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著甲板上的圍欄,突然腳底傳來一波微小的震動將我的思緒拉回,渡輪啟動了,再過一會將正式啟航。
即使提前吃了暈船藥,我仍不斷在心裡祈求今晚風平浪靜。我上到頂樓的酒吧坐了一會,雖然曲目輕快悠揚,可我沒有心情隨之搖擺,不一會就下樓回房間休息。
我訂的是最精簡的四人上下臥舖,只是想有個地方可以躺著休息。
房間裡一個同寢旅客正在整理行囊,我和她打過招呼、簡單梳洗後爬上自己的床位躺下來,順手拉開床鋪上附的薄毯蓋著。蓋被這個習慣常常不是為了保暖,更多的是一份安全感。
我翻過身趴臥在床上,臉頰、胸口、手掌和整個身體緊貼床墊,感受渡輪行駛間平緩規律的機械感震動。我的思緒萬千毫無睡意,但我也知道還是必須閉目養神。
清晨五點半左右,我躡手躡腳地下床、背上隨身行李率先離開寢室。再度踏上甲板時剛好趕上日出,好多人架好相機準備拍攝第一道光,此時遠方已經看得到陸地,不出半小時渡輪即靠岸。
船艙內廣播響起,提醒有開車的乘客下樓取車。老實說我不知道上岸後要往哪裡去,人還在海上開導航也沒辦法定位,我只怕不小心開進市區。
下船跟著車潮前進開了一陣,路邊遲遲沒有可以暫停的地方,眼看車流越來越壅塞,慌亂中我隨便看見一條小路就拐進去,看樣子是誤入工業區了,眼前全是貨櫃車和聯結車。
我在一間鐵捲門半開的工廠前稍停,拿出手機打開導航等待衛星搜尋。
一個身穿橘色螢光背心的鬍子大叔向我走來,我有點緊張,以為擋了他的路。他過來敲敲我的車窗,問我是不是需要幫忙?我搖下車窗和他說明去向,他叫我跟著他。
他刻意放慢車速領著我順利上了北向的快速公路,約莫開了十分鐘,正要進入一個路牌眼花繚亂的六線道前他特地停靠路肩,小跑步過來告訴我:「只要靠左跟著數字走就好,不要緊張!」後來他靠右切進車道、漸漸淹沒在車陣當中。
再度上路前我確認導航開啟,也如鬍子大叔說的,沿路緊跟著數字直直往前開。我想我是走在正確的路上了,越往內陸車輛越來越少,視野越發寬闊我心情也跟著放鬆起來,肚子好像也餓了,我決定在下一個小鎮停靠找點東西吃。
鎮中心就這麼一條街,所有商家全在左右兩面的騎樓下。鎮上居民不多、遊客更少,明明還沒中午卻有一種菜市場午休時的寧靜氛圍。
我進超市拿了幾樣架上的熟食,又進書店買了一份紙本地圖,走到一棵帶著陰影的大樹下,那裡有一張沒人坐的長椅。我咬了一口香腸麵包捲,一邊將地圖攤開練習看著。
這是我人生中買的第一份地圖,也是我第一次認真閱讀地圖。我想說如果手機沒有訊號、沒電或是故障,至少還有紙本地圖可以參考;我甚至考慮要不要買一個小指南針,但要是真的到那地步我也只能交給上帝了。
其實紙本地圖上面有很多一目瞭然的資訊在手機上反而看不出來,例如城鎮的大小比例;夠大的城鎮意謂著生活機能較完善,相對有更多安全可靠的住宿可以選擇。吃飽動腦後一陣睡意來襲,我鑽進車子裡小睡片刻。
下午我進入另一個較大的小鎮,這裡一看就熱鬧許多,鎮上還有旅客服務中心呢,裡面一定有不少住宿資訊。進去之後發現服務中心還是個小博物館,門邊的立牌上寫著「蕾絲工藝與傳統服飾特展」,門票才五塊澳幣。
順著櫃檯老奶奶的指示下我來到特展入口,可裡面一片烏漆嘛黑什麼也看不到。我站在門口左顧右盼,遲遲等不到另一組遊客,最後我吞了口水鼓起勇氣踏進去…。
頭上頓時啪啪閃了兩下,我眼睛瞪大、倒抽一口氣!原來天花板上裝的是感應式日光燈,看這燈光微弱感覺隨時都會熄滅,不知道撐多久了,可能來參觀的遊客真的很少吧。隨著燈光亮起,應該也同時觸動音響裝置,背景傳來細細的、幽幽的古典交響樂。
燈亮了卻沒有比較好,反而看出整個展區的簡陋,就是一個鐵皮搭成的小倉庫,陰暗、破舊、斑駁,毫無生命力可言。
我站在入口處向裡頭觀望一下,方正的展區共有三條動線,每一條的左右兩邊都是玻璃展示櫥窗,依年代遠近來排列,分別呈現百年前至數十年前的服飾演進。
讀完展覽說明,才知道展品幾乎全是從各界蒐集而來的真品,狀態良好的就放在假人模特兒身上穿戴;破損嚴重或是較脆弱的織品則平放在玻璃櫃中展示。
既然進來了,我說什麼也要硬著頭皮參觀下去,有幸親眼目睹珍貴的祖輩史料卻落荒而逃豈不是太沒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