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朗知道妳懷孕,就離家出走?」侯邦彥問。
「他好像受到驚嚇,久久都不說話。後來無論我怎麼問、怎麼逗,他都保持沉默。隔天早上就突然消失了。」西西哭慘。
「阿朗哥在逃避嗎?」
雖然阿朗看起來總是吊兒郎當,孟瑤函卻不討厭他。
但發生這種事,她想罵、卻罵不出口。只能遞衛生紙、摩娑著西西的背安撫她。
「荒唐!荒唐!」侯邦彥的反應直接炸鍋。
「就跟你們說不要縱欲過度,現在搞出人命,怎麼辦?」他來回踱步,「阿朗那個渾帳!男人可以這樣沒擔當嗎?竟然跑了?」
他轉頭看到西西也不客氣。
「妳也是!妳怎麼不做好保護?不要告訴我妳想用小孩綁住阿朗!那個浪蕩子,妳怎麼會覺得搞條人命出來,他就會跟妳安生過日子?」
西西自知理虧,把頭垂低。
「我也不是故意的,最近我們感情不錯,那一天什麼防護都用完,他說他要,我不想掃興,所以……」
「你們倆做什麼都靠興致!現在呢?那渾帳擺明他敗興了,孩子在妳肚子裡,妳說該怎麼辦?」
說完,侯邦彥在門旁找了一棵樹出氣,用力踢了好幾腳,嚇得阿逃夾著尾巴逃走。
在一陣令人難受的沉默後,西西終於緩緩開口。
「我不知道。」
「妳有辦法獨自撫養這個孩子嗎?」侯邦彥拋出最實際的問題。
西西搖搖頭,放聲大哭。
「幾個月了?」侯邦彥的每個問題都打在關鍵上。
「醫生推估兩個月。」
「滿三個月就不能夠打掉了吧?」侯邦彥冷冷質問。
西西點點頭。
「妳準備好的時候通知我,我們去城裡的婦產科,我幫妳簽字。」
聽到侯邦彥這麼說,西西哭得更傷心。
但她沒有拒絕,悲慘地接受現況,還說了一聲:「謝謝。」
這翻對話著實驚嚇到孟瑤函。
她一臉驚恐、猛然起身,伸長手,指著侯邦彥大聲問道:「我有沒有聽錯?你們在討論人工流產嗎?」
「不然呢?」
雖然這提議是自己出的,聽見孟瑤函大聲講出『人工流產』四個字,侯邦彥還是覺得刺耳。
「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你在謀殺你好朋友的孩子!」
她站到西西前方,對侯邦彥嘶吼,彷彿她現在就在保護這個孩子。
侯邦彥煩躁地用手撂了一下前額的頭髮,舒緩一下快要爆炸的頭。
「妳不要意氣用事!西西肚子裡的還是一個胚胎,一切都尚未成形。阿朗這個王八蛋是個孬種,而西西也沒有獨自謀生的本事,這孩子生下來注定要受苦!所以打掉是最好的決定。」
「憑什麼?」孟瑤函尖叫,「沒有爸爸,就一定會過得不好嗎?」
她氣急攻心,覺得好不容易才可愛起來的世界,正在破碎。
她轉向西西尋求支援,尋求一個她想要的證明。
「西西姐,如果阿朗哥不回來,妳還是可以一個人把孩子帶大。妳是那麼地愛他,這個寶寶是妳和阿朗的孩子呀,難道妳不想看看他嗎?」
西西絕望又愧疚,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
「對不起,瑤瑤,我沒有妳想像的堅強。如果沒有阿朗,沒有經濟支柱,我沒有把握能好好養大這個孩子。侯老闆說得對,把他生下來,是讓他受苦。身為媽媽,我當然捨不得,但我更不想讓他受苦。」
噹!孟瑤函覺得在六絃體驗的美好,一瞬間,都被擊碎。
「你們這些虛偽的大人,說一套,做一套!什麼友誼,什麼愛情,當情況不利於自己的時候,什麼爛藉口、把自己的罪合理化、甚至傷害生命的方法都做得出來!」
孟瑤函用盡全身的力量對他們倆咆哮,但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激動。
「你們的悲慘是活該!你們和傷害你們的那些人,並沒有什麼不同!如果這就是成熟、這就是長大,把對別人的傷害冠以合理的藉口!我不要長大!太噁心!」
她徹底崩潰了。
「瑤瑤妳別生氣,聽我說……」西西想安撫她。
「不要跟我說話!我討厭你們!」孟瑤函面目猙獰地吶喊,「明天我就離開這裡!我要回家,我要回去找我媽媽!我跟我媽的日子過得的確過得很拮据,但她永遠保護著我。」
她怒瞪西西,彷彿受傷的是自己。
「妳不配當母親,竟然想傷害自己的小孩!」
說完,她就跑出六絃大門外,也不管太陽即將下山。
「瑤瑤!回來呀……」
西西聽到她的指控,立刻哭出來!起身就要追出去,被侯邦彥硬生生攔下。
「讓她去!這孩子太天真,讓她受傷、讓她撞牆,她才會真的長大。」
侯邦彥雖這麼說,視線卻焦急找尋孟瑤函身影消失的方向。
「你喜歡她吧?讓她誤會你,這樣不好吧?」
成年男女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很多是心知肚明,不到最後關頭不戳破。
孟瑤函不在場,西西對侯邦彥就直話直說了。
「在海邊,多的是只有一季的浪漫。」侯邦彥看著門外,神情黯淡,「我跟她的阻隔,絕對不只是年紀。不如早點都死了心,才是真正對彼此好。」
他頓了頓。
「其實妳跟阿朗也是。」
「唉……」西西認了。
沒有更多的抱怨,只有隱隱約約的啜泣。
「她回來,我就送她去車站,該趕她走了。」
侯邦彥抬頭看天空,有屬於颱風前夕劇烈的日照與飛快的流雲,他不禁眉頭深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