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01|閱讀時間 ‧ 約 36 分鐘

《人與類人的n種狀態》Story 13《恣意而生:金庸世界的現代平行宇宙》第35章 不靠譜青年的日常生活

    第35章 不靠譜青年的日常生活

     

    1.

    令狐沖不是一個有志青年。

     

    有些男孩子,十七八歲的時候,已經胸懷大志、心比天高。

    他們晚上聚眾吃宵夜,從裡到外、從上到下,穿著媽媽或者女朋友洗好的衣服(假如沒有媽媽或者女朋友給洗,恐怕就是髒的),指點江山,憂國憂民,深信自己是個偉大的人物,總有一天會讓世界顫抖。

    有些男孩子,在十七八歲的時候,已經成熟穩重了起來。

    他們有具體的目標,大學要去什麼樣的學校,研究生要去什麼樣的學校,高考要考多少分,大學GPA要達到多少,GRE要考多少分,謀求什麼樣子的職業,將來年薪想要多少,希望在這個社會中進入什麼樣的階層。

     

    令狐沖從小到大,胸中既沒有大志也沒有小志。而且他對此,居然沒有任何自覺的羞愧。

    要是讓老人家來評說,大概會講“還沒長醒呢。”

    但問題是,斷定所有人都必將殊途同歸地“長醒”,不同的只是時間早晚——這本身就是一個偽命題吧?

     

    令狐沖為什麼會當上這一屆工商管理系學生的班長呢?

    因為……輔導員在新生報到之前,要先挑一個臨時班長來當跑腿的,以應付初期的忙亂。而在新生報到之前,她瞭解學生的方式只有通過檔案——調檔案時,本市學生的檔案顯然比外地學生的檔案,更快抵達F大。

    於是畢業於本市一所排名前四的重點高中,並且當了三年高中班長的令狐沖,在自己根本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莫名其妙地成了這一屆的臨時班長。

    然後臨時的班長當了三個月,經過一次重新選舉,就成了正式的班長了。

     

    至於他在高中為什麼會當上班長——這是他的高中班主任,在知道他父親是區教育局副局長之後不可商量的任命。

    當時令狐沖兩隻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心想,為啥這班上就恰好沒有本市教育系統裡更大官員的小孩呢?

    當然,令狐沖的心聲,沒有讓他爸知道。不然他准又得被拎去書房訓話,內容不外乎他如何如何不求上進、散漫、無組織、無紀律、無視權威、胸無大志等等。

    教師多愛訓話,中小學教師尤然,領導們則變本加厲。從中學老師崗位爬上區教育局副局長位子的五十歲喪妻中年男子,訓起話來,能讓令狐沖持續頭疼2小時。

    有的時候,令狐沖就會想,爸爸如果有親生的兒子,而不是只有自己這個領養的兒子,會怎麼樣?那個小孩,會更像他一點嗎,會更追求上進、更尊重權威一點嗎?萬一不是,他會不會氣得更厲害了?

    還好,自己已經上大學了,離家長遠,半獨立生活。終於不用天天看到他爸了。

     

    所謂物以類聚,不靠譜青年吸引不靠譜青年,於是在工管系,田伯光和陸大有之流,圍繞在令狐沖周圍,要二大家一起二。以至於輔導員定逸,十分後悔當日的選擇。

     

    2.

    深秋的一天,定逸吃過晚飯,決定去學生寢室看看。她這一代人還有福利分房,後來也沒錢再買大一點的房子,就住在學校後面的F大四村,走過來也不過十分鐘。

     

    她負責的這一屆中,男生多半住在十七舍,向來都是男生愛惹事、難管,所以她去十七舍去得比較多。

    進門先登記,女老師也不能例外。

    十七舍人太多,當宿舍管理員的老頭,記不住那麼多學生的面孔,所以只要是男的,只要看著像學生,到十七舍基本就揚長直入,女的就會被老頭依照宿舍管理規定攔下來,要求拿出證件登記,才肯放行。

    現在認真負責、時不時會到學生宿舍串門的輔導員已經很少了,那老頭見過定逸幾回,已經認得她,在她低頭填表的時候,跟她道:“來探病啦?”

    定逸莫名奇妙:“探什麼病?”

