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快點!我叫你快啦!」
川上山忍冬大喊著讓呆愣著的仙履蘭報警。
不過她自己也拿出了手機,撥打了那個電話。
因為家人的擔心,川上山忍冬只有待在車上,而沒有去到現場。
不過連續兩次的槍聲還是把其逼急了,直接跑了過來,然後就看到到處都是血。
那是自己的爸爸、和一個之前和哥哥比過拳擊的女生的。
還有接住滿身是血的爸爸的、開槍的叔叔,以及哥哥和媽媽。
現在是怎樣!
出事都不找自己商量了是吧!
川上山忍冬感覺自己的忍耐快到極限了。
「仙履蘭、卡薩布蘭卡,先和川上山忍冬去車上,等等再一起去醫院⋯⋯波斯菊,你先留在這。」
母親下達指令,川上山忍冬原本不是很情願,但看到母親凝重的神情,還是和戀人及哥哥現行上車了。
在中途,有個女生和卡薩布蘭卡說了什麼,但川上山忍冬相信之後自己問的時候他會從實招來,所以就沒有仔細聽了。
然後就到了車上。
看著兩人沈默不語,不知道是好奇心作祟,還是只是想打破這自己格格不入卻尷尬到感覺窒息的沈默,川上山忍冬忍不住問了剛剛發生的事。
「⋯⋯所以。你們要和我說一下過程嗎?」
沒有人拒絕,響起的只是平板的敘事聲音。
於是兩人向接龍一樣講起了整起事件。
前半段是仙履蘭講的。
後半段是卡薩布蘭卡講的。
避開了敏感部分,因為想要直接面對面講。
「我出去一下。」
雖然剛剛沒有明講,但川上山忍冬有察覺到。
那個對準爸爸的槍口,原本是朝著自己的哥哥去的。
或許是需要整理一下情緒吧。
留著的兩人都沒有說話,連車門發出「碰」的一聲時,也沒人發聲。
沈默了好一半晌。
但這次川上山忍冬沒有打斷他。
因為相處多年的經驗告訴自己,他還在準備。
就這樣,過了許久。
卡薩布蘭卡終於開了口。
「剛剛那個女生,是我的前女友。我以前在孤兒院的時候、的。」
不知道為什麼斷句有點奇怪,不過川上山忍冬沒有指出這點。
她聽著。
也用眼神吿訴他。
於是他微微一笑,說到。
「我們之前因為一件事情分手了。那也和我的聲音突然變高、會去參加那些公益活動⋯⋯以及在退出讀書會後,我請假了很長一段時間有關。」
他喊出她的名字。
「川上山忍冬,我需要妳。但身為一個動了手術的跨性別者,你能夠接受我嗎?」
也喊出了他深沉的渴望。
或許是太震驚,她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
但沒有一個人暗示或催促。
他在等她。
然後,她說話了。
「⋯⋯我需要一點時間。」
那對他來說像是被判了死刑。
畢竟這只是、比較溫柔一點的回絕而已。
但她繼續說。
「小卡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嗎?因為你給了一個不斷依靠哥哥存活的我,身為『個人』的『肯定』。你說『需要我』,不是『仙履蘭』或是『仙履蘭』家族。」
她仍舊說著,而卡薩布蘭卡目不轉睛的盯著她。
那閃耀的她。
「你對著我、一個沒什麼用的態度⋯⋯專注守候,真心地奉獻,給予了肯定。其實那只是膽小的藉口而已喔,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因為是我自己取的嘛。專注守候是因為不敢自己踏出第一步、真心的奉獻是因為我只能用這種方式來留下人⋯⋯很像道德綁架吧⋯⋯你問我要不要交往的時候說,自己希望可以不辜負我的藝名——一個只是在他人身上寄生的、外在華美實則醜陋不堪的花,其實沒什麼好辜負的喔。不過你那樣說的時候,我其實很高興。」
她繼續說著,臉上淌下淚珠。
為什麼要哭。
不要哭了。
卡薩布蘭卡感到口乾舌燥。
他感覺到自己的臉上也滑落了同樣的情感。
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相擁。
「剛剛猶豫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很醜陋,配不上你。因為在你提出要交往的時候,我就想不管你是誰,我一定會好抓住你。如果你現在也覺得沒問題,我完全⋯⋯」
「當然。」
卡薩布蘭卡打斷愛人即將崩潰的情緒,說到。
「不過,妳是我負擔不起的一個人喔。」
他打趣說。
「那是我要說的話欸⋯⋯」
川上山忍冬收緊了手裡的力道,
身體前傾。
「要堵住才行。」
看著恢復正常的「未婚妻」,卡薩布蘭卡的腦代替無法活動的嘴,幸福的描繪出了未來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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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頭翁接住哥哥的身體。
對話的結果是他沒想到的。
仙履蘭的身體明明被醫護人員帶走,仙履蘭的話卻仍舊在內心蕩漾。
「我是一個稱職的兄長嗎?」
他說,是的。
他有聽到嗎?
