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裝,是欲望的載體、心靈的表述。
華納在 1938 年發行的古裝文藝片《紅衫淚痕》(Jezebel),透過女人與時裝的交織,構成了鮮明強烈的女人戲劇。
眾所周知,《紅衫淚痕》就是華納版的《亂世佳人》(Gone with the Wind),是為了補償貝蒂.戴維斯(Bette Davis)無法演出郝思嘉的缺憾,用一個相似的故事、相似的女主角,來讓她盡情揮灑演技。
整部電影從蓄奴時代的躬耕勞作、南方佳麗的愛恨情仇、時代動盪的大場面、馬克斯.史坦納(Max Steiner)的配樂(後人最熟知的就是他為《亂世佳人》譜寫的音樂)、Orry-Kelly 設計的奢華古裝、到被譽為「好萊塢最會演戲的女人」的華納一姐貝蒂.戴維斯,都不難看出華納亟欲與大衛.塞爾茲尼克(David Selznick)鉅資籌備中的《亂世佳人》較勁的野心。
惟可惜,因為成本預算之故,《紅衫淚痕》以黑白攝影製作,無法生動呈現女主角茱莉驚世駭俗的性感紅色禮服,還有主導影片後半段發展的致命黃熱病疫情。
而撇除色彩的藝術成效,貝蒂.戴維斯的表演與 Orry-Kelly 極富巧思的戲服設計,不僅填補了「畫面失色」的缺憾,還豐富了茱莉這個女人的血肉、情感。
服裝,不僅是女性身體美的表面提升,也是身體肌理的延伸、意識的具象化、思想的投射。《紅衫淚痕》扣緊了女人和衣衫在身體與心靈上的連結關係,用一套又一套的戲服,來引導故事的發展。像是茱莉服裝上時常出現的格紋印花、以及格紋延伸出的各種網格裝飾,都代表著她的複雜心思。
接下來,本文將以貝蒂.戴維斯的表演為經、戲服為緯,解譯女主角茱莉如何藉由一場又一場的「服裝表演秀」,演繹出一個女人的嗔癡愛怨。
故事開場時間是 1852 年,驕蠻、不可一世的茱莉小姐,為了展現她的與眾不同,穿上一套1870 年代的騎裝,策馬登場。
茱莉的騎馬裝,從性別上、品味上,分別呈現出她在性別身分定義、自我風格展示的強勢主張。
從性別的角度,女性騎馬裝(riding habit)在歷史上被視為女性賦權的表徵。自它在 17 世紀問世以來,便成為男裝女穿的表率,貴婦淑女把男裝上的合身外套、背心、帽子穿在身上,乃至於領口、袖子、扣子都要仿效男裝設計,挑戰男尊女卑的社會框架,以及彰顯她們的自由和能動性。
這樣的陽剛女性裝扮,顛覆了秩序,也曾引來男性的不悅。
17 世紀英國日記作家 Samuel Pepys 寫到:「漫步在白廳的畫廊裡,我看到宮廷貴婦們穿著她們的騎馬裝,外套和長裙的設計和我的一模一樣;她們把外套扣到胸口,帽子下戴著假髮。所以,除了她們的男裝外面拖著長裙外,根本無法從任何角度看出她們是女人;這是一個奇特的景象,我不喜歡這種景象。」
貝蒂.戴維斯掌握了騎馬裝在性別政治上的作用,並把它用在角色詮釋當中。電影中,下馬的茱莉手持馬鞭,漫不經心地用馬鞭向後撩起曳地裙擺,再像男孩般地大步步上階梯進入主屋;進屋後,在衣服不更換的情況下和賓客們寒喧敬酒(按照衣裝禮俗,她應像其他賓客一樣,穿上日間正裝接待他們,才符合社交規矩)。她以這樣的肢體表演、還有對衣著規範的無視,來賦予觀眾對茱莉剛性俐落的第一印象,而那性別僭越的氣場,除了她的存在讓人不容忽視,也顯示她天之驕女的性格,以及她在家族中的強悍地位,就連父親、姑媽都要處處讓著她。
Orry-Kelly 以「時代錯置」(anachronism)的手法,置入了仿效 1870 年代後半的騎馬裝款式,作為自我風格的展示,足足領先故事設定的 1852 年二十餘載。服裝的時代顛覆,除了是好萊塢老電影慣用之法,用來渲染大女主的 leading lady 派頭,亦把人物的身體從身處的時空環境中澈底分開。在時代之虛、服裝之實的衝突映照下,鏗鏘有致地道出弦外之音。
比較 1852 年和 1870 年代後期的騎馬裝,前者裙身渾圓飽滿,後者裙子輪廓則變得細窄且直,讓女子身材看起來更加修長苗條。
