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05|閱讀時間 ‧ 約 54 分鐘

在「花樣」可以做自己 ft. 賴亮嘉、葉宥均、陳宥方

訪問日期:2024-6-3


大部分聽眾朋友可能離高中都很遠了,臺灣規模最大、歷史也最久的青少年戲劇交流平臺青少年表演藝術聯盟(青藝盟)主辦的花樣年華全國青少年戲劇節,到今年是第24屆了,對臺灣的高中生,尤其是戲劇社或喜愛戲劇的學生來說,這是個蠻重要的活動。今天與我們聊花樣的有青藝盟的團長賴亮嘉,還有參與的學生葉宥均以及陳宥方。


蓉:先請亮亮跟大家打個招呼。


亮:我叫賴亮嘉,然後大家都叫亮亮,我的工作蠻多元的,我是兩個小孩的媽媽,我也是做劇場技術的工作人員,然後我也是青藝盟的團長,我主要在青藝盟的工作,就是負責做花樣戲劇節的製作人。


均:大家好,我是「流與岸」的團長葉宥均,桃園的中大壢中2年級學生。


方:哈囉大家好,我是「亂世佳人」的花樣大使陳宥方,今年就讀新北高中2年級,是第一次參加花樣。



接觸戲劇、參與「花樣」的開端



蓉:怎麼會想要參加花樣?


方:我自己是因為很喜歡表演時那種滿足感跟快樂,還有完成作品時那種成就感。那很幸運在國中時候,就是我們的戲劇社老師告訴我花樣戲劇節這個活動。


蓉:你國中就參加戲劇社了?


方:對,國中2年級的時候,學校有新增了一個戲劇社,就一直抱持著,我上高中一定要參加花樣的願望,就報名了。


蓉:為什麼會想要參加戲劇社?


方:國中的時候因為我從小就很喜歡表演,但我小學觸碰的是民俗舞蹈,上了高中就沒有這個機會,就漸漸地遠離了,那後來看到了戲劇社,我想說新的領域好像可以再嘗試一下,所以就一頭栽進去了。


蓉:那宥均呢,怎麼會想要參加花樣?你也是小時候喜歡表演的嗎?看起來不是?你看起來蠻害羞的。


均:我對表演其實還好,但是我對表演藝術跟劇場是比較有興趣的。其實國中之前都沒有碰過相關的東西,是到升高中的營隊去北藝大的戲劇營隊,從那時候開始發現自己真正就是喜歡劇場。因為我自己家裡也不會阻撓我的夢想,但是我自己會覺得我需要有一個地方可以證明自己有這個能力,或是說可以讓我爸媽看到我有這個天賦,就是未來可能可以走相關這一塊的。


蓉:你會想要走藝術,那你比較有興趣的是哪個部分?


均:最有興趣的是編劇,然後再來是導演,然後現在就是流與岸裡面我就是主編劇,然後團長,也是導演。



少子化影響 對戲劇有興趣的學生異校結盟


蓉:是不是你們的團隊由很多學校組成?我看到有平鎮高中、中大壢中、大園高中、中壢高商還有自學,哇,這樣要怎麼湊起來?好厲害喔。你們怎麼找到彼此湊出「流與岸」的?


均:其實流與岸跟其他團隊有一個很明顯的不一樣就是,我們不是社團嘛,所以我們的凝聚力什麼的要如何去建立,其實是更困難的。這一個團隊都是由我一個人就是拉攏啊,然後把大家推入這個坑啊。(蓉:你怎麼認識這些人的呢?),都是我自己的朋友,(蓉:國中的同學嗎?)國中,高中或是網路上認識啊,我就把我一個一個朋友拉進來,然後就把他們指派我覺得他們適合的工作。


蓉:他們也是對戲劇有興趣,還是就是不小心被你蠱惑,然後就一起來做。


均:應該是蠱惑的成分比較多。


蓉:因為你有興趣,然後一齣戲得一群人做,不可能一個人,所以你去找你的同伴,他們在什麼都不知道的狀況下就拉進來了。


均:對,但我覺得劇場很有魅力的地方就是,大家都可以做,只要你是個人類,我覺得在劇場都會有,就是(蓉:可以有貢獻的地方),對對對。


蓉:所以你就用你對他們的認識,覺得你好像適合做什麼,蠻厲害的。那流與岸有多少人?


均:目前是13個。


蓉:蠻厲害的,你可以找到那麼多人一起。


均:我們的團隊甚至是流動性超大,(蓉:第一次跟第二次,只剩你?)沒有沒有,沒有那麼誇張,但是大概走了5、6個吧,然後再加5、6個,就是大換血這樣。


蓉:那宥方是新北高中,你們就是戲劇社?