    “昨天晚上,你們系住在五樓的幾個小鬼,集體拉肚子,把兩個樓層的衛生間都給占了,搞得五樓、六樓的其他學生只能跑到樓下去上廁所,我接了好幾個電話,差點就跟後勤處要校醫院的電話了。”

    定逸這一驚非同小可,一個學生生病已是大事,好幾個學生同時急病,一天一夜自己居然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萬一有個什麼嚴重後續,該怎麼辦,忙胡亂含糊應付了幾句,急急忙忙上樓去。

     

    她剛爬上五樓,就聽到樓層那端的501,人聲喧嘩,有笑語、有叫喊,還有人數拍子,有人鼓掌。

    501房門大開著,她推開三四個站在門口看熱鬧的男生,發現這一屆住在十七舍的工管系男生,差不多都聚集到501室來了。

    501室A,房間中心空地,十幾個人圍疊成一團,好像在打架。

    四周站著的,雖不動手,個個興高采烈。

    系裡小個子的舒奇,站在書桌上,跳著腳大聲數數:“九十!九十一!九十二!九十三!”圍觀人群跟著擊掌。

     

    定逸大吼一聲:“通通站開!舒奇!你給我滾下來!”

    被這聲斷喝一驚,舒奇膝蓋一軟,差點真的從桌上滾下來,小小喊了一聲:“老……老師好!”趕緊哆嗦著跳下地來。

    一時間滿室皆靜,人群散開,中心有兩個人形狀物體,灰頭土臉,慢慢爬起來——令狐沖和田伯光。

     

    3.

    定逸對學生很好,但是脾氣有点暴躁,她不發火沒有學生怕她,她一發火學生就怕起她來了。

    她陰著個臉慢慢走近。令狐沖搔搔後腦勺,笑道:“定逸老師,我們在開展全民健身運動呢!”

    定逸怒吼一聲:“打架叫全民健身運動?!”

    旁邊,梁發訥訥地道:“老師……我們就是男生自己鬧著玩罷了。”

    陸大有幫腔道:“就是就是!老師你是女生,不瞭解男生!”

     

    定逸幾乎給氣死,環視一周,那些二十歲上下的男孩子,大半低頭偷笑,倒真看不出來是逞氣鬥毆,忽然又想起剛才宿管老頭說的話來,道:“昨天拉肚子都有誰?!!”

    手臂稀稀落落地舉起來,定逸一數,有五個人。

    高根明、陶鈞、英白羅、舒奇、勞德諾。

    除了舒奇之外,其他幾個人都站在圍毆令狐沖和田伯光人群的內圈。

     

    定逸目光冷冷掃過去:“昨天還拉肚子,今天就有力氣打架了?老實交代,怎麼回事!”看那五個人裡,英白羅向來是最老實的一個,便指他:“你來說!”

    英白羅嚇了一跳,猶豫了一會兒才道:“昨晚上,田伯光給同學下瀉藥……”

    田伯光立刻反駁:“那玩意是令狐沖下的!!我寧死也不會屈打成招的!!!”

     

    定逸看看英白羅,又看看令狐沖和田伯光,令狐沖一付“老師我人品這麼好你看著辦吧”的表情,轉頭問道:“還有誰,知道情況?”

    陸大有使勁兒舉高手:“我我我!”

    定逸當然知道陸大有跟令狐沖關係好,然而也沒有其他站出來要爆料的人,只好道:“你說吧!”

    陸大有的第一句話是:“瀉藥是班長放進田伯光的可樂瓶裡的!”

    田伯光哈哈笑,令狐沖那表情就跟被人照臉上砍了一刀似的。

    果然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陸大有大概也覺得了——這話在老師面前說出來對令狐沖大大不利,趕緊往下講:“可是班長事先準備了止瀉藥!”

    定逸向來知道令狐沖胡鬧脾氣,這種事情他不是幹不出來,只是……“令狐沖下到田伯光的可樂瓶裡的瀉藥,怎麼會到了其他同學的肚子裡?!”

    陸大有續道:“老師,你不知道,田伯光太狡猾了。他倒了杯可樂,裝模作樣,喝了一口,過了一會兒就大呼小叫地跑出去上廁所了……然後班長就接了一個電話,是樓下宿管大爺那裡的固定電話,聲音聽著也像宿管大爺的,說有個女生找班長,沒有帶證件,不能上來,叫班長下去。班長一出門,田伯光就偷偷溜回來,拎著那個大瓶可樂去周圍串門……結果所有蹭了他可樂的同學,都中招了。老師你說,田伯光是不是故意的!”

    田伯光一臉特無辜的表情:“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呀!我也拉肚子了!!”