茱莉不順從社會儀俗,選擇穿上無人嘗試過的騎馬裝設計,不再只是單純的性別議題,而是她的身體、心靈失控的外在表現,實際上早已與溫和嫻雅、行為貞慎的「南方佳麗」(Southern belle)形象產生裂解,踐踏傳統的她是美艷悍妒的洪水猛獸,隨時準備以激烈手段破壞體制,尋求短暫的欲望快感。茱莉的自我中心、優越意識,使她躁動地衝撞南方貴族保守恭謹的風俗儀教,毫不顧忌地用身分、威勢以及怒氣,來壓制並打擊親近之人,甚至不惜驚世駭俗地破壞倫常,來達到報復的目的。
可以說,本片強而有力地藉由茱莉前衛的時尚品味,帶出她無論在衣著打扮上,或是情場關係上,都佔居領先位置,旁人都要遵從她的腳步而行。
穿著大蓬裙,大搖大擺地走在銀行大廳,攝影機放大捕捉的裙襬特寫,把旁側的男性銀行員和男性顧客們擠壓到邊角,畢恭畢敬地讓出一條路來,使貝蒂.戴維斯飾演的茱莉猶如女王親臨般款款前行,宣揚她的威勢。
隨後,茱莉在女裝店消費時,脫下外衣露出底下的克里諾林裙撐(crinoline)。接著,她堅持違反社會禮俗,買下一件紅色舞衣,目的是羞辱未婚夫。(後段會談到這件紅色舞衣)她對在旁勸阻的姑媽說:「我不能嗎?我就是要這麼做。現在是 1852 年,親愛的。1852 年,不是黑暗時代。」
1852 年、克里諾林裙撐,組成一系列史實和虛構交會的訊息。
其一,克里諾林裙撐提早穿越四年的時空,出現在茱莉的身上。
其二,1852 年 12 月,拿破崙三世即位。
1856 年問世的克里諾林裙撐由法國人 R.C. Milliet 發明,用輕便金屬條製成籠狀,這種被暱稱為「鳥籠」(cage aux folles)的新發明,讓婦女免於為了使裙襬增寬而穿上多層襯裙,下身承受過多的重量。
克里諾林裙撐對於拿破崙三世的妻子──尤金妮皇后來說,不僅是時尚美的革新,它亦開創了法國時尚產業的蓬勃發展,並促進了旺盛的中上、中產階層女性新生活。在女性無法參政的年代,她們轉而藉由衣著審美和時尚消費來推動、展現自身對社會文化的影響力。而克里諾林裙撐,就是把女性聲音帶入公眾視野的重要產物之一。
1840 年至 1860 年間,理想的女性身材是纖細的腰肢、豐滿的臀部。克里諾林裙的圓頂形狀使束腰的腰部看起來更加纖細。全新技術的發明,使女性時尚在生理上獲得了更多的空間、輕盈的感受、行動的自由。她們不再需要穿著多層厚重的襯裙,只需穿克里諾林裙撐,而此種裙撐可把裙襬寬度延伸開展到 6 至 8 英尺。
因此,克里諾林裙撐既促進了女性的賦權,也推動了時尚的商業化。
在女性賦權方面,克里諾林裙撐的設計不僅在視覺上強調了女性的存在感,還解放了她們的行動能力。當時的時尚往往被沙文主義者、現代人認為是對女性的束縛,但克里諾林裙撐藉由把女性佔據的身體空間放大,使她們在公共場合中更加顯眼,並作為施展自身力量、地位的手段。如時尚史家 Catherine Join-Dieterle 所言,它使「女性大步邁進」,代表了 19 世紀女性在公共和私人生活中逐漸獲得的自主權。(來源參考)
至於時尚商業化,則是指克里諾林裙撐的流行標誌著新時代的開始,推動了時尚產業的發展。它伴隨者百貨業的興起、加速時尚商品化,進而使更廣泛的女性群體能夠接觸到高級時尚。隨著時尚的商業化,女性不僅僅是時尚消費者,還成為了經濟市場的一部分,因為她們的消費力,而擁有更多的選擇和話語權。
是故,裙撐不是刻板印象中的身體束縛之刑具,而是女性權力的施展、慾望的擴張。在《紅衫淚痕》中,Orry-Kelly 和貝蒂.戴維斯奠基於前面爬梳的時尚歷史,施展著女性賦權的魔咒。縱然不少現代人會認為這種寬幅裙子限制了女性的行動和自由,但事實上,它們賦予了女性力量。在女性無法佔據政治空間的十九世紀裡,她們改用佔據物理空間來回應父權的施壓和不公。
當時的時尚諷刺畫,時常呈現女子在偌大的裙撐底下藏了各種物品、包括男人。以誇大荒謬的圖像強調女性的虛浮、不忠、有心機,同時也突顯男性威權淪喪的想像,對於是否會變成被女性物慾/慾望玩弄的被動客體的焦慮。
