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練武場,一抹高䠷身影凝然而立。
姜凝湮手握朱纓滾銀槍,身著鴨卵青勁裝,三千青絲用綠檀梅枝簪高高束起,凌厲的眉眼蘊著寒冷殺意,空曠的場地上只見銀光閃爍,殺機凜然,女子一招一式皆是敏捷狠辣,奪人性命僅於瞬息間。
使完了一趟,姜凝湮鼻尖微微滲出細汗,雪頰染上淺粉,纖細的玉臂隨意的將手中的長槍轉了轉,插回一旁的兵器架。
接著鏘啷一聲,長劍出鞘,鋒銳的利器在女子手中運轉如意,一開始還分得出劍是劍,人是人,到後來竟只能勉強捕捉到一道矯健的倩影以及一團白光,姜凝湮躥高伏低間,足下毫無聲息。
劍氣激起女子額間碎髮,晨風拂動美人下身衣襬,漸明的陽光勾勒出一幅麗人舞劍圖。
聽到身後跫音,姜凝湮收式,俐落旋身,抱臂望著走來的少年,瞥了眼一旁的日晷,淡淡道:
「辰正初刻,如今已是巳正初刻,下次早點。」
召容冷哼一聲,下頷抬了抬,道:
「你要教我什麼?」
姜凝湮讓他做完基本暖身後,便從一旁取來一柄木劍,遞了過去。
召容竟抬手將姜凝湮手中的木劍打落,道:
「我才不要用這種玩具!」
姜凝湮並未發怒,淡淡道:
「那你要用什麼?」
召容不答話,目光落在姜凝湮腰間的長劍。
姜凝湮見狀,便將長劍抽出,倒轉劍柄遞給召容。
召容伸手接過,只覺得手裡驀地一沉,適才見姜凝湮將劍抽出毫不費勁,但將其拿在手中才赫然驚覺長劍分量不輕,召容使出吃奶的力氣才能勉強將其舉起,一張俊臉漲得通紅。
原來姜凝湮所使的長劍大有來頭,此劍名曰殘電,乃是當年護國長公主所用,通體以純度極高的熟鐵所鑄,削鐵如泥,吹毛即斷,但重量沉猛,一般成年男子要將其揮動都十分困難,更何況是眼前這個不過十歲的少年呢?
姜凝湮拿過長劍,隨手挽了個劍花後還鞘,神色淡然,道:
「若不打好根基,連劍都揮不動。」
頓了頓,又道:
「你為何要習武?」
召容低著頭道:
「我想變強。」
姜凝湮點頭。
「沒有基礎,練再強的武功也是徒勞,明白麼?」
召容訥訥的應了聲,垂首道:
「是,師父。徒兒知錯了。」
從適才的事情他清楚地認知到二人之間的差距,他不過是個紈褲子弟,而眼前的冷厲女子卻是憑藉自身的實力一層層升到如今的大將軍之位。
姜凝湮注意到少年對她的稱呼改了,這代表召容真心的佩服並認她為師,女子古井無波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笑意,她柳眉微挑,道:
「你不需要道歉。我只要你記住,這世間,不是任何事都能以一句『對不起』輕輕帶過。」
召容靜靜的點了點頭,拾起了地上的木劍。
姜凝湮走到少年身側,長劍出鞘,金燦燦的陽光潑灑上鋥亮的劍面,折射出絢爛奪目的光輝。
清冷悅耳的嗓音在召容耳畔響起:
「跟著我做。」
殘電劍揚起,指向前方,隨著女子跨出一步,驟然刺出,割裂空氣,氣勢萬鈞。
召容刺出手中木劍,劍尖卻有些歪斜。
姜凝湮見狀,道:
「刺出去,來,我教你。」
她欠身握住少年的手,因長期習武而生出薄繭的蔥指帶著微涼的溫度,一股淡淡的的冷香鑽入少年鼻尖,召容俊臉微紅,連忙將注意力放在手上的動作。
