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這邊!」
「有勞了。」
姜離跟在褚淮身後,環顧四周,人潮將街坊擠得水洩不通。聽聞今日是歆貴妃生辰慶典的最末一日,此刻康陽城內更是人聲鼎沸,宛若不夜。
周圍熱鬧非凡,姜離卻有些心不在焉,腦裡盡是在馬車上與聶清焉說的那句話。
當時究竟為何會那般脫口而出,她不得而知。興許是出於趣味,抑或是想對聶清焉諷刺一番,怎樣都好,可對方那明顯一僵的反應,更叫她介懷。
若不屑看,他的反應不至如此;若說看不得,他們相識時日甚短,又何至於此?
「都到戌時了,這些個尋常人家,精神倒是比修煉之人都好。」褚淮雙臂抱胸,姿態愜意。
「聽這口氣,褚公子是累了。」姜離挽唇淺笑,漫不經心的調侃了句。
涼風輕拂,本該沁人心脾,姜離卻是忍不住一顫,雪白的寒毛霍然豎起。
耳邊忽然傳來樂聲,遠方有舞獅從高台一躍而下,人群朝中心圍了個圓滿,就在此時,姜離捉住褚淮的手腕,不由分說的拐了個彎兒,跑進一旁昏暗的衚衕裡。
「姑娘!不是這——」
「住口!」
窄巷裡,彩幔高懸,花燈相映,又有兩道身影飛速躲藏在其中。
姜離眸色如刃,與褚淮各自隱在一處,只是與褚淮一襲赤衣相比,她這麼身白衫著實有些顯眼,若要藏只怕也藏不了太久。
果不其然,陣陣陰風颳過,一把長劍從紛飛的彩綢中竄出,如一尾毒蛇緊追著姜離的身影刺去。
「畏首畏尾,小人做派。」
她身子輕晃,如醉酒般,長臂扯下綢緞擋去劍鋒,踏圈迴身時又將那布料甩開在地,攏袖扶鬢,短短幾秒間,彷若已是舞完一曲的從容優雅。
而那鋒刃刺在綢緞上,繡著斜紋的面料被捅出洞來,破口處瞬間變得焦黑扭曲,如火燒般不斷蔓延,直到毒液將整匹彩幔侵蝕殆盡。
「嘩!可真毒!」褚淮驚呼一聲,從角落裡走了出來。
「你先走。」
「那怎麼行!」
他們談話之時,刺客才終於現了身,他眉間覆著瘴氣,雙目只剩滲人的白,手臂一轉,紅黑色的真氣從劍鋒呈蟒狀一路攀上他的脖子。
頃刻間,他揮劍一斬,劍氣如蟒蛇撕咬而來,破風碎石,凌厲毒辣。
姜離桃眸中銳光閃爍,一道屏障隨即阻擋在二人身前,月白色的真氣將那股陰邪盡數吞去,如烈日般在須臾間照亮夜色,又消彌黯淡。
刺客殺意強烈,舉著劍便再度殺來,絲毫不給二人喘息空間。
姜離踏風直上,騰空時提裙迴旋,抬腿一踢,一盞紅燈籠斜飛而下,擊中劍鋒,打偏了那人的劍路,劍氣落在夜空中,又撕碎了好幾匹布。
「這是來找我的。」她朝褚淮睨了一眼,果斷道:「不用你插手,走!」
「姑娘!」
褚淮還沒能追上,便被陣法給擋住了路,而他杵在原地,只能悶悶的嘀咕了句:「我也很能打的……」
姜離一面躲避,一面尋著對方的破綻,無奈這人劍上抹著劇毒,饒是她膽大也無法像從前那般輕鬆的近身扎針。
在她不斷閃躲之下,刺客屢屢刺偏,一時怒氣攻心,他灰白的瞳孔越發渾濁,唇邊生出兩根細長的獠牙,殷紅的真氣凝聚而起,籠罩全身,在他背後化為一尾巨蟒的模樣。
「呵。」她冷笑一聲,感嘆這回的刺客總算有了長進。
眨眼間,長劍再度如毒蛇吐信般凌風刺來。
她趁勢逆著刺客前進的方向,如遊龍般平轉換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捏住了刺客的胳膊,咔嚓一聲,一把擰斷。
就在此時,那刺客竟猛地回身,頸部霍然伸長開來,裂開血盆大口就要往她肩頭咬下。
她看著那滴著毒液的獠牙,琥珀色的瞳孔驟然一縮。
「當心!」
伴著褚淮的喊聲,一柄劍鞘撕風飛來,打中刺客胸口時,裹在上頭的鳩色光芒沒入其身,令刺客渾身陷入火焚般的焦苦之中。
這時姜離擰著蘭花指,扭腕甩出,銀針如雕翎般扎在刺客眉心,隨即便見那刺客昏厥在地,不省人事。
