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07【嫉妒】（2）

　　君奉天起床時，玉離經已經不在沙發上。 　　被子折好疊放在枕頭上，整整齊齊、規規矩矩，顯示使用者的良好的教養與生活習慣。 　　君奉天沒想到玉離經會比他還早起。 　　也或許，昨夜他酒醒後，便逕自下樓回自己的房間，思及此，君奉天也就沒放在心上。 　　一直到他準備出門上班，來到二樓，只覺得一片靜悄悄的，依舊沒見到玉離經的身影。 　　莫非還在睡？ 　　君奉天敲了敲他的房門，遲遲沒有人回應，他試著轉動門把，沒有鎖，他打開一看，房裡空無一人。 　　他拿出手機找出玉離經的電話號碼，手指移到撥出鍵時，卻猶豫了。 　　自己是以什麼身分、什麼立場，打電話給他？ 　　玉離經不是他的所有物，他要去哪裡、做什麼，他根本無權過問。 　　即使，他越來越管不住自己的關心與在乎。 　　君奉天最終還是沒有撥出追蹤的電話，獨自開車上班去了。 　　一踏進辦公室，找了一早上的人，立即笑咪咪的迎向他。 　　「君先生，早安，有吃過早餐嗎？」玉離經一如往常的關切道。 　　見到他好看的可愛笑臉，君奉天灰沉的心情霎時明亮起來，增添了一抹光彩。 　　「嗯。」他內斂的低應，不讓自己露出半點情緒。 　　「君先生沒晚沒睡好嗎？」玉離經突然湊近他，歪頭審視。「你的氣色看起來不是很好。」 　　琉璃般剔透的眸子輕眨，水潤飽滿的雙唇因說話而開啟，帶著香氣的溫熱氣息拂過臉頰，君奉天的喉頭驀地一緊，竟有一瞬間恍惚。 　　玉離經察覺到他的臉部線條略微僵硬，誤認為是他厭惡的反應，於是稍微後退了一步。「我昨晚說的話，讓君先生瞧不起了嗎？」 　　「嗯？」君奉天回過神，嚴肅的望著他。 　　玉離經輕笑一聲，卻宛如嘆息，他不敢聽真話，忙不迭轉移話題。「我去幫君先生沖一杯咖啡。」 　　「玉離經。」他那苦澀落寞的神情，牽動了君奉天的心弦，心中湧現不捨，不假思索的開口喚他。 　　玉離經腳步驟停，心裡半分驚喜、半分狐疑。「君先生有事吩咐？」 　　君奉天清了清喉嚨，輕描淡寫的問道：「今天早上你怎麼過來的？」 　　是不是雲望歸來接你的？他心裡介意，卻說不了口。 　　「我自己搭車來的，畢竟以後沒有君先生可以載我了，我必須學著自己搭車才行。」玉離經笑不由衷。「還真花了我不少時間呢，接下來幾天，就不必再勞煩君先生了。」 　　他的每句話，都在為離別做準備。 　　「我不覺得麻煩，你不用放在心上。」君奉天清楚表態，不讓他胡思亂想。 　　玉離經倒是稍微釋然。「嗯，我明白了，我去沖咖啡。」然後離開辦公室。 　　想到他即將離開，君奉天心緒紛亂，一陣悵然油然而生。 　　事到如今，家裡多一個人住，對他的生活也沒造成任何影響，也是玉離經住進來之後，他才發現，原來有人作伴的感覺也挺好。 　　他並不如自己想像中，那樣習慣孤單、享受寂寞。 　　玉離經端著咖啡進來，濃郁的香氣頓時瀰漫整個空間。 　　君奉天望向他，正要開口，玉離經已經搶先一步。 　　「君先生，這幾天，我就不跟你一起下班了。」 　　君奉天挽留的話凍結在嘴邊，倏地拉下臉來。「有人送你？」語氣中夾雜著濃濃的酸意，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聰明細心的玉離經，當然也聽出來了，自然不會放過確認的機會。「君先生很在意？」 　　君奉天的俊臉浮現不自在的窘色，口不對心的撇清道：「出自於責任，關心一下。」 　　玉離經一瞬不也不瞬的盯著他的俊容，末了，意味深長的微微勾起嘴角。 　　君奉天別開視線，拿走他手上的咖啡，到辦公桌後坐下開始工作。 　　玉離經明白物極必反的道理，不再繼續逼問，而是換上專業的口吻，報告今天的行程。 　　一場以退為近的拉鋸戰，暫時告終。 ＊＊＊ 　　日子又過了三天。 　　君奉天面前攤著一堆公文待批，但他無心翻閱。 　　他感到心浮氣躁，胸口像是堵了塊大石頭，又沉又悶。 　　是空調壞了嗎？ 　　他起身，打開通往秘書室的門，想去問問秘書玉離經，也基於私心想多看對方一眼，然而映入眼廉的一幕，令他愕然一怔── 　　玉離經盯著電腦螢幕，而雲忘歸則俯身，幾乎與玉離經頭靠著頭，一起在研究什麼。 　　玉離經率先察覺到君奉天的存在，連忙想起身詢問他有什麼要交代，不料，才剛站起來，一道拉扯的痛楚，讓他俊臉一皺。