「不是也因為這樣,才放過我兒子的嗎?」
他愣住了,因為連自己也沒有察覺到,自己開槍的速度再怎麼慢,槍的子彈也不是光憑人類就可以追上的。
⋯⋯是呢。
或許是吧。
這個問題的回答,白頭翁則沒有說出口。
「謝謝你,仙履蘭家會做你永遠的依靠。」
為什麼?
我已經被逐出仙履蘭家了啊?
我輸了啊?
我現在,是一個殺人犯喔?
我⋯⋯
突然,有個高挑的女性從身後抱住自己。
那是熟悉的感覺。
有血滲出的感覺。
「對不起⋯⋯」
「我沒有過去救妳」。
白頭翁剛想發話,她就立馬接話。
「我很喜歡爸爸喔。」
總感覺有某種情緒在波蘭蕩漾。
心底深處的感覺⋯⋯那是是什麼?
不待白頭翁弄清,旭日藤繼續說。
「謝謝你在暗無天日的孤兒院救出了我。謝謝你賜與了我新生。謝謝你願意用對待真正女兒的方式對待我。謝謝你願意在我情緒低落時表示安慰。謝謝你,願意接納無父無母的我,給我一個新的家庭。」
那都只是、為了讓他們找不到自己真正的女兒。
那只是,過去的妳過的太過悲慘,所以誤把正常當作恩典而已。
那只是,作為一個父親,必須的。
我說過了!
那只是為了讓仙履蘭家找不到我真正的女兒!
不要對一個自私到極致的人,獻上妳的真心!
她頓了頓,說:
「謝謝你,選擇我,成為你的家人。」
啊。
是嗎。
或許是因為旭日藤的眼神,和自己太像了的,才選了她。
那都涵括著害怕被丟下的膽怯、以及願意為此而努力的堅強意志。
畢竟如果要偽造,就會選長得最像的了⋯⋯在關鍵的時刻才能救她。
年齡和身分,根本無關緊要,畢竟都可以仿造。
「如果我不再具有價值,把我⋯⋯」
「我一直都有兩個女兒。」
原來歲月是可以培養出感情結晶的嗎?
