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04|閱讀時間 ‧ 約 24 分鐘

里爾克:〈馬爾泰手記〉摘譯

    Edward Gordon 畫作

    Edward Gordon 畫作


    里爾克:〈馬爾泰手記〉摘譯


    我想,我必須著手做點什麼,因為現在我正學習觀看。


    我二十八歲了,仍稱得上一事無成。
    我寫了一篇研究卡帕秋 (義大利畫家) 的論文,但寫得很差。
    寫了一部名為〈婚姻〉的戲劇,嘗試以模稜兩可的方式辯證一些謬論,
    還寫了一些詩。


    唉,然而,詩也無法有所成就,如果太年輕就著手寫詩的話。


    我們應該靜候,以一生的時間來累積感受與甘醇,越久越好,
    也許到了最後,才得以寫出十行好詩。


    因為詩並非人們所認定的感覺 (人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已經有太多感覺),
    詩是經驗。


    若要寫一首好詩,我們必須見過許多城市,許多人事物,
    要去認識動物,感受群鳥如何飛翔,
    要去知曉小花於清晨綻放的姿態。


    要去回想異地的旅行,不期的相遇和離別,
    那我們遠遠望著它到來的離別,–


    回想仍未闡明的童年歲月,回想父母,
    我們不得不讓他們苦惱的父母,當他們為我們帶來一種愉悅,
    而我們卻無法體會 (但對別人來說是一種愉悅),


    回想童年的病痛,它如此令人費解地降臨,變換著深刻沉重的面容,


    回想白天待在安靜沉悶的房裡,回想清晨的海邊,
    回想大海,許多大海,


    回想旅途中,於天際沙響,乘著星子飛逝的暗夜,–


    然而,如果我們回想了所有得以回想的,仍是不夠。


    我們仍需擁有這些回憶:愛情夜晚的回憶,每一個夜晚都是獨特的,


    產婦於陣痛的喊叫,以及她們分娩後輕卸的、蒼白的、沉睡的姿態。


    也要擁有於死者之側的回憶,與死者共處於敞窗的斗室,聲息時而乍響。


    然而,只有回憶仍是不夠的。


    我們要能在回憶滿溢時將它忘卻,我們要擁有極大的耐心去等候,直到它再度回來。
    因為回憶本身尚非我們所需。


    我們要一直等到它成為體內的血液,成為我們的目光與姿勢,
    成為無可言說的,成為與我們無可分別的,


    這時,才有可能於一個極為罕然的時刻,
    一首詩的第一個字於那時刻的中心浮現,破繭而出。


    (Mary May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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