方:沒有,我們也是自主報名的。我們「亂世佳人」大家最初是自己報名的,然後在迎新的時候認識,才組成一團。後來因為人手不夠,所以才再從身邊找有沒有也有興趣的朋友一起來參加,組成了現在的亂世佳人。


蓉:我以為是一開始參加就已經要一個團?


亮:應該是這5年開始花樣都有接受個體戶的報名,你只要有興趣就可以來。像今年我們很有趣,像剛剛宥方說有在迎新,我們就讓迎新的場合有點像一個媒介,讓大家尤其是個人報名的,可以打散啊,然後去組隊。


蓉:可能跟少子化有關?


亮:最開始真的是因為少子化,我之前看數據,今年又是全臺灣出生率最低的1年,所以真的影響蠻大。可是今年是花樣有史以來應該算是報名人數最多的1年。今年報名的時候有400個人,然後全臺灣的學校數量有到70所,成反比。


蓉:所以宥方你們就是進來以後大家才認識,其實這個訓練蠻好,你們馬上認識就要一起工作。


方:對,這也是我們遇到最困難的地方,就是因為大家都不熟悉,所以其實在line群的時候,大家還是都處於比較一個安靜的狀態。


蓉:那亂世佳人有多少人?


方:有9位,分別來自莊敬附中,還有新北以及學學。


蓉:那怎麼選出leader呢?


方:leader是那時候自我介紹的時候,就問說有沒有人想要擔任花樣大使這個職務,我們是用投票選出來的。



每隊選出「花樣大使」 肩負宣傳任務


蓉:花樣大使是什麼樣的職務?


亮:花樣大使也是今年一個還蠻有趣,新的一個工作,就是我們會在每一個團隊裡面,都希望舉派一到兩人作為花樣大使,他們就會是團隊的代言人,然後媒體的宣傳,甚至可能去校園裡面宣傳,有點像團隊的形象代言人,同步也是花樣的代言人。


蓉:今年好像有蠻多不同的變革?


亮:對,就是希望讓花樣可以再更,也不能說更進入校園,應該是除了校園之外,讓整個社會大眾,可以更看到大家在做什麼。因為其實做戲真的蠻辛苦的,然後很多時候有時候就會一頭栽進去,就會在一個自己的小圈圈裡面。那我們就會希望,因為像網路時代很發達,大家都是自媒體,我們希望透過花樣這個媒體,有更多的人去散布。那因為花樣這件事情,是全臺灣應該算是高中生最大的一個戲劇節,所以我們也希望這個所謂花樣大使,是由高中生青少年自己來擔任,而不是去找一個明星當代言人,就是希望由他們自己去代言,讓他們自己告訴大家,他們七個月到底都在做什麼,在忙什麼。


蓉:對,亮亮講到重點是七個月,我們通常可能會覺得,一個活動它就是辦一個比賽,或者是一個很短的時間就結束,沒有,這個活動要七個月,所以學生就是跟你們整個都是很密切的。


亮:對,可是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覺得啦,因為我們可能碰面就是,因為每個月會上課,那一次碰面,但我們除了碰面之外,也會有網路的群組,等於就是會監視他,沒有啦,我們會有很多公告,課程的,或是排練的一些工作。除了這之外,我們還有陪伴,我們會有戲劇陪伴,那這個陪伴就會有劇本端的陪伴,創作劇本上面遇到問題,他們可以去找戲劇顧問。然後在可能排練場遇到各種疑難雜症,可能吵架或是分崩離析等等或什麼,他們就會找比較屬於花樣的,學長姐的陪伴。然後像現在開始進入最後階段,因為7月要正式的演出,所以現在開始就會有藝術導師的陪伴,那這些藝術老師就是真的是劇場正在擔任編導演的藝術劇場工作者,這些老師會陪他們每個月固定的兩次或三次,或者依照他們的需求去他們排練場跟他們工作。



參加花樣 印象深刻的事



蓉:宥均和宥方一開始是對表演藝術有憧憬、有熱情加入,那真的加入花樣以後,有什麼讓你覺得,竟然要做這些,或者是有什麼你們覺得印象很深的?


