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這是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咒法興盛,怪異映現,隱匿於平安時代某處的故事,雖然十分令人懷念...但卻無人知曉...屬於某位女孩的故事...
「嗯 至於真相為何,就交由你去判明嘍~」翻開牛皮封面的書本,其中空白的扉頁寫著這樣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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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1098年
「呼~終於做完了。」語畢,我吐了一口白霧。
我看著劈了數堆木材而顫抖的雙手,接著又看向在曙光的照射下,透過覆蓋枝葉間積雪的薄光。
不知為何,我的心中似乎產成了某種愉快的感覺,總感覺早起完成這些工作之後,看到這幅美景是值得的。
「啊,該下山了。」我稍微撥弄了頭髮,用圍巾擦了擦額頭冰冷的汗水,拍掉沾到木屑的外衣,希望這能讓自己看起來整潔些。
隨後,我走了一小段路到長了些許綠色斑點的木門前並小心翼翼地拉開,木屋內的空間並不算大,但容納母親與三個小鬼、幾片竹蓆和一個暖爐算是足夠了。
「母親,我出門了。」我輕聲道,隨後便輕輕闔上木門。
「碰治郎 ! 妳是笨蛋嗎 ! 如果吵醒他們怎麼辦 ! (氣音)」我小聲唸著自己,用雙手摀著自己的臉,並晃著腦袋。羞澀的情感不斷從心理冒出,但我沒有停下輕快的步伐,仍持續朝山下前進。
幾天前剛下過雪,融雪後地面略帶濕滑感,因此我前進的速度並不算非常快,但有時不管多麼的小心、做了再多準備,意外總是會在人們毫無防備時發生。
「啊。」我腳下一滑,整個人以後仰的姿勢倒下。
在後腦杓受到撞擊暈過去前,我隱約感覺到...我的身體正在往下滑。
胸口好痛...我睡了多久 ? ...眼睛...睜不開 ?
我嘗試睜開眼睛,但不知為何雙眼如同枷鎖般緊閉。
「喂,妳叫什麼名字來著 ? 」一個慈祥且低沉的男性聲音從耳旁傳來 ,聲音並不陌生,總感覺在哪聽過。
「這裡是...? 」本想詢問發生了什麼事,但喉嚨中強烈的刺痛感打斷了我的發言。喉嚨好痛,眼睛好乾、頭好暈,全身上下都痛得要命,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
驟然間,臉上似乎被蓋上了什麼濕濕涼涼的東西,是濕布嗎 ? 濕涼感非常地舒適。
「我下午回來時在泥地中發現妳,全身都是傷,妳是怎麼了 ? 」
我移開濕毛巾並試圖張開眼睛,等了幾秒,視線恢復清楚後,我望著安西先生的身影。媽媽與安西先生是舊交,平時空暇之餘弟弟妹妹們會跑到安西先生家玩,而安西先生也會講述他以前的故事給孩子們聽,到了下午再由我接他們回家,我與安西爺爺的交情不算淺薄,卻也沒到熟識的地步。我嘗試用左手攙扶自己,嘗試讓自己坐起來,但撕心裂肺的劇痛使我無法順利用手支撐身體,於是我便繼續平躺。
「嗚...」我的手斷了嗎 ? 不,還能動 可是好痛 只要出力就會痛 全身都好痛。
安西先生聽到聲音後轉身面向我。「喂,頭能擺動嗎 ? 」
頭 ? 我試著做了擺頭、搖頭的動作,雖然擺動頭部時脖子會有種緊繃感,但大致上沒問題。
「發生了什麼事 ? 摔下山崖了 ? 」
「對..我...嗚..」只要說話喉嚨就會傳來撕裂般的陣痛。
「是的話就點頭,不是的話就搖頭,妳的身體受到太多風寒,先別說話了。」
( 點頭 )
「如果是遇到野獸襲擊,那人不可能沒事,若是遭遇山賊,籃子裡的貨物又過於完整,妳究竟是怎麼了 ?」
「雪...跌到...」我嘗試擠出幾個字,試圖表達事發經過。