電影中,茱莉選擇穿著克里諾林裙撐作為一種藝術形式,來彰顯自我理想的外在形象,以強調她的身份和地位,迫使周圍的男性為之讓步。此外,構成裙撐的方格網架,作用亦如同茱莉時常在居家穿戴的格紋服裝,上面那些縱橫交錯的線條象徵著她縝密複雜的心思。同時,茱莉也善用上述諷刺畫的負面女人形象,把自己澈底變壞,使愛慕她的男人們變成自己的附庸,供使她操縱、奴化。
接著,是茱莉惡名昭彰的紅色舞衣。
Orry-Kelly 以 1930 年代初登上西方時尚史的露肩服飾,設計這套推動戲劇張力的舞衣。非古非今、不倫不類的紅色裙裝,猶如聖經中的巴比倫大淫婦(Whore of Babylon),年代錯置的服飾設計,破壞了時尚歷史的發展秩序,也是茱莉打破社會規範、顛覆性別倫常的終極展現。
紅色,代表激情、背叛、慾望。
在古代文明的儀式中,紅色被用作象徵女子富饒多產的符號。女性藉由在身上塗抹紅顏料、強調美貌和性感特質,來挑起男性的情慾注視。因此,紅色在文化發展上被嵌入了女性性暗示的意涵。(參考來源)
把紅色當做女性性道德敗壞的著名文化例子,是 19 世紀美國作家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他在小說《紅字》(The Scarlet Letter)中描述,觸犯通姦罪的女主角在接受清教徒審判後,被判終身在衣服上配戴猩紅色的英文字母 A(英文通姦 adultery 的開頭字母),以示懲戒。
在電影中,茱莉拒絕遵從傳統穿上象徵處女純潔的白色舞衣,反而堅持穿上被她形容是俏皮(saucy)、鄙俗(vulgar)的紅色裙裝。既是以煽情的手段來表達她對未婚夫濃烈的愛與恨、怒與痴,也想藉此激起男方對自己的熾熱渴望。同時,焰火般的紅色,也如茱莉的性格,喜怒無常、狂野難馴。
正如同為經典名片《綠野仙蹤》、《亂世佳人》擔任色彩指導的 Natalie Kalmus 在她的文章〈Color Consciousness〉中所述:「紅色讓人聯想到危險和警示的感覺。它也象徵著血液、生命和愛。⋯⋯不同的紅色色調可以暗示生命的不同階段,如愛情、幸福、身體力量、葡萄酒、激情、權力、興奮、憤怒、動蕩、悲劇、殘忍、復仇、戰爭、罪惡和羞愧。」
無肩帶女裝,也是這套舞衣的另一個刺點。
根據大都會博物館出版的〈Bare Witness〉專文,無肩帶女裝的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 1930 年代,由美國時裝設計師 Mainbocher 為首,開啟這樣的設計。(參考來源)
被認為是世上最早穿無肩帶女裝入鏡的,是美國名媛、演員 Libby Holman 於1932 年的攝影。
1938 年底,也是《紅衫淚痕》上映超過半年後,初入美國社交圈的 17 歲上流名媛 Brenda Frazier 以無肩帶禮服,出席一生一次的名媛初登場舞會(debutante ball)並登上 LIFE 雜誌封面,正式帶動了全國女性對此種大膽設計的仿效風潮。
也就是說,茱莉禮服上的無肩帶設計,與電影製作的時空環境有著密切的共時性,因此強烈宣示了美國當代性的精神。從時間上來看,她超驗 1852 年,把 80 年後的摩登時尚穿在身上,目的就是要掀起「醜聞」,藉著「衣不蔽體」的穠艷裝束,來加強她的致命吸引力,向眾人、還有未婚夫表明:她和他的婚約關係並不會是純粹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而是魔女與僕從的權力遊戲;既然你(未婚夫)無視我,我就懲罰你、使你難堪,並讓你陷入又愛又虐的情感煉獄之中,瘋狂愛我,卻又因愛我而痛苦。
比起電影宣傳的醜聞紅裝,筆者認為,與片中的戲劇起伏關聯最深刻的,其實是茱莉這套用蕾絲包覆的白紗禮服。
這套禮服,被日本漫畫家武內直子轉用在《美少女戰士》的彩圖。茱莉和未婚夫深情相望,變成月光仙子/西蕾妮蒂公主和燕尾服蒙面俠的繾綣情長。但是,比起西蕾妮蒂公主如月光皎潔的聖潔寧靜,茱莉的白衣女郎裝扮,只是她欺騙男人的偽裝。