白頭翁打斷女兒的話,說:
「妳和木棉花,都是我無價的寶藏。還有,妳價值的定義,不在我。而在妳自己。」
請不要輕易的說「自己不具備價值」。
因為或許過去是我救了妳。
但今天立場顛倒了。
如果讓恩人⋯⋯不,女兒、致歉,也不太好,有失身為父親的體面。
不過,白頭翁還是忍不住——再度流下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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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他們父女倆言歸於好,自己也走進。
「洋牡丹⋯⋯」
「你可以叫我毛茛,叫你想叫的就好。反正我就是我,換了名字也一樣,又不會因為名字,讓我變成完全不同的人。⋯⋯不如,就這樣把過去的回憶留著吧。」
打斷白頭翁的呼聲,毛茛說道:
「可以麻煩你們陪一下仙履蘭嗎?」
這突如其來的請求,讓兩人措手不及。
但毛茛沒打算把反應的時間留給兩人,問到:
「那手槍,是哪來的?」
旭日藤瞥向白頭翁,於是毛茛判斷她也不清楚,故也隨之看向白頭翁。
「⋯⋯這我可能⋯⋯」
毛茛打斷他,語帶憤怒的說:
「我心裡已經有底了。你要放任他再度傷害仙履蘭嗎?還是我的孩子?或是我?我只是需要一個、確認。說對、或錯,就好。」
看著以前的情人如此痛苦焦急,白頭翁沈默了良久。
接著,他開口。
「⋯⋯是他沒錯。」
得到答案的毛茛轉過頭,說:
「那仙⋯⋯」
「妳去陪他吧。」
突然的回話令毛茛有些不知所措。
「去做妳想做的事就好。他也會接受調查的吧,到時應該會有面對面質詢的機會。」
白頭翁說完這些話,換成毛茛沈默了。
但緊接著,她說:
「我或許沒辦法跟你重溫過去,但仍舊希望你可以幸福。所以,好好珍惜現在你身邊的人吧。當然也包括我新的女兒。」
她緩緩摸上旭日藤的頭,這使她的臉頰緋紅。
接著,她輕聲說了句:
「謝謝⋯⋯媽媽。」
毛茛輕輕一笑,說「那之後就拜託了」,吩咐管家應付警察後,就回到了車上,與另外三人一同前往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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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完了?」
突然意識到哥哥還在車子外的川上山忍冬走出車內,結果一出來就遭到靈魂拷問。
「算是⋯⋯」
「談」。
這句話才是川上山忍冬在意的地方。
「不是⋯⋯」
於是她做出了相當模稜兩可的回答。
仙履蘭疑惑的轉頭,「蛤?」脫口而出。
就這樣,維持著哥哥盯著妹妹的眼睛看,然後妹妹頭低著臉紅的跟剛燒紅的鉛塊一樣的姿勢好一陣子。這漫長的時光不禁讓人懷疑,時間是否也一同連這尷尬的氣氛石化了。
最後,川上山忍冬還是開口了。
不過不是回答最初的問題。
「我以前一直把哥哥當作證明自己價值的工具。」
仙履蘭沒有打斷她。
畢竟自己只是不想講,不是看不出來。
畢竟,那種眼神他看過了「無數次」。
老師。
同學。
就當他心情低落時,他想起了下一個選項。
家人⋯⋯?
他腦中閃現出爸爸的身影。
不過其實很擔心呢。
或許多少也有些憤怒?
這些,令他嘴角一鬆。
朋友⋯⋯?
這時,他突然想到卡薩布蘭卡,不禁微了微笑。
沒有發現哥哥這邊的變化,川上山忍冬繼續說。
「謝謝你,願意在明知的情況下,還願意把我當作一家人對待。」
說完這句話,兩人都沈默了。
不過,這次換成仙履蘭打破沈默。
「雖然從某些方面來說,相當可悲。不過,我確實是因為妳,才認識了這麼多人⋯⋯和朋友。與家人的回憶,也總是少不了妳。不必道歉,因為妳的心裡狀態,某部分也是我造成的。」
也許是自己給她造成了不必要的壓力吧。
不知道想過幾遍了。
川上山忍冬在聽到這時,急急忙忙的說:
「不⋯⋯不是!那是我的問題⋯⋯」
然後每次,都在自己這麼想的時候,她都會用那個嗓門說「哥哥,有人想要認識你~」
,打破自己因為孤單而造成的沈淪。