練了一上午,召容玉白的臉累得通紅,額際滿是汗水,姜凝湮便讓他休息一會兒,順便用午膳。
一名身著藏青色勁裝的女子領著兩個捧著食盒的丫鬟從廊下走來,讓婢女將食盒放置於樹蔭下的石桌上,溫軟的語調聽著十分舒服:
「將軍,公子,用午膳了。」
姜凝湮抬眸看著她,淺灰色眼瞳滑過一絲淡淡的笑意,道:
「依甜,送飯讓丫鬟來就好,你怕不是來送飯的吧?」
依甜神色一冏,紅著臉道:
「將軍就別笑屬下了,屬下就只是想來看看將軍收的新徒弟嘛!」
召容故意戲謔地道:
「看見了?」
依甜一張俏臉羞得通紅,連忙轉身跑開。
姜凝湮看著自家徒兒這般,心中也是有些無奈,指著那兩名婢女道:
「藍衣的叫青空,白裙的喚作蒼雲,另外還有碧簫和玄琴兩個大丫鬟,剛才那位是副將依甜。」
說罷,又對青空道:
「去和玄琴說,以後由她伺候召容。」
藍裙婢女躬身道:
「是。」
「都退下罷!」
「奴婢告退。」
用完了飯,姜凝湮起身道:
「我帶你認識下侯府的環境。」
走在府中小徑,召容新奇的東張西望,鎮國侯府中有一處桂花林,由於還未到開花時節,因此只有翠綠茂盛的葉子,不過一到了秋季,那濃烈的甜香總會使人心神俱醉。
二人走著,召容看著一旁灌木上開著的豔紅日及花*1,忽然轉頭道:
「師父,那你呢?」
姜凝湮佇足,有些聽不明白少年毫無來由的問話。
召容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道:
「適才師父不是問我為何要習武麼?我也想知道師父的理由。」
姜凝湮抬首,淺灰色眼瞳中的眸光深長而悠遠。
「沙場才是我的歸宿。」
這一句看似毫不相干的話語卻表盡了女子保家衛國的碧血丹心。
召容了然的點頭,走了數步,卻又想起了什麼,抬頭問道:
「可是師父,我聽爹爹說,你的家人全死光了,你難道不會怕嗎?」
召容年紀尚小,說話口無遮攔,也不懂得措辭,話衝出了口這才驚覺自己說的有多難聽。
姜凝湮有些怔忡,隨即朱脣微勾,露出一抹極淡的笑意,不過那笑卻甚是淒苦無力。
父母戰死她沒哭,人人都說她冷血;兄妹犧牲她未泣,人人皆罵她無情。
可卻無人知曉,她心中的痛最是磨人。
「不會。」
這兩個苦澀的字纏壓在舌根許久才被姜凝湮吐出,見師父因自己的一句話而如此傷心,召容內疚的垂著頭不敢說話,可內心的好奇不斷作祟,良久,他才鼓起勇氣,抬頭小心翼翼的問道:
「師父,若你能再重來一次,你還會上戰場嗎?」
「會。」
沒有任何猶豫,姜凝湮便給出了答案。
那是她的職責,也是她一生的使命。
返回凝幽齋,姜凝湮本欲午憩,但臥在羅漢榻上卻是心煩意亂,輾轉反側,她乾脆起身,來到面朝芰荷湖的欄杆前,此處擺著一架紅木漆瑟,女子纖白的蔥指輕撥絹絃,樂音自指間流淌而出,宛若清澈的淙淙流水,時而平靜和緩,時而撞擊在渾圓的鵝卵石上,激盪出雪白優美的水花。
隨著樂音流轉耳畔,原本亂成一團麻的心緒終於理順,姜凝湮輕輕吐出口氣,素手掃絃,餘音繞樑。
姜凝湮自跪坐起身,凴欄凝望湖面彼端,挺拔消瘦的身姿卻與人一種蕭瑟之感。
