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小說讀後感：陳雪《蝴蝶》

作者：陳雪

書名：《蝴蝶》

來源：實體書

出版：印刻文學

我看的是今年出版的二十週年紀念版本。一本書能走過二十年，並且再次出版，又獲得關注，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

書中內容，由三個短篇故事組成，分別是〈蝴蝶的記號〉、〈色情天使〉、〈夢遊1994〉，每一段故事都在探討「愛」是什麼？又該如何從「愛」中獲得勇氣，或依靠「愛」而重生？

書中我最喜歡的是〈蝴蝶的記號〉，或許是我文學素養不夠，看線上網文習慣了，喜歡時間直敘的故事，因此〈色情天使〉與〈夢遊1994〉這類時序很跳躍的故事，觀賞起來有些疲憊，〈蝴蝶的記號〉雖然也是不停地穿插過去與現在，但沒有這麼跳，還算是好讀。

以下，我將各自寫三個故事的暴雷心得，請未看過書的人斟酌是否閱讀。

首先是〈蝴蝶的記號〉，女主角蝴蝶是個三十歲的高中國文老師，在賣場遇見了女孩阿葉，她無法自拔的被阿葉吸引，想起自己曾經也愛過一個女人，愛得轟轟烈烈。

但是她結婚了，有個仍在襁褓中的孩子，她一直都努力扮演乖小孩、乖學生、乖老婆，壓抑自己所有真實情緒與情感，可心卻絲毫不受控地愛上了阿葉，同時命運也逼迫她面對自己的心。

她開始常常找理由晚歸，都與阿葉廝混在一起，她丈夫阿明有察覺不對勁，但一直深愛她，所以試著無視，直到蝴蝶班上的兩個女生，因為戀愛而鬧出風波，她想幫學生躲避家長，阿明卻覺得她身為老師不該這樣，兩人第一次起了口角。

兩個女學生，後來一個瘋了、一個自殺了，她也想起自己曾經相愛過的女友真真，透過回憶視角，終於知道當年事件的全貌。

原來蝴蝶當初和真真的愛情也被發現了，她媽媽以死威脅分手，並且與她爸爸將她近乎囚禁的帶走，直接讓她住進安排好的男生的家裡，要她跟那男生交往，真真便從此人間蒸發。

等後來蝴蝶終於找到真真時，她已經出家了，在山上的廟宇裡清修。

故事最後，蝴蝶看見阿葉為她做的付出，還有想起從前的種種，她不想再繼續活在框架裡，想要做自己、想突破枷鎖，於是跟阿明談離婚，也跟真真談清楚了。

甚至蝴蝶的媽媽也決定和她爸爸離婚了，想跟一個女人去中國闖事業，想要到處去玩，那女人愛著蝴蝶媽媽，但不打算讓她知道自己的心意，畢竟都年過半百了，不是愛就一定要擁有。

故事的收尾算是開放式結局，阿明抱著孩子，將蝴蝶與阿葉趕出家門，蝴蝶告訴阿葉，她要去找律師，爭取扶養權。

這故事的劇情很豐滿，雖然只是大約三萬字的小說，卻高潮迭起，也將蝴蝶的心境轉折寫得非常好，一切行為都很合理，讓人看著她從乖乖牌變成想爭取做自己，也讓人心疼她從小到大的遭遇，表面上是幸福家庭，其實千瘡百孔，父親一直外遇，母親不停抓姦，甚至讓蝴蝶目擊多次自殺場景，也造成她不敢違逆母親，當母親已死威脅她分手時，她只能認命，捨棄愛人，回到所謂的「正常」軌跡。

她曾經的戀人後來出家了，她的學生卻一死一瘋，都是因為家長的反對與逼迫，讓我想起《逆女》，詹清清的遺言——我們並不傷害別人，為什麼他們要傷害我們？

同性戀錯了嗎？是同性戀就不再是那個品學兼優的孩子了嗎？因為跟同性交往，突然就十惡不赦了嗎？

的確，父母也是第一次為人父母，不知道怎樣接受自己的小孩是同性戀這件事，但逼迫到玉石俱焚，並不是個好方法，只願社會越來越進步與開放，這樣的事能不再發生，也不再有「同性戀」這個詞，就像大家常講的——性向只是心之所向。

或許這也是李屏瑤想寫女同志不再自殺的小說的原因吧？

同性戀沒有不一樣，同樣會幸福、會快樂，也會經歷背叛、欺騙，會哀傷、會痛苦。

還有，不是同性戀，就會愛上身邊所有的同性，這也是常見的刻板印象，導致很多人不敢出櫃，就是怕身邊的同性友人，誤以為自己一定會愛上對方，因為兩人是同性。

但，異性戀難道會愛所有的異性嗎？這樣一想，這刻板印象真的十分可笑，卻始終在這社會上出現，還要多久能消除呢？

再來第二段故事〈色情天使〉，敘述方式很奇異，應該算是女主角小鹿的第一人稱，但她卻是一直對著一個「你」在講話，又很像第二人稱的感覺。

故事的一開始，是女主角遇到了「你」，一見鍾情，陷入狂熱的愛戀中，「你」其實也同樣喜歡小鹿，但是「你」卻始終維持著距離。

小鹿是個情慾很重的女人，有許多情人，總跟不同的人做愛，並且一直很想跟「你」做愛，可是「你」卻不願意。

隨著故事進展，時序在現在和過去不停跳躍，慢慢揭露小鹿的心傷——她有個年長三歲的哥哥，童年期間兩人感情非常好，哥哥甚至會幫她洗澡，但她身體非常差，媽媽常常跟一個雞販賒帳，那些雞肉都拿來燉雞湯給她喝，只為了替她調養身體，最後媽媽嫁給了那個雞販。