經歷舞會紅衫醜聞後,茱莉的未婚夫普雷斯頓對刁蠻自私的未婚妻澈底死心,毅然離開南方,前往北方,並娶了當地女孩為妻。只是,孤守心上人一年的茱莉並不知道普雷斯頓已另娶他人,堅信二人還有轉圜的餘地。因此,她在普雷斯頓返鄉拜訪時,刻意把自己打扮成純潔無瑕的白衣佳麗,並在重見心上人那刻,慎重其事地對他躬身屈膝,示意要把兩性關係的主導權讓給他,並把一年前他在舞會上盼不到的,純潔白衣的自己,還給他。白紗和蕾絲刺繡的蓬大白裙,隨著茱莉重心向下的身段,在地上形成一輪優美的明月光圈,另人目眩神迷。
遲來一年的舞會白衫,是茱莉想藉此重拾往日情愫。故事當中,這場援引希臘神話典故,名為「奧林帕斯」(Olympus)的南方舞會雖是電影虛構,但「未嫁女孩需穿著白色服飾」的禮俗,啟發自歐美名媛初登場舞會(Debutante ball)的百年傳統,白衣象徵上層社會女子的儀態之美、品德之美。
骨子裡,茱莉從來不是嫻靜溫良的南方佳麗,她很美、很壞。
從她精心盤起的複雜髮型,還有上面以細緻的白色花朵、珍珠、蕾絲環點綴的髮飾,都透露了茱莉縝密複雜的心思,還有精明算計的特質。此外,大片蕾絲與白紗交織的白色晚禮服,宛如蜘蛛網般起伏、顫動,延伸並放大她的心機和慾望。
她無法、也無心想收斂張揚本性,成為真正的純良聖女,但她可以善用自己的盛世美貌、和緩柔弱的說話姿態,在視聽上暫時蒙騙心愛的男人普雷斯頓,目的在使他因自己營造的纖弱小女人幻象而重生憐愛之情,並被她設下的婚姻網子給陷住。
銀幕上,被各種精緻網紗包覆的茱莉,不是白天鵝、亦不是蝴蝶,而是活生生的蜘蛛。在她得知普雷斯頓已婚後,便怒不可遏地撕下賢淑的偽裝,開始轉身向另一名愛慕自己的好友巴克調情,貝蒂.戴維斯藉由雙眼的凌厲流轉、言談中散發的攻擊性,煽動巴克和普雷斯頓兄弟倆的衝突。銀幕上,白紗、蕾絲、花穗伴隨著貝蒂.戴維斯狡黠危險的表情和肢體特寫,在畫面上形成精細過度的干擾,也讓觀眾從密密麻麻的女性時尚細節,帶出茱莉的九曲心腸,並清楚感受到茱莉正在策畫一場陰謀,企圖毀滅周邊的男人。
由此可見,茱莉不是男人心目中的白月光,而是盤算要如何攫獲男人的白色蜘蛛女。
故事最後,隨著黃熱病疫情失控、普雷斯頓病倒,Orry- Kelly 以一套富有象徵含意的晚裝,來彰顯茱莉的懺悔與轉變。
在設計上,這套暗色的晚裝在袖子和領口用格狀網紗設計,上面布滿了雪白色的珍珠,如灑落的夜空星光般明亮耀眼。這些遍布在茱莉禮服上的珍珠,除了增添華麗的視覺效果,同時也讓人聯想到人體皮膚上被蚊蟲叮咬的腫脹隆起,而黃熱病的起因正是蚊蟲叮咬。
透過與疾病接觸,來使得茱莉的靈魂潔淨。
當她得知普雷斯頓也不幸染疫、性命垂危,茱莉奮不顧身地奔向險峻難行的森林沼澤,來到病榻前看護他。這套精緻晚裝上的網紗和珍珠也在過程中被勾破、變得汙濁,但是茱莉不在乎。她頸上那些破碎不完整的裝飾網紗,代表著心內城府的崩解,她不再是過去那個心機算計的女人,只是一個敞開心胸、向善改過的懺悔者。
繡在衣上的珍珠,象徵疾病,還有寄寓茱莉放下榮華自尊,甘願處於卑下、勇敢地與疾病近身接觸、無私地對被自己傷害的愛人和情敵奉獻。如同茱莉對普雷斯頓妻子的殷切懇求:唯有茱莉親身暴露在黃熱病危險中,照料、治癒脆弱的普雷斯頓,她才有辦法洗清罪惡、「重新變得潔淨」。凌亂、不潔淨的服儀,代表著她在亂世中拾得自我救贖的契機,並義無反覆向前而行。
此時此刻,茱莉不再虛浮、不再驕橫。她破損的名貴時裝,反向象徵她的罪孽被滌清。或許,她無法完全變成純良的白月光女神,但透過開放式的結局,她身上這些如天上星子般點點生輝的「疾病」珍珠,我們看到了重生的希望,一個女性重生的未來。
正如同貝蒂.戴維斯在經典愛情片《揚帆》(Now, Voyager)結尾台詞:「不要再求取月亮了,因為我們有了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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