此時尚是春杪,荷花還未綻放,湖面上翠蓋層層疊疊,隨風搖曳,生機勃勃,姜凝湮灰眸輕闔,在回憶之流中捉住了某個點,緊接著,她的意識便朝過往直直墜落而去…
六年前。
天空灰暗,瀟瀟雨聲連綿不絕,細細的雨絲替世間萬物籠上一幅朦朧輕紗。
簡單的青石墓碑前,一道高挑纖細的身影孤零零的站著,冰冷的雨水打濕了少女未簪釵環、披散於後背的墨髮和沒有一絲裝飾的白色長袍,她那對清澈透亮的灰瞳被濃的化不開的深沉悲傷充斥著,少女緊緊攥著粉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她已經站在這數個時辰,雨也下了半天了,她卻依然如不知疲憊般的站著,又過了不知多久,少女螓首輕抬,說出口的話卻比她眼底的悲傷還要令人心疼:
「到底…是女兒不孝,女兒哭不出。」
身後響起跫音,少女緩緩回過身,在看清來人後輕輕嘆息,道:
「大哥,月兒。」
姜梓璋快步上前,手中的油紙傘替姜凝湮遮去濕冷的雨水,見她渾身濕透,雨水順著略微蒼白的俏臉滑落,重重的嘆了口氣,鋒利俊秀的劍眉擰起,道:
「凝湮,怎麼在這兒淋雨?若是染了風寒就不好了。」
姜凝湮垂首搖了搖頭,不語。
姜梓璋對自家妹妹的性格十分了解,也不出聲催促,耐心的候著。
好一會兒,姜凝湮抬首,平淡的語調中蘊含著深深的自責:
「大哥,月兒,爹娘戰死我沒哭,我是不是…很不孝?」
葬禮上的一幕幕浮現在少女腦海,那些不認識的人們指著她,小聲的鄙夷、蔑視,說她是個沒血沒淚的不孝女,父母死了居然沒哭…多無情啊!
姜梓璋心疼的摟住妹妹,姜凝湮是他們兄妹三人中最重感情的,但相反的,姜凝湮卻是最不懂得表達情緒的人,連一抹淺笑都需要對著銅鏡練習好久,父母的告別式上姜凝湮之所以沒哭,是因為他們從小就被教導不能哭,因此姜凝湮不會哭,也不懂得怎麼哭。
姜隱月見姐姐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拳,便拉過姜凝湮的手,輕輕的將扣入手心裡的玉指一根根拉開,露出鮮血淋漓的手掌,柔聲道:
「姐姐,不要管他們,我和大哥都知道妳很難過。」
姜凝湮側首望進少女那雙不屬於姜家人的淺棕色杏眼,輕聲道:
「月兒,謝謝。」
姜隱月本姓隱,是姜凝湮的父親姜孟崑已故同袍的遺孤,被姜孟崑收為義女,名字冠上姜姓,跟著姜氏兄妹習武。
姜梓璋鬆開妹妹,大掌扶住姜凝湮雙肩,定定望著少女道:
「凝湮,我和月兒才是你的家人。」
姜凝湮沉默的頷首,心底湧出厚重溫暖的幸福感,吐出口氣,站直了身。
她的心被狠狠撕裂,而他們卻將它細心的縫補好。
她,還有家人。
時光飛逝,三年後。
邊關的戰場之上狼煙四起,身披鎧甲的將士握緊手中的長矛向前衝去,哪怕知道往前便是投向死神的懷抱,他們仍然義無反顧。
沙場上血肉橫飛,士兵手裡的武器每落下一次,便有一條生命被無聲無息的收割,處處可見斷肢殘臂,黃褐的沙土被殷紅的鮮血浸潤,呈現混濁的深棕色,世間的修羅場也不過如此。
這場便是近十年來洛氏與妘氏王朝爆發的最大規模戰役之一 - 楊雪谷之役。