年紀漸長，雞販開始會對她毛手毛腳，哥哥也與她保持距離，但她還是想黏著哥哥，然後終於鑄下大錯，她和哥哥亂倫了，並且在雞販繼父想性侵她時，哥哥將繼父殺掉了。

此後，他們更肆無忌憚，在那窮困的山村裡，四處做愛，讓很多村民目睹，小鹿甚至懷孕了。

哥哥告訴她這孩子不能留，她卻堅持想生，她母親在此時闖入，強制將她打胎，在墮胎後，她虛弱地躺著休養，她哥哥親吻她，並且用手進入她，在她高潮後轉身離去，將自己吊死在他們常去做愛的樹林裡。

時序回到「現在」，小鹿愛上「你」，所以打開心房，面對曾經的一切，也斷絕現在所有的情人，因為和那些人做愛，都再也感覺不到幸福，小鹿只想要「你」，但是又不小心做錯了，讓「你」跑掉了，只能在原地等「你」回來。

故事到此結束，其實我還保留很多細節與情節沒寫出來，那是觀賞的樂趣。

女主角小鹿，她算是一個悲劇人物，因為貧窮，母親沒有太多時間照顧她，多數時間都在拼命工作。

她是女生，但她的初經來時，卻是哥哥在安撫她，告訴她那是初經不是要死掉了；她是女生，但幫她洗澡、照顧日常的都是哥哥。

這樣的生活，導致他們兄妹過度親密，所以導致他們的情感越界了，從兄妹變情人，在對性好奇的年紀裡，品嚐了禁果的滋味，愛上了性帶來的愉悅感，深深上癮，又深深自責。

其實哥哥曾經抗拒，小鹿卻撲了上去，含住了哥哥的生殖器，於是讓哥哥鑄下大錯……但這要說是誰錯呢？

小鹿的年紀還小，她對於性愛、男女界線、兄妹亂倫這些名詞，都還無法清晰地理解，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錯了，只知道不想要哥哥疏遠自己，所以憑藉本能去討好與安撫哥哥，就是伸手摸向那個堅挺的物體，用手跟嘴撫慰乃至獻身，透過哥哥的難以自制，就感覺到了被愛。

如果他們家不是那麼窮，如果她母親能多點時間陪伴她，那或許這件事不會發生，她不會依賴哥哥到幾乎傾其所有。

幸好，命運讓她遇見了「你」，但她對「你」的熱烈愛意，情不自禁掏出了「你」疲軟的陰莖，揭開「你」不能人道的秘密，導致「你」逃離了。

她不知道能做些什麼，但她不想再像從前那樣，同時走在多位情人間，和男人和女人做愛都不對勁了，得不到愉悅感了，她只想要「你」，就算不能做愛也沒關係。

這故事，帶我們看見許多人的陰暗面。要面對自己的不堪，又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許多情節都只能自己獨自慢慢咀嚼，才能理解箇中滋味。

第三段故事〈夢遊1994〉，女主角反覆夢見一個叫慶的女生，一次次的越來越靠近，夢也越來越真實。

慶是她曾經的戀人，拼了命賺錢，只為了去做變性手術，成為男人，但她卻說不出口阻止的話，甚至最後還逃走。

再次夢見慶，她想起這個人，然後發了尋人啟事，卻毫無音訊。

回到曾經一起生活的地方，問了許多曾經共同的熟人，卻竟然沒有人記得慶，讓她很錯愕，短短四年，怎麼曾經在當地風雲的人，已經無人記得？

離開慶以後，她有和一個男人交往，又發現不是她要的而離開；她又和一個女人交往，那女人有著神似慶的臉孔，她終於能跟對方赤裸相擁，卻發現只是把對方當成慶的替代品，於是選擇離開。

女主在夢中又和慶交往了，一次次的做夢，然後在夢中相愛，她終於能面對慶和自己同樣的身體，經歷了各種夢幻又幸福的生活。

故事的最後，夢中的慶親吻她，告訴她事情的真相，讓她離開她所以為死後世界、夢中世界。

她終於醒來，離開那漫長的夢境……

這個故事並不長，很多細節我未寫出來，保留觀賞樂趣。簡單來說，這故事描寫的，是一個人如何面對內心的過程。

曾經做出錯誤的抉擇，深深傷害另一個人，明明不是不愛，卻因為不勇敢而逃離，等到後悔了、回頭了，已經再也找不回那個人了。

人生，能有幾次後悔的機會？

驀然回首，那人仍在燈火闌珊處，只要轉身，就能重回懷抱，需要多大的幸運？

所以，愛就請勇敢吧！

此書推薦給人生迷惘、對愛迷惘的人，也推薦需要勇氣、需要自省的人，也推薦給喜歡有深度的小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