方:我覺得印象很深的是工作坊,有一次課程是請變裝皇后女王來分享他的心路歷程,就是蠻意外,竟然會在戲劇的課程裡面遇到這麼多,就是社會上平常碰不到的事情。然後就是對他們經歷深深感到佩服。我覺得,更勇敢面對自己。因為變裝皇后這個職業就是一路上會遇到很多的阻礙,一定會有很多的聲音,那我自己在各種道路上其實也多多少少……因為我自己是蠻在意別人對於我的評價的,所以我會很容易去糾結在那些詞上面。我覺得經過那一次後會比較說,比較看得開嗎?就是比較不會那麼的去內耗。


均:印象深刻的事情的話,我覺得最主要是團隊內部的東西,因為我剛剛有說我們團隊,是我一個人算是leader然後再把這個團隊帶起來的。舉一個例子好了,就是我們其中一個團員,他現在是舞監跟副編劇,他是我國中就認識的一個很好的朋友,他就是剛剛說的,拉進來進入這個團隊。一開始我是跟他說,我跟他討論我的劇本,我想要寫什麼樣子,然後討論討論到最後,我就說還是你乾脆就入伙。其實他有在看精神科,其實我們團隊很多人都有在看精神科,都有在穩定吃藥,然後他其實很怕人群。後來到了劇場開始工作,開始大家要交流,要討論、要團隊合作,其實這種時候團隊其實都會蠻緊張的,只要人群,其實對有在看精神科的人都會蠻有壓力的。


但是從大概去年年底嗎,我們劇團開始工作到現在,這一整年下來,我看到他的狀態,我是非常非常驚訝。他從一開始真的就是什麼都不怎麼敢碰,也不敢講什麼,但到現在他們就是很融入這個團隊。我自己會詮釋它,叫做團隊的歸屬感,雖然我的團員都很不承認這件事情,他們就很傲嬌,我就是覺得,我很明顯就是看到這個人跟不同的人,其實不只他,其實大家都是,就是越來越往這個中心靠攏,那個凝聚力是非常顯而易見,我覺得印象很深刻。


蓉:你覺得如果你們不是做跟戲劇有關的事,有差別嗎?


均:我覺得有,我覺得最大的差別就是,因為劇場或是說作品,它要碰觸到的是人們,人自己內心的價值觀或是想法,或是很內心深處的感受。那我們要弄出一整個戲,你絕對要把這些東西都掏出來。像劇本就是要把寫在紙上,演員就是要詮釋在他的動作、他的表演,那這些很內心的東西碰撞在一起。其實我覺得劇場的團隊合作,跟其他的團隊合作比起來是更緊密的,就是人與人之間的情感那種流動是非常非常的緊密靠近。


蓉:是亮亮很會找,還是?我覺得宥均跟宥方都很敏銳,也很成熟,有點不像我們一般覺得高中生的樣子。是戲劇影響你們,還是你們本來就長成這樣,所以會來參加戲劇?你們覺得那個差別是什麼?你們本來就是比較會思考,然後就不只是想要表演,就是那個差別是什麼?你們跟你們同學有很多像你們這樣嗎,可以這樣聊的人嗎?


方:我覺得我是自己,因為本身就看事情比較敏感,所以會去想很多。那同學嗎?其實我身邊我不太會去說什麼事情,我只會一直講要來看我們演戲喔。


蓉:所以來到花樣,跟在班上、在學校的那個感覺是差很多的,是嗎?


方:我覺得是差蠻多的。因為在做戲劇本身就是你要一直把你自己到底在想什麼講出來,但在學校你可能,這些事情你是想講的,但其實你不能講,就是會很容易造成紛爭。所以其實我覺得在花樣的時候就是蠻舒服的一個狀態。


蓉:在花樣不會造成紛爭嗎?


方:會,可是有戲劇陪伴。


亮:我會覺得好像是在花樣,他們會很可以做自己,把紛爭就是只直接丢出來。


蓉:所以問題在大人是不是?


亮:我不好說,哈哈。


蓉:就是那個環境,你如何營造出一個大家覺得安全的環境?即使有紛爭。


亮:對,就是我也可能……但因為他們也不太聽我說什麼,哈哈。我試圖的讓陪伴們甚至是導師們,我都會很明確讓他們知道,因為我是製作人,我還是會讓大家知道,我們希望那個方向也好,那個感覺,是怎麼樣一個製作。所以我都會跟他們講,基本上,這些來參加花樣的青少年,他們要做什麼,要說什麼就讓他們去。即便可能從我們角度看某一些作品或是某些行為,我們知道那個很不成熟,或是那個……不要這樣,很難看。即便我們知道,但我都會一定要讓大家堅守那條線,就讓他們去。因為很多團隊,或是很多人,他可能就參加一次兩次,頂多到三次吧,因為我們還是有個年齡限制,你18歲之後就不能參加,對,所以我就很希望他們在這段時間真的就是想做什麼,想說什麼,就做,就講,那當然當然是不要傷害到人啦,還是有個道德的底線,那只要有這個底線在,其實就是自由發揮。



花樣是亮亮第一個打工 如今成為團長



蓉:亮亮雖然不是高中參加,可是你其實很早就有參與了。


亮:對,我是大學的時候參與花樣,我第一個打工就是做花樣的燈光技術人員。


蓉:然後輾轉在外面,其實做得很好了,做雲門的舞監等等,然後回來。你觀察花樣,因為你現在團長。我覺得很有趣是,我認識花樣大概5、6年,就是跟我認識我的先生是一樣的時間。我覺得你們要做的東西非常雜,就你說的是劇團的畫樣,光是華樣,對,對,你們要做的事情其實非常雜,七個月你們要做的事非常多,然後你們的總目標其實沒有變,但每次因應不同的人、不同的環境,你們會有一些小小的調整,那你自己觀察花樣有什麼改變嗎?或是那個不變是什麼?