「雪...踩到融雪之後跌倒了 ?」
( 點頭 )「木材...還好嗎 ?」
「我拿了幾片來燒,大致上都沒什麼問題,我發現妳時木材散落在地上,但沒有受潮。」
「謝謝你,安...西先生。」太好了,木材沒事,這樣明天早上就能下山去賣木材了,只要現在...先休息一下...好睏,眼皮好重。
「今天吃過了嗎 ?」女孩搖著頭。
我拿了一副碗與湯匙,放在女孩的身旁。
我指向地爐上的鐵鍋「要是肚子餓了,就盛一碗蔬菜湯來喝,吃飽了記得把鍋蓋闔上,火不要滅掉,今晚就讓妳在這休息。」
「謝謝你,安西...先生。」看來她受太多風寒了,喝碗熱湯應該會好點,下午已經確認過,幾乎全身都是擦挫傷,讓她休息一個晚上應該就能自己回去了。
我側身躺下閉上眼睛。一段時間後,身旁傳來了舀湯的水聲和微弱的聲吟聲。
又過了一段時間,透過眼皮傳遞的火光減弱了,這使我起身查看。原本旺盛的火焰被蓋上了一層餘燼,這樣既能保持溫暖,又能降低火光的刺眼使人容易入睡。這個孩子很機靈,我在心裡這樣默念著。隨後我翻開靠牆的竹蓆,拿出一片熊皮,拍了拍上面的灰塵後輕覆在熟睡中的女孩身上,隨後我便躺回由稻草打底的床鋪,並闔上雙眼。
正在融雪的冬天反而比降雪時更為冷冽,但即使在酷寒的天氣下,也仍有生命正在萌芽。
伴隨晨光而來的鳥啼,宣示著白晝的到來,我從門外望著跪坐在火爐邊的少女,不知為何心中湧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既視感,總感覺...「啊,沒錯,以前跟美裟...」
「失禮了,安西先生請再說一次,我剛剛沒聽清楚您的話。」女孩向我詢問著。
「沒什麼。」我呢喃著。「喂,你還沒回答我呢,妳叫什麼名字來著 ?」
「啊,是 ! 我叫做碰治郎,食門碰治郎,真是非常抱歉,先前多次造訪尊府卻一次也沒有主動告知,真是失禮了。」女孩慌張地說著。
「別這麼畢恭畢敬的。」
「是...但對於您願意讓我在這休息一晚的恩惠實在是不知該如何報答。」
「不用。」
「好的 ! 痾啊...」女孩元氣般地回答,面帶微笑,但卻夾雜著一絲痛苦的表情,看來傷口的疼痛還沒有減弱到能忽視的範圍。
「先回去跟妳媽報個平安吧。」
「好的。」不能就這樣回去,沒有賣掉木材空手回去的話一定又會被媽媽打的。
我與安西先生道別後便離開了茅草屋。
「果然還是沒辦法嗎 ?」我望著緩慢消逝在山脈的夕陽喃喃自語著。因為正在融雪的關係,今天的木材大多數都沒賣掉,畢竟大家都知道了,漫長的冬天即將步入尾聲,沒人會浪費資產交易不需要的資源,想到這些我就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倒不是因為連夜劈柴卻換來極度不等價的報酬,就只是覺得,最近發生的事真的好討厭啊。
「如果努力就能得到回報,那這個世界一定會更加美好吧。」
雖然嘴巴還在碎念著,但我的腳步並沒有停下,仍用著穩健的步伐上山。
隨著夕陽逐漸消失在雲中,回程途中經過安西先生家時我停下了,或許是想要再次感謝他的恩情,又或者純粹是擔心在夜晚趕路遭遇不測,多種想法在我腦中打轉,最後使我停留在門口,有時我真的好討厭這樣的自己,猶豫又裹足不前。
「喂,碰治郎...」
「哇啊啊啊啊啊 !」突如其來的驚嚇使我猛然地抖動,似乎差點就跳了起來。
「早上不是叫妳先回家了嗎 ? 怎麼現在還在這閒晃 ?」安西先生的語氣十分震怒,但話語中卻夾雜著一絲的擔憂與關心。
「 到底在幹什麼啊真的是...」
「抱歉。」完全無言以對,但心中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委屈感。
「總之先進來吧,夜晚時不要在外面遊蕩,怪異就要出來了。」
屋內的兩人坐在火堆前的竹蓆上,明亮的火光照亮著屋內。
「安西先生,您剛剛說的怪異是什麼 ?」
安西先生沒有回話,而是盛了一碗米粥遞給了我。