筆直頎長的鴉青色倩影穿過硝煙未散的峽谷,這裡是邊境小城汶郡外的一處地勢險峻的深谷,叫作楊雪谷,亦是此戰傷亡最為慘烈之地,派出的鐵騎三千中了敵人埋伏,全軍覆沒,無一生還。
包括領頭的游擊將軍及偏將,姜梓璋和姜隱月。
姜凝湮放眼望去,劇烈的戰鬥痕跡隨處可見,許多壯烈犧牲的將士倒臥在地,周身滿是創口,慘不忍睹。
少女銳利的灰眸掃過谷地,忽然,目光停留在不遠處靠著石壁坐臥的男子身上。
她顫抖的吸了口氣,長腿一邁,走了過去。
是她的哥哥,姜梓璋,而妹妹姜隱月就倒在離姜梓璋數步之遙的地上。
姜梓璋的長槍斷折,被拋在一旁地下,敵人的大刀無情的捅穿男子小腹,但他卻用盡最後的力氣狠狠擰斷對方的頸骨,腥稠黏膩的深紅液體流了滿地,虎目瞠圓,死不瞑目。
姜隱月則是以身撲在敵軍兵器上,乘對方愣神之際,長劍直直洞穿那人咽喉,前心卻被長槍貫穿,氣絕身亡,少女面上沒有一絲膽怯,一向嬌美的俏臉還保留生前誓死與敵軍同歸於盡的猙獰神情。
姜凝湮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她吃力的扶住石壁,腦中一陣暈眩。
她僅有的親人已經戰死了。
這個現實沉重而殘忍的扎入姜凝湮的心中,狠狠地剜出血肉模糊、痛不欲生的傷口。失去親人的創口血淋淋的暴露在她面前,不容她逃避,每呼吸一次,傷口便是鑽心的疼。
她將臉蛋埋入掌心,急促的吸氣、吐氣,才好不容易將心緒定下,那遲來的悲傷卻瞬息間占滿她的心房,彷彿粗重的鎖鏈將她緊緊束縛,勒得她喘不過氣來。
姜凝湮俏臉青白,凌厲冰冷的五官覆上一層易碎的逞強,她站直了身子,輕輕閉上了雙目,斂去滿溢出美眸的悲痛,再次睜眼,已恢復了平時孤冷淡漠的樣子,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這次的失去,對她而言是多麼嚴重的打擊。
「姜家,只剩我一個了,」
她低聲道,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我不能倒。」
她緩緩走到姜梓璋身前,素手輕柔的覆上哥哥的雙眼,接著退了數步,掀袍而跪,清脆的嗓音蒙上幾分暗啞:
「大哥,我們回家。」
隨後來到姜隱月面前,替少女闔上眼眸,退了幾步,雙膝點地,輕聲道:
「月兒,我們回家。」
她的心被狠狠撕裂,但這次,卻沒人能再替她縫補了。
她,沒有家人了。
大殿之上,身著朝服、有著一部花白鬍子的男人正侃侃而談:
「…皇上,為保邊疆長久太平,依微臣所見,與那妘氏王朝簽訂條約,定期繳納銀兩和布帛,讓兩朝休養生息。」
兵部尚書宗馨此話一出,引得文武百官神色各異,議論紛紛,連洛傲巖都皺起了眉頭。
這時,自朝臣中走出一名高挑少女,向皇帝一抱拳,洛傲巖輕輕頷首。
得到皇帝的首肯,姜凝湮旋身,眸光凜冽地睨著宗馨,道:
「既然尚書大人如此提議,那麼,就請大人作為使者與妘氏王朝談判罷!」
一番話噎得宗馨老臉漲紅,半天說不出話來。
那妘氏皇帝妘驚霄的手段極其狠辣,曾經多次當眾斬殺洛氏來使,姜凝湮話中意思甚是明顯,要他人去做這般屈辱的事情,且是冒著極大風險,換誰都不願意,反正是你提出的,那就自己去罷!