仙履蘭再度開口。
「既然彼此彼此,就不用在互揭瘡疤了。」
他溫柔的拉過她,輕輕的在自己最珍貴的家人額頭上,落下一吻。
她臉頰羞紅。
但沒有方才那麼誇張。
仙履蘭嘆息。
這麼快就淪陷了啊⋯⋯
一看就知道是發生了什麼。
「唇瓣的部分,就不和他搶了。畢竟也算是事先預約了嗎。」
「嗚⋯⋯」
從情感上被完美封殺的川上山忍冬,最後只能發出不成聲的抗議。
接著兩人和前來的母親上了車,和某位「事先預約」的男性,一同前往醫院看望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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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藤很喜歡白頭翁。
自己比仙履蘭大一歲,和鬱金香是好朋友。
「妳贏了⋯⋯就給妳許個願望吧。」
那也許只是開玩笑的一句話。
但旭日藤很認真。
可是她在去比引以為傲的拳擊比賽時,卻在最後一場,輸給了小自己一歲的仙履蘭。
旭日藤知道白頭翁和仙履蘭家的關係,所以想,最少要在拳擊上,讓仙履蘭家的少爺當眾殞落,順便讓他開心一下。
因為那天也是他生日,雖然白頭翁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但自己還是想最少用擅長的方式給他慶生吧。
「就她吧。」
畢竟他雖然只是自己的養父,但卻給待在孤兒院的自己,一個活著的希望。
雖然他應該只是看上自己的年紀。
畢竟他招惹了,仙履蘭家的現任當家,所以要保護自己的親生女兒就必須做成這個樣子。
不過自己也很喜歡實際上和自己同歲,卻要偽裝成小一歲的,「白頭翁真正的女兒」。
或許一開始有點嫉妒吧。
不過實際上,自己能享有現在的生活,卻也都是因為那個「真正的女兒」才得以享有。
白頭翁不允許木棉花叫自己爸爸,而是規定她必須叫他「養父」。
他徹底將木棉花洗腦。
讓木棉花以為,她才是領養的孩子。
或許他只是想保護她吧。
自己其實是想修復這一段關係的。
畢竟自己多少也有點責任。
原本計劃自己贏了的話,自己也想擺一點姐姐的架子。
請爸爸給妹妹一次,團員⋯⋯或者說是認親的機會。
那時帶鬱金香這個失意的考生去放鬆,實際上也算是給自己的一個安慰吧。
然後,就遇到了天堂鳥。
那個嗓音,完全就是拯救自己家庭的天籟。
於是自己就加入了。
搞不好自己有小小的心動一下。
不過她馬上就否定了。
因為自己自始至終,喜歡的人都只有一個。
雖然鬱金香猶豫不決,不過自己也覺得沒差,反正聽她說問題已經解決了。
所以就沒有太在意。
自己也成為了裡面一個的歌手。
於是馬上就有人問了她的藝名。
「旭日藤喔。」
她這樣回答。
那是愛的鎖鏈的意思。
或許不少人認為那是禁錮的枷鎖。
不過對旭日藤來說,卻是無上的祝福。
包紮好的旭日藤,就這樣和白頭翁一起,分別被警察架起。
三個人經過兩人身邊,不過旭日藤的瞳孔依舊只在他身上聚焦。
自己現在已經變得比卡薩布蘭卡高了啊。
她想起自己以前仰視的那個「男孩」。
於是俯下身,在那時在孤兒院時喜歡的「他」耳邊,輕輕說到。
「恭喜喔。」
她從仙履蘭和「男孩」的對話中,已經找到了大致的方向了。
看著因為這句話而愣住,隨即臉頰羞紅的樣子,旭日藤感到少許的開心、不過也伴隨著失落的情緒。
——其實很喜歡「她」的。
只是看不慣在孤兒院的時候,既然有人可以擁有一雙,閃耀著希望的眼眸。
希望自己也可以變成那樣。
更不希望比別人慢。
希望美麗的「她」可以因此注意到自己。
明明在坦率一點就好了。
如果可以,就直接和他說「我超級喜歡你,所以想與你並肩」就好了嘛。
搞不好其實自己心裡很扭曲呢。
這麼想著的旭日藤,就這樣和白頭翁一起,在一群忙東忙西的警察幫助下,搭上了由月家叫來的警車。
最後,她隱隱約約瞥見卡薩布蘭卡的身上,帶著的那個吊墜,嘴角因而不受控制的上揚。
就像青梅竹馬、再次看到了證明兩人友情的信物,露出的那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