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10/05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短文-茶香濃濃(日治BG)

也許是前幾日的颱風捲走了原本陰霾的白雲,白雲逐漸變得稀薄散亂,像是輕紗般緩緩繚繞在苗栗丘陵的山巒之間。細細的雨絲伴隨而來,彷彿給整片山林披上了一層濕漉漉的薄霧,雲氣如同懸浮在半空的夢境,時而升起,時而散去,隨風流轉。這一片濕潤的空氣輕輕包覆著每一片茶葉,露珠緩緩凝結在葉面上,隨著微風搖曳,顯得如珍珠般晶瑩剔透,彷彿整座山都在這雲霧與細雨中沈睡,靜謐而悠遠。

寧靜的茶園裡,似乎傳來了細膩而清脆的歌唱聲。

「天公呀 落水呦

阿妹呀 戴頂草帽來到坑水邊

坑水呀 清又清

魚仔在介水中 呀泅來泅去」

戴著大大的斗笠,謝茶妹揹著滿滿的竹簍,輕巧地穿梭在層層疊疊的茶園間,腳步輕快得像是在跳一支無聲的舞蹈。她每挽起一片剛剛熟成的嫩綠茶葉,都伴隨著那帶著泥土芬芳的微風,輕快地在茶叢間小跑著,腳步輕盈,彷彿與這片山林融為一體。

雖然說她是因為阿爸阿姆的催促,她才出來茶園裡工作,但她其實非常享受這一刻。她喜歡這種靜謐而充實的工作,喜歡每片茶葉在指尖滑過的柔軟觸感,更愛嗅著這微濕的空氣裡,彌漫著山野間獨有的清新氣息。對其他姐妹們來說,這或許是一項辛苦的勞動,但對她而言,這更像是一場心靈的放鬆與自然的共舞,工作與享受之間的界限早已模糊。

捧起滿滿一手剛摘下的鮮嫩茶葉,她毫不猶豫地朝著天空揚起雙手,伴隨著一聲愉悅的笑聲,茶葉像是被春風吹散的繽紛落花,輕盈地在空中旋轉、飛舞。綠油油的葉片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光,隨風輕巧地灑落,片片飄下,宛如翠綠色的雨點,落在她的肩上、髮上、衣襟上。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宛如天上朝陽。

「看來有人在浪費茶葉。」突然聽見一聲極為不標準的客家話,她停下笑聲,往聲音的源頭看去。

和尋常客家閩南男子不同,來著一頭俐落短髮,穿著一身青草綠和服他那雙桃花眼中流露出輕佻的神情,卻又帶著一絲趣味,彷彿在玩味著自己的一舉一動,對於他所做的一切感到幾分有趣。在傳統「男女授受不親」的觀念中,他卻毫不避諱地直視自己,目光中透露出的自信與調皮,在傳統「男女授受不親」的觀念裡,他就這麼毫不避諱地看著自己。

「你是?」她也毫不避諱地問了。

「在下茶川生良,和歌山茶川茶商的繼承人。」來者自豪地自我介紹著。

和歌山?茶川茶商?她完全沒聽過。

不過她玩樂的興致已經被他打壞了。

她繼續採收還未採收的茶葉。

看不到她吃驚的反應,茶川生良心中頗感失落。他雙手抱胸,觀察著她工作。

「妳呢?妳叫什麼名字?」他問道。

「我叫謝茶妹。」

...

一片靜默。

不行,他要引起她注意。

此時的謝茶妹正專心地採收著茶葉,耳邊卻傳來了男子極不標準的歌唱聲:「你在那窩𠊎這窩,你係有心過來坐;你係有心過來嬲,膝頭分你做凳坐。」

(你在那邊,我在這邊,你若有心過來坐; 你若有心過來鬧,我就把膝頭讓你當凳子坐。)

這男子是怎麼回事!?