「還沒吃飯吧 ? 先吃飽再說。」
「好的,謝謝您。」我接過碗並大口吃著,但似乎忘記米粥是剛從鍋裡盛出的。
「好燙 燙呼 燙 哈!」我不斷張嘴哈著氣。
「笨蛋,吃之前先吹一下啊,真是的,妳這孩子一點都不像美裟啊。」
「哈哈...像媽媽...嗎 ? 」我苦笑著,同時鼓著臉頰吹著散發熱氣的米粥。
「碰治郎,妳相信鬼怪的存在嗎 ? 」
「鬼怪 ?」我不解地晃著腦袋。
「從很久以前就存在了...人類無法理解的東西,強得離譜的存在,隱匿於世間各個角落的怪異,人們為了苟活在這充滿怪異的世界,便開始研究存在於世的各種咒法與靈異,後來就產生了一群擅長使用法術戰鬥的人們 這便是陰陽師。」
「嗯嗯嗯嗯 嗯嗯嗯 ? (股著臉頰) 」 我有點疑惑,但手中的動作可沒停下來,畢竟混合著野菜和少許肉乾的米粥真的十分美味。
「東西吃完了再說話。」
我嚥下口中的食糜後摀著嘴問道「陰陽師是指像您這樣的志士嗎?」
「不,正規的陰陽師是指在平安京被授予官職的法術師們,美裟以前就是位優秀的陰陽師。」
「原來媽媽以前這麼厲害啊。」隨後我又挖了一匙的米粥送入口中。
「那只要有陰陽師們在,怪異就沒辦法傷人了對吧 ?」
安西先生抽了一口菸斗嘆道「吃完了就快休息吧。」
「謝謝你 安西先生。」少女彎下身姿以示感謝並與男人道別。
少女踏著緩慢且沉穩的步伐往山頂走著,迎面而來的颼颼冷風夾帶著一絲麻痛感。
「結果木材還是沒有賣完啊,現在回去一定會被罵的,如果可以...真不想回到那個家。」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陰陽師,就不用每天下山賣柴了吧 ?」
「好痛-」我揪著左胸的說道 同時繼續朝著山頂前進。
「感覺等一下會下雪。」我望向天空說道 明明昨天太陽還大得要命雪幾乎都融光了 但現在卻烏雲密布,看來得加快腳步了。
「終於...到了...呼 ...哈...呼。」我看著山坡上的房子 同時摀著胸喘著粗氣。
呼吸平靜下來後我逐漸聞一股奇怪的味道,總覺得有種淡淡的鐵銹味以及說不出的噁心感,有種像是牲畜放置許久產生的腥羶味但又混雜了些許野獸的體臭,多種雜亂噁心的氣味混合著,以至於我沒辦法定義這混亂的味道。
好臭。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這樣想著,同時開始小跑步。
石頭 雪地 樹樁 好臭 呼出的熱氣 烏雲 好臭 母親 ? 血 ? 那是什麼 ? 好臭 熊 ? 牠在吃什麼 ? 好臭 好臭 好臭 那是母親 ? 不會吧 ? 好臭 好臭 好臭 牠在吃什麼 ? 不是吧 !? 好臭 不會吧 !? 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好臭...
好臭。
「母親...?」
「欸 ?」
我回過神來 望著正在屋內進食的怪物,我全身顫抖著 不知是寒冷亦或是恐懼造成 我就這樣呆呆的楞在原地。
怎麼辦 ? 要逃跑嗎 ? 現在該怎麼做 ? 怎麼會這樣 ? 發生什麼事了 ? 為什麼 ?
母親的軀幹被大量鮮紅色的體液浸透,被扯出的條狀肉塊,濺得到處都是的血肉,斷臂甚至就在我的腳邊,但即使面對如此駭人的場景,我的腳 依然動不了半步。
「嗚..嘔...嘔痾...嘔嘔...咳 咳..嘔嘔嘔..咳 咳 咳.呼 哈 呼 哈 咳 ...」
時機對極了 不是嗎 ?
眼前的景象使我彎下腰跪在地上狂嘔,嘔到肚子裡完全空了,接著又乾嘔了幾秒,在幾次平復的深呼吸後 我嘗試重新站穩身姿,我抬頭卻瞥見像熊一樣的怪物停止了進食,一動也不動。
靜靜的看著我。
「... !」我撿了塊石頭扔過去,石頭砸中了怪物的頭部 但怪物仍不為所動,彷彿在等著什麼般 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我...