「唔……」 　　他的一縷黑紫色長髮，不知為何纏上了雲忘歸的衣釦。 　　「你別硬扯。」雲忘歸按住玉離經的頭，小心翼翼的想要解開兩人之間的糾纏。 　　玉離經不得已，只能靠著雲忘歸的胸口等他完成動作，但視線仍膠著在君奉天的臉上，尷尬的笑了笑。「君先生抱歉，馬上就好。」 　　「不用了。」君奉天心口一刺，漠著俊顏，不發一語的掉頭返回辦公室。 　　「弄好了沒？」玉離經皺起眉，出聲催促雲忘歸。 　　「還沒啊，怎麼纏得那麼緊……」雲忘歸很無奈。 　　上班時間他跑來秘書室被老闆抓包，他剛剛看到老闆的臭臉，還有那個可以射穿人的冷銳眼神，他也很慌好不好！ 　　玉離經從抽屜拿出剪刀，二話不說就朝那縷理不清的髮絲一刀兩斷。 　　「離經，你……」雲忘歸傻住。 　　「只是一撮頭髮而已，不礙事。」玉離經握著剪下來的頭髮安慰他，雖然有些惋惜，但並不心疼。「我進去找君先生，晚上見。」 　　「OK！」雲忘歸點點頭，先行離開。 　　玉離經扣了扣門扉，沒等君奉天回答，便擅自開門走了進去。「君先生，你找我？」 　　君奉天置若罔聞。 　　「君先生？」玉離經走到辦公桌前，試探的喚道。 　　他能明顯感受到空氣中的凝窒，彷彿籠罩著厚重烏雲般，死氣沉沉。 　　君奉天的胸臆間凝聚著一股風暴，幾乎將他的理智摧毀。 　　他知道，自己沒有生氣的權利，所以咬著牙，極力壓抑住翻騰的慍怒。 　　玉離經安靜的站著，等他願意給予回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悄然不聲的氛圍猶如進行冷戰，更教人難受。 　　調適好心情，君奉天終於開口：「沒事，你可以出去了。」語氣低緩，顯得客氣疏離。 　　「君先生最近沒睡好，是嗎？」玉離經沒忽視他眼下的陰影，不無心疼的問。 　　他那飽含濃烈情感的低柔關切，像一陣微風拂過君奉天的心頭，具有顯著安撫作用。 　　還不是都因為你！ 　　君奉天蹙眉，默默在心裡回答。 　　「還是不理我嗎？」玉離經垂下眼睫，難免沮喪。 　　自從沒跟君奉天一起上下班後，原本就不多的交談機會，近日來變得更少，扣除掉公事上的往來，也只剩下他的噓寒問暖，和君奉天千篇一律的單音節回應。 　　他們已經走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了嗎？ 　　若冷淡無言便是君奉天回應他感情的答覆，那他的確該識相的離開，把那份愛慕緊鎖在心門裡。 　　不被接受的愛，是一種騷擾，是一種負擔，徒增對方厭惡。 　　他不想成為對方心理上的負擔，也不想被討厭。 　　「君先生。」玉離經鄭重的喚道。 　　君奉天的心猛然揪緊，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氛，神經為之緊繃。 　　「這週六，我就會搬走。」玉離經陳述道。 　　最近，他一直忙著找接下來的住處，也讓雲忘歸教他開車，一切都差不多準備就緒了。 　　君奉天訝然抬頭，英俊的臉孔滿是震驚。 　　「我已經找好住的房子了。」玉離經平靜的說。 　　突如其來的震撼，讓君奉天心口一緊，慌了亂了。「你、你怎麼租房子的？」 　　「是我拜託雲忘歸用他的名義幫我租的，反正我會在玉逍遙那邊工作，他也不怕我沒錢付房租。」玉離經坦承以告。 　　君奉天的心裡很不是滋味，非常不是滋味。 　　明明跟他同住一個屋簷、一起工作，玉離經卻什麼都沒透露，每天早出晚歸，想必都是跟雲忘歸在一起，根本不需要他了。 　　強烈的失落感如同巨浪般朝他洶湧襲來，那種無比空洞的感覺，就像重要的寶物被偷走了一般。 　　又是冗長的沉默。 　　不在乎嗎？酸楚自心口蔓延開來，玉離經擠出一抹苦笑，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如果君先生沒事情要我做的話，我就先出去了。」 　　君奉天捏緊手中的筆，神情冷然。 　　臨走前，玉離經深深望了他一眼，心裡有所遺憾。 　　又是一次不歡而散的談話。 　　太沉重了，連呼吸都有點困難。畢竟不是什麼愉快的話題，他沒辦法再裝出無所謂的態度去面對，只好讓感傷盡情傾洩。 　　離別，無論怎麼事先練習，他都學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