亮:不變……當然最直接就是,我還是要奉行創辦人的理念,不變就是要辦到100屆。我們創辦人、盟主就是說花樣要頒到100屆,對,然後當然我自己就覺得,現在開始玩笑就是不可能花,我不可能玩100歲啊,然後他也不可能花100歲,就是我們所有的人都不太可能啦,就是現在話是第24屆,然後要在100歲,我就哇我真的會超過100歲,如果辦到一百零間。2210我覺得那個不變是,我們去開放接納所有來參與的青少年,我自己會希望提供一個更好的花樣的環境給他們。我在2008年參加花樣,那個時候參加的時候,我是真的覺得可能整個社會環境在看待花樣這件事情,都有一種,不能說是看笑話,但真的就是有一種,哎呀,就是大家高中生嘛,一群年輕人聚在一起做個東西,就這樣而已。這過程我也可能經歷了很多事情,又加上我覺得花樣很像一個人吧。我剛好是21屆的時候又重新接手,我覺得一個人,如果21歲的時候他應該是最,因為剛大學,準備要畢業,應該是最青春,但是也有很多自己的想法,很衝撞,希望被大家看到。所以我也希望讓花樣變成是一個符合它現在這個年紀的狀態。


後面接下來幾年,一直到今年24屆,我覺得最大不同是越來越多人真的看見花樣,看見青少年。因為像我們這幾年,真的有很多知名的導演、編劇等等業界工作的夥伴,他們願意來花樣,擔任評審,甚至來出席擔任觀眾,我覺得這件事情都是我以前在做花樣的時候可能比較少的。然後我們也希望提供團隊更好的做戲的方法,因為他們終究還是要完成一部作品,然後提供他們一個更好的環境,甚至包含製作的預算,整個規模都希望提升。


蓉:每年就是學生們組成團隊,然後要做一齣戲,對,最後如果進到決賽,就是要做到60分鐘的一齣戲,所以是真正一切都是專業規格在做的。今年是7月10號開始決賽,有十齣,十個團體的戲。那每年也都會有個主題,今年叫「活著」,以我對盟主的瞭解,就是他想到什麼就要訂什麼。但你們知道了這個活著的主題,給你們什麼想法,然後做出了戲?宥均是有進決賽,對不對?流與岸,所以決賽是作出60分鐘的。



本屆主題「活著」 宥均寫「沈淪」



均:其實去年花樣23屆時就有小小透露這個這個主題,其實從那時候開始,就在準備這個劇本了。我最一開始其實,因為我平常就寫一些作品,小說、劇本,只是剛好那時候就很想寫「沈淪」這兩個字,可能有點像是我自己對社會的觀察吧,我就發現了有這個現象,剛好隔一年的題目是活著,我就覺得這麼剛好,然後在我高二這個,可能沒有到學測的高三這麼有壓力,但也沒有高一這麼稚嫩,就是剛好這個時段,我可以有剛好有一個主題扣合,活著,就把它寫出來,到現在快1年了吧,就是從去年8月準備到現在。這個劇本其實我發想非常的久。


蓉:你可以多說一點嗎,如何你還是高一高二學生,你就觀察到沉淪這件事?


均:我覺得跟剛剛講的有點像,因為我自己也是,就是在正常的環境下,可以說是個怪人吧。因為我國中是讀私立學校,我知道什麼叫做全部人都在讀書,什麼叫做規則跟制度,那個體制的壓抑,我是有完完全全感受過3年的。我現在到了一個比較自由的環境,但是那個教育的體制一直都在,但是我個人就非常非常的不在規則裡面,也不在這些制度裡面,所以我就很喜歡,可以說裝大人嗎?就比較早熟啦,我只能說比較早熟,所以其實我就會觀察大人們到底在做什麼。