「不會吧...!?」我跌坐在地。
得趕快跑才行,必須現在馬上...!? 為什麼我的腿...動不了啊啊啊啊 !!!!
快動啊 ! 為什麼動不了 !? 為什麼 !? 為什麼 !? 不要 !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
隨著天空中雲層的移動,陰影壟罩了大地 光線逐漸減弱,原本還帶有薄光的世界變得灰矇矇一片,怪物依舊專注在少女身上 從原本四肢壓低的狩獵狀態慢慢起身,怪物抬起右前腳伸出屋外彷彿在測試著什麼,確認沒事發生後 怪物先是將氣體排出縮小身體緩步爬出了屋外,隨後變回原來的樣子,比成年棕熊還大一些的體型 覆蓋全身的灰色螺旋狀堅硬剛毛 以及由後腦延伸至背部的巨大裂口。怪物沒有馬上進捕食,而是用背上的舌頭慢慢舔舐巨口中的每一顆牙齒,凝視著因恐懼無法動彈的少女。
「不要... !」
雙手並用拖曳著動不了的雙腳不斷後退 撿起身旁所有能投擲的石頭 樹枝 泥土 看著慢慢逼近的怪物 用著嗚噎的語氣喊著「快動啊...」不斷捶打著自己動不了的雙腿 不斷的 不斷的 捶打著自己無能的雙腿 不斷後退...直到後背頂到了樹幹 是啊...已經到終點了 結束了 已經沒有路可以退了...
「預備~~~ 偷襲 !!!」不知何時出現的男人助跑後奮力一跳,給了怪物的側臉一記重重的雙飛踢。
怪物在這一腳下被踹飛至幾公尺外,落地後又滾了幾圈才停下。
「呀啊 有點硬啊。」全裸,不,接近全裸,只穿著一條半魚褌的壯碩男子雙手叉腰豎立在半融化的雪地上,緊實的雙臀間夾著泛黃的布條,全身上下的肌肉彷彿水分被烘乾般,肌理十分明顯。
「啊。」男人回頭。
「小妹妹,妳沒有受傷吧 ? 有沒有沾到怪毛的血 ?」
「......」
遠方的怪物慢慢站穩腳步,並「趴嘎」一聲往男人衝了過去。
糟了 怪物要... !,男人擺出一個非常奇怪的姿勢,在跨步轉身後,壓低身姿的同時採單邊弓姿的半蹲,腰微彎,軀幹大幅向右側偏移且高抬整隻青筋暴起的右手。
就在怪物即將撲上時,男人右腳蹬地急速轉身揮拳而出,猛烈扭動腰部及轉肩牽動還在加速的右拳,「砰 !」鐵拳硬生生轟在怪物臉上產生震裂空氣般的巨大碰撞聲。
巨大的衝擊將怪物打飛至不遠處的森林,途中撞斷了幾棵樹幹才停下,怪物的頭顱被轟了個粉碎,四肢與軀幹僅剩一層皮連接著,但缺少頭顱 身體破碎的怪物並沒有因此死去,而是往樹蔭處緩慢地蠕動著。
...短時間內發生了太多事,先是怪物出現,然後被揍飛...這到底是...
一隻粗糙寬廣的手掌落在我的肩膀上,我不由得的「嗯 !」了一聲。
「還沒完呢 !」男人說道。
男人撿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奮力往怪物的方向投了過去。
石塊射入怪物體內後,怪物停止了動作,隨後怪物的身軀開始龜裂崩解,軀體碎片化作紅霧漸漸消散。
「好 ! 結束了 !」宏亮的嗓音與血肉橫飛的現場顯得格格不入。
「小妹妹,妳沒有受傷吧 ? 有沒有沾到怪毛的血 ?」
「......」
「妳說什麼 !? 我聽不到 !」
「......」
「什麼 !? 再說一次 ! 我聽不到 !」
我依舊沉默著,這一切的一切都太過衝擊,我...。
男人揪起我的袖子,不知道他做什麼。我就向一具空殼般,即使被抓住手臂 整個人被左右轉了一圈也無所謂。
「小妹妹 ! 妳身上沒有沾到血,身上也沒有傷口 ! 已經沒事了 !」
「...」我看著屋內母親的死狀,鼻酸的感覺湧了上來 緊接著是一道眼淚流下「哇啊啊啊 啊啊啊嗚哇啊啊啊啊~!」
我無能的哭喊著 抽泣著,用握緊的雙拳瘋狂地捶打雪地,用撕心裂肺的聲音吼叫著,即使淚水浸濕了圍巾 還是不斷哭喊著,即使雙手不斷滲血 感覺漸漸消失 還是不斷槌打著地面『我甚至連逃跑都做不到。』我就只能...看著...