     

    定逸給這幫小孩氣得七竅生煙,怒問那幾個學生:“你們怎麼不報告老師?”掃視一圈周圍圍觀的學生,“你們怎麼也不報告老師?啊?難道是怕我會袒護班幹部嗎?”

    勞德諾一撇嘴:“我們又不是小學生了。”

    “你們的解決方式,就是打架嗎?”

    勞德諾糾正:“是教訓一下田伯光和令狐沖。我們知道輕重的,又沒有人想被處分。”說得那樣淡定,簡直好像他們才是大人,定逸反而是小學生,他正在向定逸耐心解釋這個問題一樣。

     

    4.

    定逸從心裡歎了口氣。現在的學生越來越難管。

    歸根結底,還是學生畢業後的就業出路,不捏在學校手裡。

    假使所有企業,都是國有的。假使所有就業崗位,都是國有的。假使大學生畢業後的工作,都是學校分配的。那麼,學生自然對每一個老師,都恭恭敬敬。

    現在嘛,只要不掛科掛滿六門,修夠必要的學分,畢業論文混得過去,就能一定能拿到畢業證書、學位證書。畢業後工作,基本全靠自己本事和家裡的關係去找。

    企業主要在乎盈利,關心人能不能幹活。至於你當年在學校,是不是優秀學生幹部、有沒有因為打架被學校記過,也根本不是什麼大事。只有打算考公務員的學生,會對檔案裡有沒有記過,比較在意吧。這幾個,顯然沒有這打算。

    系裡的教授,還能卡學生的分數和論文,輔導員能卡他們什麼呢?大概在他們眼中,輔導員已經淪落成跟宿舍管理員差不多的人物了。

     

    定逸冷著臉道:“凡是今天站在這裡的人,通通給我寫檢討書,手寫!一千字以上!令狐沖、田伯光、陸大有、高根明、陶鈞、英白羅、舒奇、勞德諾,你們8個人,要寫三千字。所有人明天下午5點之前,交到我辦公室。遲交的、不交的,這學期的德育分,全部扣光!”

     

    男生們登時爆發了。有喊冤的,有怪叫的,有學生陪著小心問,時間能不能寬些。

    角落裡有人低聲嘟囔:“扣就扣吧。”

    德育分數也就在評獎學金的時候有那麼一點點微弱作用,成績不好、死活都評不上的學生,對這個本來也不在乎。

     

    定逸臉色又更難看了幾分,田伯光笑嘻嘻地道:“班長肯定會督促大家寫完檢討書的,定逸老師你別生氣……我們班長,您還能信不過嗎?”

    這種煽風點火的話,簡直是司馬昭之心,但定逸對令狐沖不滿原本積蓄已久,馬上就被挑動了:“令狐沖!你看看!都是你搞出來的事情!你有點班長的樣子嗎?有點班長的表率嗎?班幹部,只應該比別人更遵守紀律,你卻比別人更惹事生非!這個班長,你是不想幹了嗎?!”

     

    令狐沖這還沒有被嚇唬到呢,陸大有先大驚了:“老師!班長是大家選的!你不能說撤就撤他!”

    令狐沖拽了他一把,對著定逸低頭作痛心疾首狀:“老師我錯了!我以後一定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友愛同學,五講四美,一本正經……”

    定逸看著他,一臉無奈。

    這孩子聰明機靈得很,成績也過得去,在班上同學間,人緣還算不錯,就是整天愛搞一些著三不著兩的事情,一副沒正經樣兒。

    自己這個年紀的時候,上課想著學習,見了老師畢恭畢敬,倒也不只是為了畢業後能搞個好工作,而談戀愛就是計畫著要結婚的。哪件事情不是認認真真,鄭重其事?

    現在的小孩啊,簡直不知道他們腦子裡,都裝著些什麼東西。

    又不能為這點事,真處分他們。要真出了事,輔導員總是儘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沒有哪個輔導員搶著要往上報,爭取處分自己學生的。學生背上了處分,輔導員臉上也不好看,年終獎金也受影響。

    拿他們完全沒有辦法。

     

    定逸咳嗽了一聲,又好好訓了一大篇話。無非是你們拿著父母的錢來上大學,卻不珍惜時光,盡胡鬧,對不起父母,對不起老師之類的。

    她一直訓話到多數學生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才停了下來,看了看時間。

    “好了,也不早了,老師該走了,你們也都回寢室寫檢查去吧。”

    學生們悶聲答應,卻還不散,等老師出門。定逸最後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令狐沖一眼,走了。

     

    5.