其實網路上可以認識到很多大人,就是大人朋友們,我就有發現一個現象,因為我都是打遊戲認識的。假如說你要跟他們深聊,他們的工作,他們的生活,其實他們不太願意講出來。我覺得我要找一個比較政治正確的角度來講,(蓉:沒關係,你可以政治不正確。)就是這群人,他們的工作可能就是比較,(蓉:他不覺得可以搬上檯面?)對,他們可能就會覺得,(蓉:不夠體面?)對不夠體面,然後可以小小暴雷一下,我們劇的主角,有一點點的角色原型就是從我一個網友這邊去提取的。他就是做飲料店,他對他的生活,其實感受得出來,他是很自卑的。只要問他相關的東西,他就是閉口不談。但是呢,他又會說他的夢想,可能下個月他就要買一臺重機啊,或是幾歲他就要買房子,可是他現在在飲料店打工。我就問說,那你後面要做什麼?他就說他還沒有開始認真工作,他大學畢業,他沒有想要這麼快進入這個世界。然後我就……又想要買重機,可是你又沒有在實際付出。那對我來說,因為我沒有出過社會,我不知道整個社會長什麼樣子,但我最直觀的去看,我就覺得這事情是矛盾的。我就覺得在,戲劇裡面我們說衝突就產生了。那我就從這個衝突去發想我的劇本。


蓉:有趣耶,這個也可以告訴聽眾,大人很該來看,不是演給高中生的喔。


均:我們劇本我們叫做《溺》,它的文本、劇情不太青藝盟,不太花樣,(蓉:不太青少年?)對,我自己覺得它的主題其實蠻沉悶的,但是現在的版本,(蓉:就是成人的生活呀)對對對,可能也可以算是就是我們高中生對於大人世界的一種角度,一個往上看的這個角度。


蓉:那宥方呢,你們的戲?


方:我們的戲主要是在講諮商跟憂鬱症,因為近期很多藝人有自殺的情況,我自己做企劃書,有去採那個就是每幾萬人然後上升的那個幅度真的蠻大的,蠻恐怖的。所以我們會想要以這齣戲來告訴大家,就是想讓大家重視,其實心理健康這個問題是很重要的,就是需要去更多的在意,然後可能就是在諮商這方面也不用去害怕嘛,要找一個合適的管道讓自己適當的放鬆,不要都是壓抑自己。


蓉:們的這個觀察不只是剛剛說的藝人對不對?像剛剛宥均有講到你的夥伴其實有蠻多人有在看精神科,你們的觀察高中生也是嗎?其實普遍遇到蠻大這樣子的狀況?


方:對,就我自己的觀察,我自己比較訝異的是,我們學校前陣子是有人,聽說是高一的,剛考上來壓力很大,沒有考到自己很想要的地方,所以就是有想結束自己生命的這個舉動,讓我蠻驚訝的,然後會更想要去探討這個問題。


蓉:那你們覺得參加花樣對你們目前感覺起來有什麼影響嗎?因為你們好像感覺,自己就蠻會長的,自己可以攝取很多養分,那來參加花樣它對你們形成什麼影響?



「花樣」形成的影響?



均:我覺得影響很多方面耶,我前陣子有聽到有成員對我的評價,說我創立流與岸是為了證明自己,我自己有一點反感這個評價,但是其實某方面來說,確實是,我想要未來可能可以碰這一塊,我想要證明給大家說我有這個能力,然後我以後想要考藝術大學。因為我有說嘛,我就是在規則制度底下成長的小孩,所以可以在制度外,然後有一群人其實是在乎你的夢想,在乎你對這個制度的不滿嗎?就是我想要跳出來,我想要再做我想做的事情,然後剛好花樣這個機會,覺得他對我的影響是非常非常大的。因為光是能接觸到的資源,像上課或是活動,每一次都是收穫滿滿,就是有另外一個世界的感覺。


蓉:好像越來越接近你想要的那個,想要做的事情。那宥方呢?


方:我覺得是認知到團隊合作的重要性,和看事情的心態,像更有團隊意識,然後學著面對和接受失敗這件事。因為我自己本身是一個很追求完美的人,所以我會很想要把所有的進度通通抓在我手中,就是不可以落任何一點。其實我在參加這次的時候,因為我還沒有改過來,所以接了蠻多東西的,就是會變成壓力很大,又會很怕我是不是哪裡做不好,會不會因為這樣子去拖累團隊。那像接受失敗的話,因為我自己在學校是布袋戲社的,剛好在上個禮拜是剛比完國賽的,那在國賽的時候自己發生了一個小失誤,雖然我們的老師說其實是看不出來,就是有好好的把它演完的,但其實這件事讓我影響很大,就是那一次結束之後,那一整個禮拜,整個陷入低潮,會覺得自己好像就是不行。我甚至那一陣子是覺得,會不會其實我在這個團隊是沒貢獻的,就是會覺得我完全就是在拖累團隊。那時候我是已經有一個,算了我不演了的衝動。但後來就跟陪伴聊天,就是有漸漸地放開心想。因為我自己是一個會回去看我到底學到什麼,時候就回去看到老師的行政課製作心法,她說柏拉圖的美好社會的定義是整體大於部分總和。所以會覺得,既然這樣的話,那是不是我做了這些東西,那他們也努力了,所以我們做出來已經是,就是有聽到觀眾說是有接收到我們想說的東西,所以會變成其實好像結果也不是那麼差。


蓉:你們都很會思考,嚇死我了。那亮亮呢?你自己也有兩個小孩,然後你要頻繁接觸高中生,又做非常繁重的工作。做花樣對你有什麼影響嗎?