我跪趴在雪地中,弄得臉上全是鼻涕和泥濘,眼睛無法再淌流出任何一滴淚水。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緩緩睜開眼睛,手上只剩凝固的少量血漬,臉龐殘留著兩道淚痕。
我用羽織的袖子,嗯 ? 奇怪,我的羽織呢 ? 我挺直腰桿坐起。不知腿上什麼時候多了一大片獸皮,十分的暖活,但是為什麼 ? 是誰 ?這裡是...?
「嘿,看這裡。」面前傳來粗糙中帶點柔和的低沉女聲, 我揉了揉眼睛,眼前的女人有著一頭烏黑中帶點淀青的盤髮,黑溜溜的眼睛反射著我身後的火光,輕薄鎧甲的胴丸裝,米黃寬鬆的褲子...「嗒。」清脆的彈指聲將我的注意力拉回女人手上。
「妳叫什麼名字 ?」女人以右腳屈膝左腳伸直的方式坐著。
「欸... ? 我的...我..我叫做食門...食門碰治郎,請問這裡是哪裡 ?」
「飯糰山山腳的某個山洞,是力夫帶妳過來的。」
「力夫 ?」
「就是今天早上從怪...從食怪手上救下妳的男人。」
「早上... ?」對了,早上...我...
「唔...嘔唔..嘔嘔嘔嘔...」止不住的噁心感湧上,腿上的獸皮沾滿了稀稀水水的半透明黃綠色嘔吐物。
「哈...哈..呼..對...對不起...」早上 早上 早上 早上 早上 母親她 豆子他們都 都...都...
「咚。」額頭的痛感讓我不由得喊出「好痛 !」
「嘿,明天早上自己拿去洗。」
「抱歉。」握力到底要多強才能彈這麼大力,有夠痛的。
「那個,謝謝妳們救了我。」
「妳要謝就等力夫明天回來再謝他吧。」
「欸 ? 可是現在外面...」洞外正在飄雪,雖然營火的光輝稍微照亮不遠處,但能見度還是不高。
「今天是裸祭,只是下雪的話是攔不住那個男人的。」
「裸祭 ?」我晃了晃頭。
「一群人搶一根木棒祈求神明保佑的日子,據說搶到的話會得到一整年的好運氣。」
「這樣啊,如果是真的就好了。」我苦笑著。如果像早上那樣 應該沒有人是力夫先生的對手吧...早上 早上 早上...
眼前的女人用拇指拂過我的臉,她的手上殘留著幾顆水滴「真是的。」她說道。
欸 ? 臉上有什麼溫溫的,我在哭嗎 ? 為什麼,討厭,為什麼啊。
淚水止不住的流出,呼吸開始變得哽咽「我沒有家人了..痾嗚..哇啊啊 啊啊啊啊啊...」
溫暖且柔和的雙手將我摟入懷中,「哇啊啊啊...嗯啊 啊啊...我什麼...都做不到...啊啊啊啊...」一手摟著後背,一手輕撫我的頭,就這樣輕柔地抱著...