「多謝……」姜離回頭正要感謝,不料卻見到面色冷肅的男人,她神色一淡,輕聲問道:「將軍怎麼來了?」
她設下的陣法早被劍鞘打破一個口,隨聶清焉抬腳走出,屏障便被硬生生給震碎。
聶清焉眸色深沉,平聲道:「妳遲了。」
「褚淮,帶上。」
「是!」
看著他淡漠如舊,姜離沉默不語,好似他在馬車上的那一瞬遲疑,也只是她的錯覺罷了。
將軍府內,褚安神情複雜的守在廳外,眼神不斷向外探,彷彿正渴望救兵到來。
正廳內茶香縈繞,傅洹律端著一盞碧螺春,面前擺著兩盤糕點和一籠酥餅,才嚥下嘴裡的白玉霜方糕,坐在身側的男人便又遞了塊酥餅過來。
「嘗嘗這個?」
雍王眉眼略顯陰柔,一身衣袍墜飾盡是華貴之物,氣韻雍容,矜貴無比,卻也不在意手上沾了油,只是目中含笑,靜靜等著對方。
傅洹律湊上前嘗了一口,還未細嚼,油酥的香氣便佔據整個口腔,而後更有股蜜香在唇齒間擴散,軟糯的內餡與酥皮相互映襯,細品之後,只覺齒頰留香,毫不膩口。
他接過了男人手上的酥餅,嗓音很輕:「這不是將軍府備的。」
「嗯,本王備的。」雍王好整以暇,取出方巾細細擦拭著手:「不如此,能把你騙來?」
「昨夜到你府上,茶都沒用上一盞,便得了個好差事。」
「今日以八珍樓的蜜香雪花酥換阿律相伴,應當不過份?」
傅洹律手上一頓,腦裡憶起昨晚在雍王面前故作憂慮,還刻意將紙條燒毀,一副事態嚴重的模樣,心中很是坦然:「鄙人不才,難當大任,怎及王爺見多識廣?」
「阿律才疏學淺,拖人下水的本事倒是不錯。」雍王唇角微揚,眼中笑意不減。
傅洹律抿了抿唇,也不反駁,卻是目光飄忽的看著雍王。
「何故這般看著本王?」
傅洹律思忖片刻,彷若幾經糾結,默了良久才問了一句:「……只有這一籠?」
雍王聽見這一句愣了半晌,隨後便有笑聲自唇畔溢出,瑯瑯入耳,沉而動聽。
「饞貓。」
「要幾籠都有,只是,阿律要用什麼來換?」
沒等到傅洹律的答覆,只等來一陣沉而有力的腳步聲,雍王嘖了一聲,見褚淮跑進來恭恭敬敬的行禮,頓時便動了回府的念頭。
他看著褚淮拎在手上的黑衣人,似乎還沒斷氣,便懶懶問上一句:「你主子今日大發慈悲啊,他人呢?」
「稟王爺,主子一會兒就進屋。」
雍王目光斜睨,不看還好,這一看竟瞧見聶清焉將一名女人攔在門外,如此新鮮奇景,倒叫他來了興致,禁不住揶揄:「怎麼回事,佛子下凡?」
屋外,聶清焉面色微沉,在後頭喊住了姜離,冷聲問道:「為何不讓褚淮幫你。」
「不需要。」姜離眸中晦暗,淡淡補上一句:「我的仇家,何苦累著旁人?」
男人遲遲未有答話,片晌後,一股沉水香氣竄入她的鼻息間,姜離察覺身後有股溫熱貼近,卻又在貼上她前停下腳步,將分寸把握得極好。
「若如此,何苦累著本座予妳交代?」
「以密事相換,莫非也是怕累著本座?」
「這——」
這怎麼能相提並論?
話還沒說出口,她卻被聶清焉接下來一句話撼動心弦。
「既是妳應得的,便安心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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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碎念:
衚衕:簡寫是「胡同」。
然後是古典舞科普時間!
「平轉」為古典舞常出現的動作,平轉時舞者會踮腳,以腳尖保持平衡進行旋轉,並且雙腳重心會進行交替,非常考驗倒腳(左右腳換重心)的基本功。
旋轉的過程上身要保持平穩不能晃動,並且要求頭、肩、胯、腳同時到位,是有一定難度的動作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