亮:很大耶,我覺得是在跟這個年紀,或是應該說,跟人溝通這件事情,還有換位思考。因為有時候會,我面對小孩的時候,因為我就是媽媽,我覺得媽媽永遠就是會有一個擔心跟緊張,不管今天小孩可能做得非常好了,我還是會,這樣不行啊。可是因為很長時間都要跟花樣的,他們對我來說也有點像小孩啦,就是現在就十幾歲。所以我在面對他們的時候,我永遠就是會把手綁住或是嘴巴就會閉起來,然後不講,就是看。所以我就會覺得,我可以對花樣所有參加的人這樣子,那我為什麼不能對我的家人或是對我的先生、對我的小孩也是,更多的尊重,我覺得是理解吧。


我跟宥方很像,我也是什麼事都要握在手上,就是處女座,什麼都要握在手上,然後永遠就是不行,這個進度不行,你們要跟上。花樣部的伙伴就被我逼得蠻慘,我常常會說你這樣不行啊什麼,可是有時候自己就會反過來思考,奇怪我跟花樣的青少年們,我永遠就是,好棒喔,你們好棒,但為什麼我可能變得不同職位的時候,我要拿出那麼恐怖的狀態去給他們壓力。


所以我常常覺得,做花樣對我來說是一個很大的鏡子,尤其看到今天雙「宥」分享的東西,我就真的會覺得,大家的辛苦是非常非常值得的。因為其實就是有一個環境,讓他們可以暢所欲言,很放鬆、很舒服,我就會覺得那這些努力,其實沒有什麼不是白費或什麼,我就覺得就是,好,那就繼續做


我們青藝盟有兩個專案是最核心的,一個是花樣,另外一個就是風箏計畫,那這兩個最大的差別除了年齡之外,其實就是講的比較,用比較普羅大眾的觀點去看,就是青少年,他們這兩坨青少年會有個最大差異是,風箏他是特殊境遇的青少年,對,就是他們是中介學校的小朋友,那花樣就是所謂的一般高中的青少年可以參加,我這1年遇到非常非常多的大朋友們,會問我說,這些花樣青少年都好好的啊,他們需要什麼樣的幫助?但其實我自己接觸這麼多年,我覺得有的時候那個好,只是好像表面上看起來好,其實他們每一個人的內心,都有很多的想要說、想要做、想要表達的事情,那就像剛剛有講到,可能在那個所謂正常的體制或是學校內,它還是有一個規則,遊戲的規則,在那樣規則下面,他們是沒有辦法暢所欲言,也因為這樣子,他們也需要一個地方讓他們可以做自己想要做,想要實驗也好,想要嘗試的事情,那我覺得花樣就是一個這樣的存在。


蓉:亮亮說,有些大人可能看了花樣會覺得,這些高中生沒有什麼問題,又不是缺胳不斷腿,這才叫缺嗎?但剛剛聽宥均跟宥方分享,反而會覺得我們不是要幫助他們,是他們可以幫助我們耶?大人看了應該會有蠻多……


亮:會,因為包含我們自己,工作人員陪伴,像花樣部週一到五要上班的伙伴,然後我們常常課程都是禮拜六嘛,週末,所以有一些時候課程的時候變成大家是一到六都要上班,可是每一個禮拜六結束他們給我的回饋就是,今天很開心。然後就是笑著跟我說很充實,很滿足,那個東西是真的不是裝或是演,演給老闆,因為我是老闆,就是演給我看,那演不出來。


蓉:雖然一定會累,但又有充電的感覺。那對你們呢,你們課業壓力那麼大,又要撥出很多的時間來作戲,一定是非常辛苦的。我有印象每次去頒獎典禮,上去領獎的學生都常常說到哭啊,或者是謝謝爸爸媽媽沒有阻擋我啊之類的,感覺得出這是非常煎熬的一段歷程。你們會很掙扎嗎?我到底是不是要做這件事?還是對你們不是,我就是要做?中間有沒有什麼很困難的過程?


