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那夜的凌恆特別奇怪,不過當我醒來後,昨夜抱著自己的身影早已離開,應該是我多想了吧?
我坐了起來,看著隔壁空蕩蕩的枕頭,忍不住嘆了口氣。
換好衣服後,我坐在臨菀苑裡看瑜雙做胭脂。一雙素手輕輕打開一瓶泡著油的洛神花乾、玫瑰花乾和紫草乾,隨後又加入蜂蠟一起加熱,我揮著團扇,將桃花眼瞇成了線,靜靜地看著面前專心注視著火侯的美人。
煮好了油,她將暗黃色的油倒入了紗布中,待過濾完雜質後,她將目光轉向了我,一雙可愛的圓眼張得大大的,她輕啟那張小嘴笑道:「只待冷卻後,再加入玫瑰花汁一塊兒加熱,再混入玫瑰粉、玉米粉和珍珠粉的混合物後,再倒至盒子裡晾乾,這胭脂便完成了。」
我微微蹙眉,苦笑道:「原來一盒胭脂竟是如此費工夫,這玫瑰並非四季皆有,若是將這玫瑰花汁換成其他花汁,可有何差異?」
瑜雙低眉而笑,回道:「若是加了其他花汁,這顏色自然是不如玫瑰花的顏色那般純正。」語落,她自顧自地呢喃道:「正如做人一樣。」
「做人?」我覺得有些有趣,做人竟也與做胭脂一樣?
她抿了抿唇,道:「做人就如做胭脂,顏色放得對,上唇才能畫出對的顏色;若顏色不正,就算畫了再多次,這顏色也是不會對的。」
我輕輕歪了歪頭,打趣地道:「七姨太做胭脂多年,可是做出心得了?」
「瑜雙愚見,讓太太笑話了。」我看著瑜雙正在收拾其他用不著的物品,這丫頭竟安然在這凌府做了將近一年的七姨太了。
「妹妹讓下人們收拾吧!許久未見,我還想與妳聊聊天呢!」我讓惜冬一同幫忙整理,問道:「說吧!最近可是遇到了什麼事?」
見她的眼神有些游移,我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鎮靜地看著她的眸子道:「妳不相信我?」
她愣愣地看著我,吞了吞口水,低眉苦道:「上回大爺來我的苑裡時,突然聽見嬰兒的哭聲,而且哭了許久,大爺有些擔心便說先去看看孩子。我感到有些疑惑,便讓青蕊偷偷跟了出去,沒想到青蕊卻說大爺去了卿芍苑。」
「卿芍苑?」還以為是什麼呢?我一派輕鬆地看著她,道:「大小姐年紀還小,哭鬧倒也正常,何必如此計較?」
她苦笑了一番,道:「若是一回就好了,可每回大爺一來大小姐便哭鬧,未免也過於湊巧了。」
我淡淡一笑,道:「三姨太想讓大爺多看看孩子,妳便由著她去吧!」語落,我正欲起身離開,突然看見唐欽從外頭跑了進來,笑道:「太太,總算找到您了。」
「怎麼了?讓你喘成這樣?」我起身看著低著頭的唐欽,一旁的瑜雙也緊張地站了起來。唐欽喘了喘氣,回道:「大爺有要事想讓太太處理,太太隨我去趟衍慶苑吧!」
「眼下凌府人人自危,太太可要小心些。」離去前,瑜雙緊張地看著我,我輕輕一笑,道:「還有多少事是我沒見過的?放心,不會有事的。」
站在衍慶苑外頭,見汪甯雅的隨身丫鬟綠璇和浣琳身旁的侍女寒煙都站在外頭,看來這事與她們有關了?
走進衍慶苑,便傳來一股檀香與柏子香混合的氣息,頓時讓神智都清楚了起來。我走進屋子內,凌恆坐在鬆軟的沙發上,目光凌厲,彷彿是要將面前的牆給貫穿似的;一旁的紫檀桌上放著上了金漆的薰香爐,散發著令人醒腦的禪悅香;汪甯雅坐在一旁的小沙發上,臉色是從未有過的正經;跪在地上的浣琳面色通紅,那雙柳葉眼紅腫不堪,早已哭成了淚人兒。看了看桌上那片桃木做成的小人,我向凌恆行了禮,汪甯雅也起身向我行禮,那浣琳一見了我,隨即撲到了我腿上,哽咽地不斷哭道:「太太,您救救寒霜吧!這厭勝之術真的與我桔鈴苑一點關係都沒有呀!」
寒霜?厭勝之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妳坐下來吧!」我依言坐到了凌恆身旁,而浣琳只是低著頭不斷哭泣,那梨花帶雨的模樣讓人看了不禁對她多了幾分垂憐。
我將扇子交給了惜冬,讓她與其他丫鬟們守在外頭,隨後將目光看向凌恆,道:「大爺,我瞧這八姨太哭成這樣,實在是有些不忍,大爺可否告訴我究竟發生何事了?」
「不忍?」凌恆冷笑了幾聲,道:「這女人竟在我府裡玩什麼『厭勝之術』,我雖不信鬼神之說,可也容不得我府裡出現這種裝神弄鬼的東西。」
「太太。」汪甯雅微微蹙眉,看著我道:「我不知哪裡得罪了八姨太,八姨太竟然想以厭勝之術害我,近日甯雅已咳嗽多日,身子也越發羸弱了起來,不知是否與這厭勝之術有關?」
我也蹙眉了起來,這裝神弄鬼的事是最難處理的了。
我先看著哭個不停的浣琳道:「八姨太先別哭了,哭再多也無濟於事的。」語落,我看向凌恆問道:「方才八姨太說的寒霜姑娘,如今在何處?」
「我讓人把她帶去倉房審問了。」帶去倉房了嗎?想起上回黎姝死去的模樣,我終於明白為何浣琳會哭成這樣了。
吞了吞口水,我正欲說話時,唐欽突然跑了進來,道:「稟大爺,寒霜死了。」