少女神情孤冷淡漠,細長濃密的眼睫低垂,在美眸上投下一片扇形陰影,掩去秋水中的怒意:
「我的哥哥和妹妹都死於這場戰役。他們,還有那些犧牲的將士拚死一戰為的到底是什麼?」
姜凝湮抬首踏上一步,宗馨不由自主地後退,少女眸底鋪滿寒霜,凌厲的五官不怒而威,氣勢凜然。
「為的是邊境安定;為的是捍衛國土;為的是替洛氏王朝爭一口氣!尚書大人這般作為,豈不是將那口氣又吞忍了回去?」
朝堂上一片闃寂,落針可聞,眾人面面相覷,看向宗馨的眼神摻入鄙夷和怨懟。
畢竟當著一個家人盡數為國捐軀的少女面前抹煞她親人的所有功勞,這是多麼令人心寒的作為。
姜凝湮復又跨出一步,宗馨連忙向後退去,慌亂間雙足絆到了一起,滑稽的跌倒在地,十分可笑。
「這片鳳鳴大陸上可不只有洛氏和妘氏王朝,若連洛氏王朝都向那妘氏服了軟,聖上威嚴何在?隸屬於我朝的十八部小國會如何看待吾皇?他們還會心悅誠服麼?」
少女辭鋒犀利,不點而朱的脣瓣翕動,毫不留情地駁斥宗馨的提議,狼狽起身的男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嘴脣動了動,卻怎麼都講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你這…」
姜凝湮卻不加理會,朝上一抱拳,道:
「末將一時氣憤,多有僭越,還請皇上恕罪。」
洛傲巖搖頭,用低沉而溫和的嗓音道:
「不,姜守禦說得極是。」
目光在姜凝湮身上轉了幾轉,又落到了宗馨身上,嘆息著搖頭,連個小姑娘都看得這般透徹,宗馨怎麼就看不清呢?
旋即揚聲道:
「要是誰再提一句服軟,便直接血濺午門!」
與生俱來的帝王威壓橫掃大殿,文武百官跪地,齊聲道:
「遵旨!」
東風輕拂,姜凝湮的意識自回憶中恍然抽離,她抬手湊近烏雲,將綠檀梅枝簪摘下,墨髮如流水般散下。
髮簪自中間岔出兩股,一股較細,雕作曲折樹枝狀,末端生有含苞待放的蓓蕾和細緻的綠葉,另一股刻出怒放的大朵寒梅,工藝精細,連花蕊和花瓣上的紋路都清晰可見,女子白嫩的蔥指描繪著上頭古樸典雅的雕刻,低聲道:
「大哥,凝湮今年長你一歲。」
這枝綠檀髮簪是姜梓璋特意尋了京城裡手藝最精湛的師傅訂製,早早替妹妹備下的十八歲生辰禮,卻在她生日的前一天戰死沙場,再也沒能幫她親手簪上。
姜凝湮又從瑟座旁摸出一枚塤,樂器拿在手裡沉甸甸的,呈平底卵形,以白瓷製成,質感細膩,正面鑽有五孔,繪有淺紫重瓣蓮花和青綠荷葉,她將樂器湊到脣邊,一道渾厚滄桑的樂音傳出,一曲楚歌道盡英雄悲壯狂傲之情,無華麗繁複的裝飾音,亦無勾心鬥角*2的阿房宮,只有奔流不息的滔滔烏江。
一歌奏罷,女子輕輕將塤托於掌心,輕聲低喃:
「月兒,今年你比姐姐小五秋。」
這枚紫蓮白瓷塤是姜隱月生前最喜愛的樂器,昔日在練武之餘,兄妹三人常聚在一起,兄吹籥*3,她撥瑟,妹奏塤,這首楚歌便是三人最常演奏的樂曲,彼時可謂是簫韶九成,鳳凰來儀,可如今,荷葉正綠,春意最盛,當日樂師三位,卻只餘下一人,實是引人不勝噓嘆。
身後跫音迴盪,女子旋身望去,卻是侍女碧簫。
身著青碧色長袍的少女上前遞去一封錦函,道:
「將軍,宮中送來的請柬。」
*1:朱槿。 *2:形容屋宇雕樑畫棟,極為華麗,出自《阿房宮賦》。 *3:音同月,中國最早竹管樂器,排簫前身,已失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