方:我自己因為是從國中就想做,所以其實我比較不會有這個掙扎,反而是當初知道我要參加花樣這個活動了,那這段時間我課業一定沒有辦法像我沒有參加的時候顧得那麼緊,所以我會變成是可能上學期就想辦法把它考比較高,讓總成績可以保持在120這個狀態下。雖然還是會對自己的要求,可能會覺得這不是我的實力,怎麼只考這樣的感覺,但其實在這中間,我覺得……可能就是我自己的「活著」吧,就是會有一種對自己的挑戰。我覺得做花樣這些事,我也覺得是很有價值的,就是可以好好的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然後我覺得有一點會讓我跟家裡更有,講話,就是會談比較多。


因為我自己是一個不太會去把我到底遇到什麼困難去講出來的人,但因為這次,我們團裡有一陣子有小吵架,因為東西交不出來,有點小吵架,真的壓力很大,因為我自己是喜歡把東西掌握在手中的嘛,所以那一陣子真的是直接抱著浮筆電去我姑姑房間哭,說怎麼辦,這樣我可能要生不出來、他們又沒有給我弄出來,的狀態,就是會跟家裡比較有相處。


蓉:那為什麼這件事你就願意求救呢?雖然他們不一定可以救,可是至少可以跟他們講自己的狀況。為什麼這件事就願意呢?


方:我覺得可能比較是因為,我自己是蠻會隱藏自己的想法的人嘛,可能我不開心,會直接把門關起來鎖起來,不與任何人接觸,但那陣子就是沒辦法。我也不想要一直把我這些不好的情緒直接帶給家人,那他也不知道我到底發生了什麼,就會變成是兩邊都在乾緊張、在那邊焦慮。所以我會覺得可能……因為參加這個事情就是,我自己報名了我才說的。


蓉:先斬後奏,所以爸媽也來不及阻止了,可是爸媽就算真的要阻止還是可以吧?


方:前陣子,就是7月的時候有先把他們帶去看一次他們的總決賽,23屆的決賽,有先鋪陳。然後就說這就是我想做的,我就是想參加。那因為這件事情我自己就沒有先告知,所以我覺得也有一點不尊重了,那在這個情況下,我又把我自己在團內的情緒帶出來,就是會更內疚,所以我會選擇,好像可以試著說出來,或許他們也有一些經驗可以告訴我,那我就是自身的成長。


蓉:好像接觸了另外一群人,真的就是會有一些被改變。


方:對,會想去改變。


蓉:那宥均呢?


均:我自己是在課業跟花樣這邊,其實我經歷了超級無敵大的掙扎,就是從下學期,高二下學期,就是我現在這個階段,其實它就是要決定未來志向的一個時段了。然後等8月暑假結束了,就是全力衝學測,所以其實我只有這個學期可以決定,應該說大家都只有這個學期可以決定,你就是要定下來說,我要考什麼什麼系,然後往這邊去邁步。可是因為108課綱,我們需要準備非常多資料,你要證明說,你要跟大學教授說,你為什麼適合這個科系,你為什麼要來讀這個科系?


那其實對我來說,我到現在其實沒有決定好,我要去好好讀書,去讀商管,還是說我真的要朝藝術這邊去走,因為以我媽的角度來說,他不會阻撓我的夢想,但是她的最低要求就是我要養活自己,但反而是我自己要求會更高。所以其實在課業跟花樣,直接一點就是對應到藝術跟商管嘛,如果往未來去想的話。所以我自己在課業跟戲劇的掙扎,是到我自己的精神科的症狀復發,然後非常非常嚴重,請了3、4個禮拜在調整我的狀態,就是我到底要怎麼下決心,我對這兩件事情我要出多少的力。我跟我諮商師也是聊得非常久,整個下學期都是在討論我要怎麼處理花樣跟課業,因為它兩件事情是完全分開的,完全不可能說你邊處理然後會幫助到另外一邊,不會,因為它是完全兩條獨立的線,那我要怎麼同時走在兩條線上?所以最後最後,經歷了非常多的掙扎,最後解方就是,兩邊都盡到全力,只要盡力而為,兩邊都做到最好,自己心中覺得我做完了,我做到了,就夠了,那結果是什麼,會在未來回饋給自己。



在花樣的團體合作,與學校不一樣



蓉:那一起工作的這個過程,在花樣的團體合作,跟在學校,差別會很大嗎?


方:我覺得有差,我覺得它是比較偏向於大家的,處理事情的方面。像我自己是新北高中的,那我們團隊的是比較偏向於高職的,所以我們其實看事情的角度跟處理事情的方式都會差很多。可能我是屬於一個東西做完全部丢出來,就是要確認全部的人,但他們可能會覺得就是要一個一個小點的跟我確認,所以我們其實也有因為這點造成一點小紛爭,但沒有很大。學校的話,因為我們是普高嘛,所以大家還是都比較會有一點想法,你要學術的東西,也多多少少可以生出來,比較不會有壓力,(蓉:大家基準點比較像是不是?)對,大家比較知道對方大概會想什麼,或做了哪些事情,那在團隊的話,你會完全抓不到他們到底要幹嘛,我接下來該怎麼做?會不知道我東西丢出來他們到底有沒有接收到這個訊息,因為我們又是個人報名的,所以其實大家都不太講話,所以主要是這些上的差別。它是蠻痛苦,但也是一個很不錯的磨練。