    舒奇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直到看著定逸下樓,出了十七舍的大門,走到百米外,才跑回來報告:“警報解除!”

    這時候,501寢室裡,大家正在把頭痛的苦差丟給肇事者:“田伯光,我的檢討書歸你了啊!”“班長,我是看熱鬧的,無妄之災啊,我的你幫我寫了吧!”“就是就是!”

    舒奇跳著舉手:“我也要!我也要!”

     

    令狐沖趕緊爬上桌子,估計是怕再次被圍毆,站在桌子上不慌不忙地道:“寫一千字的,明天下午如果準時交,過來拷一個硬盤的存貨。寫三千字的,準時交,過來拷兩個硬盤的存貨。保證都是田伯光的頂級私家藏品,新鮮熱辣,絕無重複!!!各位還等什麼,趕緊回去寫檢討,也不用自己想怎麼寫,网絡是拿來幹什麼用的?”

    田伯光大叫:“靠!你憑什麼拿我的東西來賄賂人?!”

    舒奇舉手道:“班長,我不要田伯光存的小黃片!”

    令狐沖道:“乖,回頭我買個炸雞腿給你。”

    舒奇道:“我要十對烤雞翅!”

     

    於是問題就在一幫男生曖昧不明的笑容中被圓滿解決了。

     

    人都走光,就剩下501自己人了,施戴子道:“班長,咱們輔導員對你也夠有意見了,再被她知道你不安分……以後別玩這種事了吧。”

    陸大有倒挺高興:“施戴子,你也太操心了。要不是她恰好來串門,壓根就不會知道!她有家有室,哪能天天來學生寢室轉悠?”

    梁發道:“陸猴子,你別再火上澆油了!就算老師不知道,班上同學也不高興。有事沒事來個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日子久了還不造反?”

     

    令狐沖想揪過田伯光來暴打一頓:“玩大發的,明明是這傢伙!存心想製造事端!田伯光,過來受死!”

    田伯光本來叉著腰看笑話,這下子倒是跑得快,遠遠躲到寢室那頭去了,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你不就是想整老子嗎?老子的智商,就註定你整不著!”

    令狐沖嘿嘿一笑:“你等著。”

     

    梁發跟施戴子搖搖頭,各自收拾東西,開始寫自己的檢討書。

    陸大有打开电脑,点开一个word文件,道:“還好上次的檢討,留了個底,這下一半寫事情經過,剩下一半,照抄原來的就可以了。”

    令狐沖道:“寫完了,給我參考參考。”

    田伯光坐下來,開了一罐啤酒,從抽屜的A4紙包裡抽出一張白紙,就開始寫字,都不用找參考。

     

    令狐沖倒不著忙,在寢室裡逛了一圈,歎氣道:“輔導員訓過話的寢室,晦氣三天不散!打牌必輸,上遊戲肯定慘遭追殺啊!罷!罷!只好做點法事,來化解一下了。”

    他爬上自己的上鋪,打開窗戶,抱上吉他,翹起二郎腿開始彈琴唱歌——深情彈唱rap。

    室友還沒有開始抱怨,勞德諾在外面猛敲門:“令狐沖,你又皮癢了是不是?!吵死了!”

    令狐沖道:“你是更喜歡我唱經典老歌嗎?想聽哪首?說來聽聽。”

     

    6.

    十七舍是个凹字形状。他们寝室朝南,對面,就是十八舍。十八舍是女生的宿舍。

    男生寢室永遠都不拉窗簾,晚上燈光明晃晃的。對面十八舍五樓,正對著十七舍501的那個寢室,看著這鬧劇,也看了半天了。

    令狐沖這一開窗,吉他與歌聲傳出去,對面女生的笑聲和嘰嘰喳喳的議論聲,也更分明了。

    陸大有跑到窗邊,使勁跟她們招手。

    這一來,那邊的女生們反而不好意思。一個長髮的女孩子起身,把寢室拉開一半的窗簾合上了,她的臉龐在窗簾的縫隙中閃了一下,滿是笑意,然後消失了。

     

    牆上時鐘的時針,指向了11點。張無忌終於踏进了501室A的门。

    他走进来,放下书包:“令狐沖,你又在彈吉他了?咦?誰在我書桌上踩了那麼多腳印?”

     

    半夜裡,田伯光爬起來直沖廁所。

    十分鐘後,令狐沖帶著一大杯淡鹽水和止瀉藥,來拯救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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