
「明天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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