均:我覺得流與岸的狀況太特殊了,而且又回到剛剛,是我拉的,然後我的領導能力非常非常的……強勢嗎?然後從小到大只要有團隊,我都是leader,尤其是又到了一個可以證明自己的時刻,我就要把這件事情做到好,做到完美,大家非常大的壓力。我們初賽的時候,我們的音效,他是我的高中高二的新同學,然後我們變成好朋友,我把他拉進來,他只是因為一個音放錯,他哭了一整天,初賽那一天他是哭著回家,(蓉:你罵他?)我完全沒有罵他,但是,我就是完全的正確這樣子,他們都要聽我的,然後我說什麼你就是要做什麼,但我現在也在調整這件事情。


蓉:所以你也在調整。


均:應該說原本就是這個狀況下去,其實我自己覺得沒什麼問題,但直到前陣子開始有談論到歸屬感,然後我發現其實團隊的人,他們不僅僅只是幫葉宥均完成他的夢想,而是他們自己找到了這個團隊的歸屬感,然後他們之間的聯繫越來越強,成為了朋友,然後私下見面,其實他們已經不是團員,而是流與岸,然後是一整群的好朋友。所以我發現這件事情之後,我發現團隊歸屬感很重要,所以我就會開始省思,那我回饋給他們的這個,對於歸屬感的建立在哪裡?然後以我的強勢,我叫他們做什麼就做什麼這件事情,符不符合這個歸屬感?因為這歸屬感可能是他們來參加這個團隊最大最大的動機。那我必須把這個歸屬感給顧好,才能讓這個團隊更好,也是更順利。


蓉:我在想說,我們每次都說,不管我們要長成什麼樣子,好像那個同理心都很重要,然後我想說,同理心要怎麼來呢?他要有想像力,然後他要有體驗,然後就覺得回到劇場,好像它就是綜合這兩項。我的想像是這樣,那你們覺得呢?聽到我這樣講,有沒有什麼回應嗎?就是他,他有誘發你們想到什麼?或是因為我們剛剛講到參加花樣那劇場的戲劇,你們覺得對你們形成什麼影響?


均:我覺得在劇本內沒有錯,就是很多體驗啊,自己的個人經驗,情緒什麼都會在劇本體現,但是我自己個人,就跟我的團隊其實也很相關。就是一齣劇本,我是完全理性的代表,所以同理心在我這邊是沒有的,所以才會有當場爆哭或是壓力太大不演了這種事情發生。


蓉:但是寫劇本要有同理心,你才能……


均:所以我就是完全切開,劇本創作,我就是創作,(蓉:你說創作的時候有,但做事情……)做事情就是真的很理性,然後什麼是對的就是對的,對的就不是錯的。在領導的時候,我不能允許錯誤的事情發生。我現在又有,要把這個情緒發現,必須得帶回到這個團隊,讓他們感受到原來導演是有感情的人類。


蓉:那宥方呢?戲劇對你有什麼影響?


方:我覺得可能比較是,是看事情的心態吧。就以同理心來說好了,我覺得我算是一個蠻有同理心的人,我會去想我講的些話會不會讓他們不舒服,但有時候工作的時候會,就是因為我也算一個講話蠻直接,想到什麼直接講出來,有時候急了會變得很兇。那戲劇對我的影響,我覺得比較大是讓自己放鬆,就是更認識自己。可能平常我自己都沒有想到我會做這些東西,我沒有想到我有辦法把企劃書生出來。


均:我想要補充,因為聽到剛剛說的比較直這一點,我們團隊有一個插曲,我的團員跟我反映說我的訊息很兇,然後我就很困惑啊,為什麼,到底為什麼。其實我自己有時候會覺得,我知道這句話可能會傷到人家,可能會對他有影響,但是我覺得我必須講出來,他才會有改變跟成長,我自己會這樣子覺得,然後有一些訊息打出來,我自己覺得很溫和啊,我自己覺得很正常,一傳出去,收到資訊說導演怎麼這麼兇,是在生氣嗎?我就說沒有,為什麼?怎麼了嗎?然後到最後現在的狀況,就是我就不傳訊息了,我就是叫別人幫我傳,我就說那你幫我轉告說,我們這禮拜要排什麼戲啊,要對什麼本啊,我就不傳了。我後來就發現,原來他們會加表情符號,加一些狀聲詞,然後那個訊息就變得很可愛。


亮:這就是為什麼要用信箱工作的原因,就是不要再用群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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