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點好行李,倆人窩在一起。
夏彥唇瓣廝磨在女孩額角、髮心,緊摟著她,眷戀又纏綿不捨。
雪彥似要將自己揉進他骨血般,緊貼男孩懷中。
「......姊,我回去後,會固定在我們講好的時間連絡妳,記得要開手機。」
她點點頭,卻雙眼無神,如失去光彩的明珠。
夏彥手機螢幕亮起,是父親來訊息。
他閉了閉眼,輕啄姊姊唇角,摩挲著捨不得離去,卻終是起身。
「姊,妳等我,我們很快就能再見。」男孩輕撫她頰邊,眸光沉沉。
雪彥咬牙忍住眼眶泛酸,扯出一個笑容:「嗯,我等你。」
他不捨的看向她,卻只能逼迫自己轉身提起行李走出大門,不敢再回頭。
她在身後想伸手,卻壓住那情緒怕自己出聲挽留。
望著弟弟進入電梯,雪彥緩緩坐在地上,伏進自己膝頭,眼淚終是落了下來,無聲的哭泣。
數日後,機上。
夏彥盯著窗外的白雲發呆,思緒早飄進和姊姊去外地旅遊那日的點點滴滴裡,不言,不動。
承洋看著兒子的模樣,也不發一語。
夏彥那天說對了一點,是啊,自己只能鎖他到成年,暫時拘住兒子又有何意義?
男人眉心緊蹙,闔上了眼。
苡清,該讓她知道嗎?
承洋猶豫,他,還要再傷她一次......?
**
楊苡清在數日後和女兒會面時才知道姪兒已隨承洋離去的消息。
女人並沒有深想夏彥給出的理由是否合理,更忽略了承洋決非是拋下重病妻子,跨海來接兒子的個性。
她瞧著雪彥懨懨,只道女兒捨不得相近的手足才無精打采,隨口安慰她,快放假了,假期時可以去看夏彥云云。
苡清還不知道承洋已將郵件寄到自己電子信箱裏,只待她開啓真相。
是夜,雪彥正甜蜜的跟弟弟視訊,說些瑣碎無聊的事,但倆人均是專注在對方情緒裏,絲毫不覺乏味。愛情可以讓再無趣的小事都變成多姿的點綴,襯在對方身上。他們均是沉浸在蜜般的氛圍裏。
電鈴聲忽而響起,女孩愣了一下,這時間除母親有急事外,再無旁人。
她對著螢幕送上幾個飛吻才結束通訊去應門。
苡清神色複雜,盯著開門的女兒,只見她眼角含笑,透出幾分甜蜜和飛揚。女人瞬間痛恨起自己怎能愚蠢到不知雪彥已在熱戀裏,而對象還是自己姪兒!她看完承洋的信後直如雷轟電閃,這......
是報應嗎?
母親森冷的目光盯得雪彥發毛,女孩有點害怕的迎苡清入內,摸不準她突然上門所為何事,只期期艾艾,試探性開口:「......媽,怎麼突然這時間過來?有急事?」
她卻依舊不發一語的看著自己。雪彥不安了起來,再不敢發問,目光飄忽的往拖鞋打轉。
許久後,苡清閉起雙眼,慢慢開口:「......妳......曾恨過我跟爸爸嗎?」
雪彥張口結舌,不知母親這話所為何來。
「......媽,妳......怎麼了?」
女孩好不容易才擠出這幾字。
女人緩了緩心底的翻湧,爬梳思緒,仍是閉著眼:「......我......說個故事給妳聽。」接著,她開始平鋪直述地講起自雪彥祖父母的那段過往,鉅細靡遺。雖未提及任何姓名,但女孩聽得驚心動魄,臉色愈發蒼白起來。
故事講到那女子再婚時,她已捂住耳朵崩潰大喊:「不要再說了!閉嘴!閉嘴!」雪彥伏在自己膝頭,全身哆嗦,無法自故事裡那不被祝福的小女嬰身邊走出。
原來......自己就是被父母詛咒的存在。
原來......雙親的冷淡其來有自。
原來......自己不知不覺走上他們老路。
原來......所有的原來都是能絞碎自己的利刃。
苡清悲憫的望著女兒。
她何嘗想傷害雪彥?