哭著哭著眼皮越來越沉,原本以為會是個漫長的夜晚,但看來並非如此。
「咚。」「好痛 !」
「再睡下去就又要天黑了,起來。」
「對 對不起。」我翻起蓋在身上的獸皮,嗯 ? 奇怪,昨天獸皮上的嘔吐物不見了,而且我手上的傷口為什麼消失了。
「不要總是把道歉掛在嘴上。」
「是...」
「羽織跟圍巾放在妳旁邊,如果想跟來的話等等由妳帶路。」女人雙手抱胸靠在洞口旁說著。
「我們要 去哪 ?」
「那個...賀茂小姐,謝謝妳。」
「要謝就等力夫回來再謝他,我只是在幫他善後而已。」
「我會的。」
原本是從平常賣柴的街道沿著碎石路上山,但這也離太遠了,樹林在山的另一側啊,而且時不時會有野獸出沒,我們昨天晚上真的是在這種地方過夜的嗎 ? 但要上山就只能繞回去了。
「您剛剛說的食怪算是野獸的一種嗎 ?」我結束冗長的抱怨,向賀茂小姐問起剛剛的事。
「不知道,只知道人在碰到食怪的體液或是受到食怪的攻擊後就會在一天內被同化成食鬼,還有食怪一旦被陽光照到就會死去,因此極度害怕陽光,以及每隻食怪都有核心,核心被破壞也會死。」
「那這樣食怪不就會源源不絕的增加嗎 ?」
「未必如此。」
「怎麼說...」話音未落我便聞到淡淡的...與昨天的血腥味不同,氣味轉變為刺鼻的腐臭味刮搔著鼻子內的每一寸肉壁。
好想吐 好噁心 好臭...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震顫,雙手止不住的顫抖。
我們到了。
「沒事吧。」賀茂小姐輕拍我的肩膀。
「如果沒辦法的話先在旁邊等也沒關係,剩下由我來完成就好。」
「抱歉,我...我可以。」
地上鋪了薄薄的積雪,已經不見昨日血肉四濺的場景,連屋內也...屋內也...被亮粉般的雪覆蓋,大家都...「對不起...」我跪在雪地中,眼眶泛淚。
「食門。」背後傳來呼喊聲。
「抱歉,我...」
「現在馬上退到我身後。」
「什麼 ?」賀茂小姐開始抽刀,目光緊盯著屋內,用著嚴肅的語氣說著。
「快點。」語畢,確認我退到身後,賀茂小姐雙手持刀,將刀尖對準了屋內。
賀茂小姐就這樣舉刀僵持著,氣氛異常地緊張。
「怎麼了 ?」我邊用袖子擦眼淚邊提問。
「有圍巾的那具男屍,背後剛剛蠕動了一下。」
「豆子 嗎 ?」
「哥哥 ?」
「耶,不,我的弟弟,豆子是我的弟弟,我是4個孩子裡年紀最大的。」
男屍的背部開始蠕動,並傳來「啾-噗噗-」和肉塊攪動的聲音,隨後有什麼東西鑽出但被衣物卡住。
我屏住氣看著屋內。
染成紅棕的布料破開一個小孔,「啪-嘶嘶嘶-啪啪 啪-嘶嘶」伴隨著衣物撕開般,一顆圓球狀的小手從男屍破開的後背鑽出,隨後第二隻圓球狀手鑽出,裡面的東西用雙手推擠著男屍,嘗試把自己撐出。
「波。」好像有什麼東西彈了出來。
一個嬌小白色、圓滾滾、四肢纖細 末端呈圓球狀的東西站在門口。
明明剛從體內鑽出,為什麼身上沒有沾到任何血塊或體液呢 ? 為何如此的潔白 ?
圓滾滾的東西揮舞著雙手,喊著「噠噠 !」好像在說著什麼。
「那是..什麼 ?」嘴巴不自主地拋出這個問題。
「不知道,應該是食怪。」
圓滾滾的東西停止揮手,看向女人身後的碰治郎。
「噠噠 噠噠噠 噠噠 !」圓滾滾的東西跳上跳下地,似乎很興奮的樣子。
「食門,那東西盯上妳了。」
「欸 !? 怎怎怎怎麼辦 ?」
「不要慌,面向它慢慢地後退,退到那棵樹後面,千萬不能跑。」
我挪動右腳拖曳著身體往後移動,左右腳交替著。
很好,就快到了,就快...耶 ? 突然左腳一滑,瞬間兩腳一跨壓低了一大截身姿。
「噠噠噠 !」圓滾滾的東西朝我這邊衝了上來。
「咻-」女人由右上切入的斬擊產生銳利的風切聲,但被圓滾滾的東西跳起躲開了,女人瞬間改由單手握刀,調轉刀刃方向往返斬出,但圓滾滾的東西在空中單手扶住刀刃,翻了圈躲了過去。
「什 !?」
反應過來時那東西已經落地,並衝向女孩的方向。
「快逃啊 !」
「可惡 !」得趕快站穩身姿...得快逃...
「噠噠 !」圓滾滾的東西停下腳步,站在我的面前。
「噠~噠。」它伸出右手。
「耶 ?」什麼 ? 現在是什...