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鎮靜地坐在他身旁,果然是死了。
聽見寒霜的死訊,浣琳嬌小的身軀一震,隨後又開始哭了起來:「大爺,這真的不是我做的,真的與我無關呀!」
凌恆冷冷地抬頭看了她一眼,忽然聽見汪甯雅壓抑的咳嗽聲,忍不住按了按太陽穴,輕嘆了一口氣。
我輕咳了幾聲,道:「眼下寒霜死了,事情更難明真相了。」
接下來凌恆說出的話讓我相當錯愕,不過這種話也只有他說得出來了。
「唐欽,把整個桔鈴苑的人都帶去倉房,看誰肯說出真相,記住,別把人弄死了。」這道命令雖狠,可倒也是個方法,只不過苦了桔鈴苑的下人了。
「大爺,真的不是我做的,求您放過他們!這真的與我無關呀!」面對痛哭流涕的浣琳,本就不懂得憐香惜玉的凌恆這時更加不耐煩,他蹙了蹙眉,道:「送八姨太回去。」
「大爺…」浣琳還欲說話,我見凌恆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道:「八姨太先回去吧!我和大爺會查明真相的。」她將那雙美眸冷靜地看向我,突然間不哭了,只是哽咽地苦笑道:「太太可見過魁儡嗎?受人操控,身不由己。最後再棄之不用,這就是魁儡。」
我鎮定地看著她不說話,她隨即安靜地起身離開。
浣琳離開後,這衍慶苑瞬間安靜了起來,汪甯雅輕笑著起身回道:「甯雅謝過大爺和太太。」
「眼下這東西找到了,妳身子應該很快就能恢復了,好好休息,我還有事要與太太商量,妳先回去吧!我晚些時候再去找妳。」凌恆溫和地看著汪甯雅,我則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看著。凌恆何時對汪甯雅這麼上心了?難道也是因為她的孩子嗎?
汪甯雅輕輕點了點頭,隨後朝著我行禮後便轉身離去。
「大爺可還有事要與我商量?」我疑惑地看著凌恆,這是不是還在處理嗎?有何商量?
他坐回了沙發上,道:「筱薇已經十六歲,娘說想讓咱們替她尋個婚事。」凌筱薇是凌恆第六個庶妹,老爺在世時,因為十二姨太王氏很是得寵,故而凌筱薇也很受到重視。不過在老爺死後,王氏被老太太趕出了家門,這凌筱薇的地位也漸漸低了下來,今日老太太和凌恆還能想起她已經是她的福氣了。
「小姑子是庶出,依照各家規矩是不能被立為正妻的,所以小姑子若要成親,也只能為他人妾室了。」我苦苦一笑,這條不成文規矩是各家的習慣,這也是為何黃雪槐和林意奷無法成為正妻的原因。
他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道:「就算是為人妾室,還是得給她尋個好人家,總不能讓我凌家的子嗣出去吃了虧,否則將來連春曉出嫁的人選也會備受影響。」
想起凌春曉,我突然多了幾分可笑,回道:「彤安認為三姨太的哥哥林永煜是個好人選,不知大爺意下如何?」
「林永煜?」他疑惑地看向我,我啟唇一笑,道:「林家與凌家同為瓷器世家,我凌家以青花瓷聞名,林家則是以鬥彩瓷出名。據我所知,林永煜眼下為一妻三妾,若把小姑子納為四姨太,一來能增加兩家情誼,二來若能從小姑子那兒得到些消息,不也是一番好事嗎?」
他的桃花眼中帶著些許的遲鈍,隨後淺淺一笑,拍了拍我的肩,道:「還是妳聰明。我等會兒就去告訴娘,讓娘派人與林家提議。」
「那小姑子的婚事暫時先這麼訂了。」我低眉一笑,隨後問道:「我聽七姨太說,大小姐近日時常哭鬧,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他輕嘆了口氣,道:「意奷說孩子總是莫名哭鬧,她也不知發生了何事。」想起了上回黃雪槐說起凌承璿哭鬧的事,心中微微一緊,道:「三姨太苑裡可有點上什麼香料?」
「怎麼了?這與香料有關係?」看著面前似乎是疑惑到了極點的凌恆,我回道:「上回五姨太送了個薰香給二姨太,不知是否是五姨太忘了二姨太是有孩子的人,在薰香裡放了些丁香,這丁香的味道過於濃烈,孩子聞久了容易呼吸不順,故而璿少爺聞了總是哭鬧。」頓了頓,我又補充道:「不過後來我已告訴了二姨太,讓二姨太把薰香給收起來了。」
凌恆低眉想了想,道:「我記得上回妳小產後,意奷便說香料有害人的危險,故而苑裡是不會點香的。」我在心中暗笑,這麝香當年是妳和林意嬈親手設的局,妳自己當然會害怕。我恢復了以往的神情,笑道:「既然如此,想必是另有原因,彤安多慮了。」我端莊地起了身子,向他恭敬地一笑,道:「若沒有事,那麼彤安先回去了,大爺趕緊去五姨太那兒吧!」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道:「去吧!這浣琳的事就交給妳處理了。好好休息,別讓自己過於操勞了。」聽完他的囑咐後,我向他行禮後便走出了衍慶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