但這可能招致上天詛咒的愛情必需斬斷。
女人掏出菸盒,輕緩走向陽台。
菸頭火光明滅,苡清瞇著眼,給承洋撥了電話。
鈴聲響沒多久,對方便接起。沉默,漫在海的兩端。
許久後。
「哥,你......好嗎?」
承洋靜默一瞬,「妳決定了?」
苡清在煙霧繚繞裏,面無表情冷聲回:「......看好夏彥。」
又是空氣凝結般窒人,她終是長嘆了口氣,「......你......保重。」
承洋握著已斷線的手機,久久不放。
**
夏彥納悶姊姊沒接自己視訊。
今天忙畫畫嗎?
他又試了幾次,仍是無人回應。
盯著手機一陣,少年試著放鬆心情告訴自己,也許,她正忙呢,說不定等下就會回撥。
然而,期待中的那人始終沒有音訊。
隔日再撥,仍是石沉大海,訊息給她也不讀不回,一連幾天都是這樣。
又過了數日,夏彥終於沉不住氣,姊姊怎麼回事?他觀察過父親並無憂色,顯然不是雪彥那邊有什麼安全狀況,那,究竟是為什麼?
心緒不寧的少年,無可扼止的蔓延開自己那股不安,卻又不敢擅自撥給苡清怕讓父親知道,給姊姊製造麻煩。
再過去這樣無消息的幾日後,他才想到那最可怕的原因。
是楊阿姨知道了!?
夏彥直奔出房,慌亂的連爸爸還沒回家都忘了,他猛敲父親書房的門,引得平日在家中幫傭的女子都尋聲而來,看著他發瘋。
她受驚嚇似的只頻頻安撫少年,他父親仍未歸。
就在夏彥奔回房找手機時,女子已撥通承洋電話,如實將情況轉告給男主人。
承洋默默聽完,收了線。
男人揉揉眉心......兒子約莫是知道了。
此時,他的手機再度響起,夏彥來電顯示在螢幕上。
承洋思索一瞬,關機靠在椅背裏,疲倦的閉上雙眼。
苡清看著姪兒來電,若有所思的按下拒接。就這麼固執響了幾次,她索性轉為勿擾模式。
看來,雪彥已下好離開的決定。
女人靠在窗邊燃起菸,靜靜眺望遠方,這個冬天似乎和那場大火的夜晚一樣冷。
黑沉沉的天空鬱積厚厚雲層,雨滴如碎鑽般灑下。看著地面行人急急走避,苡清噴出煙霧,模糊了眼前的雨景,恍若將往事蓋上薄紗,再度塵封於心。
新年已去,而農曆年又要到。
女兒將要遠去的地方也會過農曆年嗎?
夏彥聽見姊姊那已成空號的語音訊息,手抑制不住抖了起來。她一向少玩社群媒體,根本沒有什麼消息可追蹤,更不要說,現在連所有通訊用App帳號都已刪除……
雪彥,要捨下自己了嗎?
當日夏彥瘋找父親、姑姑未果,他開始翻搜護照,誰知,連護照都消失無蹤。少年才知承洋早安排好一切,要徹底斷了自己和姊姊,而不惜做得這麼絕。
那夜,夏彥有生以來第一次哀求父親,求他吿訴自己,姊姊的音訊。而那男人只是憐憫的望著自己兒子。許久後,他轉動手裏書桌的鑰匙,拿出一本日記遞給少年,便開始斟酒自飲,不再理會任何一句話。
夏彥回房翻了日記才知道......那「楊阿姨」竟是自己親姑姑!
姊姊也知道了嗎?她如何能承受!?
誰來保護自己的瓷娃娃!
之後,夏彥日日撥打她號碼,直到今天雷劈似的語音讓他如剜心,痛得顫抖,拿著手機,心如死灰。
若世界盡頭,現在是永晝,那夏彥的心,已成永夜。
除了她,再無人可點亮的闇色自左胸內蔓延開來,吞噬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