「噠~噠。」再次發出了聲音,它沒有其他動作 就只是伸出右手站著。
「嗡。」一個散發金光的籠子包裹了這東西。
「噠噠 ? 噠噠噠~噠。」它再次將右手伸出籠子。
「食門 ! 有沒有被咬 ! 或是沾到血或是體液 ?」
賀茂小姐慌張地檢查我的雙手及臉頰,接著查看布料有無沾到血,在確認沒事後「呼-」她長嘆了一口氣。
接著賀茂小姐抬頭望向天空,似乎在想著什麼。
「賀茂小姐居然也是陰陽師嗎 ?」我將手上的草堆丟向屋內。
「很驚訝嗎 ? 」賀茂小姐放下手上的草堆。
「嗯,至少我幾天前才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彙。」
「聽誰說的 ?」賀茂小姐放下手上的草堆和些許木屑。
「母親的朋友。」
「她是位陰陽師嗎 ?」賀茂小姐抱起地上的草堆丟入屋內。
「不,安西先生說,母親以前曾經是陰陽師。」
「哦,住在山腳的安西先生。」賀茂小姐撿起地上的草堆及木屑丟入屋內。
「您認識他嗎 ?」
「幾個禮拜前經過山腳時向他問過路。」
「他說母親以前很厲害,是個優秀的...陰陽師。」我開始哽咽。
「噠噠 !」身後傳來食怪的叫聲,籠子在光芒消失後變為淡藍的琉璃色,籠中的食怪仍伸出右手呼喊著。
「真是奇怪,都已經放在太陽下曬了這麼久。」
「您說過食怪一但照到太陽就會死去對吧,那它為什麼...」
賀茂小姐拍了拍雙手和袖子,往後退了幾步,我慢了幾拍隨後跟上。
「有什麼想跟她們說的嗎 ?」賀茂小姐從側腰的小袋子中掏出一張符紙。
我面向屋內雙手合十。
要是我能早一點回來,不,或許早一點,也不會有所改變,老實說我一點都不喜歡妳們,每天欺負我的弟弟妹妹們,想起不快的回憶就開始毆打我的母親,我真的一點都不喜歡妳們,討厭討厭討厭最討厭了,有時候甚至會產生『為什麼這種人渣能夠安然自得的活在這世界上』的想法,但...謝謝妳們,謝謝妳們願意收留我並扶養我長大,對於一切的一切都十分...十分的...
豆子,竹熊,花枝,母親......不,媽媽,謝謝妳們。
隨著合掌分開,賀茂小姐手中的符紙燃盡,我曾經待過的家燒了起來,雖然絕大部分都不是美好的回憶,但還是...謝謝妳們,希望妳們能安心前往另一個世界。
「這樣真的好嗎 ?」我手提木棍,木棍末端綁著關押食怪的籠子。
「不是妳說要帶回去的嗎 ? 不知道剛剛是誰擋在我面前,哭著求我不要動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著『它是我的弟弟 !』這樣的話。」
「因 因為他從豆子的身體裡鑽出,又不像食怪一樣害怕陽光,我想說這應該就是豆子變的...大概...?」慘了,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奇怪 ? 明明很討厭豆子的,為什麼我會護著他呢,我自己也搞不懂。
「噠噠 !」
「妳看 ! 他說沒錯 !」應該是吧 ? 應該 !?
賀茂小姐長嘆了一口氣。
「反正在妳禱告時我已經戳了它幾百刀了,也沒有發現食怪特有的核。」
「幾百刀...」總覺得他有點可憐吶。
「噠噠 !」他好像在附和著。
「只要這符紙上的印記還在,它就沒辦法離開籠子,也不准放出來。」賀茂小姐亮出符紙後將其押在左手背,隨後符紙上的印記化作紅色紋路刻印在她的手背上。
「好厲害。」我目瞪口呆地盯著。
「好了別發呆,快跟上,不然天又要黑嘍。」賀茂小姐停下腳步轉頭望著我。
「那個,剛剛一直忘了問,請問,我們要去哪裡呀 ?」
「噠噠噠噠噠。」
「妳還能去哪 ?」賀茂小姐將目光撇向一邊,用手指搔了搔臉。
「真 真的可以嗎 ?」我提高音量問著。
「快點跟上啦,小心我把妳丟在這喔。」
「是 !」我踏著小碎步跟上。
啊,剛剛一直都在非常緊張的狀態下,所以才沒有察覺到嗎 ?,現在一放鬆下來就...
「那個,賀茂小姐。」
「怎麼了 ?」
「請問有治療內傷的符紙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