謝茶妹的臉馬上紅了。她回過頭,一雙如龍眼般的圓眼惡狠狠地瞪著茶川生良。

只見他雙腳盤腿,坐在未開花的梧桐樹下拍著自己的大腿,一臉調皮地看著自己說:「你係有心過來嬲,膝頭分你做凳坐。」

「無賴!」丟下身上繁重的竹簍,她抬步就追過去要揍他。

於是,他們的故事開始了。

清晨的茶園裡,陽光透過薄霧,柔和地灑落在一片片青翠的茶葉上,為這片山林披上了一層金色的薄紗。

「對面阿妹係麼人,日頭靗眼看唔真;

看妳彎腰頭又低,莫非求𠊎來成親。」

(對面的姑娘是誰,陽光刺眼看不真切;看妳彎著腰又低著頭,難道是在求我來結婚?)

謝茶妹在一片靜謐中一邊哼著歌,一邊專心地彎下腰,熟練地採摘著嫩綠的茶葉,手指在葉片上輕輕滑過,似乎在與這些生機勃勃的茶葉進行著無聲的對話。她的動作俐落而熟練,帶著春日清晨特有的生機,彷彿她的心中藏著一段與這片茶園深厚的情感。

一旁,茶川生良靠在茶樹下,靜靜觀察著眼前這個專注的身影,心中不禁湧起一陣暖流。

他的目光如同晨曦中的陽光,輕輕撫過她的每一個動作。她的身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宛如自然的樂章。他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參與這份靜謐而又美好的時光,想要把自己的心意融入到她的每一個動作中。

「要不要我幫忙?」他終於忍不住輕聲問道。聲音如同柔和的風,打破了這片清晨的靜謐。

謝茶妹驚訝地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他紅著臉的臉龐。陽光透過樹葉,將他的面容勾勒得格外柔和,她似乎都快要看呆了。

不行!她可不能被眼前的景象騙了!他是無賴!是大無賴!

「大少爺在樹下乘涼吧!」她微微挑眉,抬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茶葉,說:「這些茶葉還需要多採一段時間,你去那邊等著吧!」

自從知道和歌山在哪?茶川茶行又是什麼東西之後,她真的有點後悔上次把他揍得這麼慘了,如果被阿爸阿姆知道,她肯定又會被罵一頓的!

茶川生良不甘心地皺起眉,搖了搖頭,步伐輕快地走到她身邊,彎下腰來,幫她採摘起那些尚未成熟的嫩葉。他的手指在茶樹上靈活地游動,輕巧地摘下每一片茶葉,眼神專注得如同在專心致志地完成一項藝術作品。此刻的他,似乎完全投入到這項工作中,無法自拔。

「這片怎麼樣?」他用心挑選了一片嫩綠的茶葉,將它輕輕放進茶妹的籃子裡,並附上了一句:「這樣的茶葉,會更好。」

那一瞬間,謝茶妹的手指不小心觸碰到了他的手。彷彿有一道電流從手心傳到心底,讓她的心猛然一震。那種瞬間的靜默,彷彿連周圍的世界都凝固了,時間在此刻停滯,只有彼此的心跳聲在耳邊回蕩。

她能感受到手指間微妙的溫度,像是陽光穿過薄霧,洒下的柔和光芒。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彷彿在這靜謐的清晨,所有的聲音都被隔絕,只剩下他們之間那份不言而喻的默契。周圍的茶葉隨風輕輕搖曳,彷彿也在為他們的心動而悸動,似乎這一切都在見證著他們的微妙情感。

茶川生良的目光落在茶妹的臉上,看到她因驚訝而微微張大的眼睛,以及隨之而來的紅暈,他心中的悸動更是難以平息。他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只能愣愣地看著她,心中暗自慶幸自己能在這一刻與她如此接近。他的呼吸變得微微急促,彷彿空氣中充滿了未說出口的情感,像是隱藏在葉尖的露水,悄然卻又強烈。

茶妹的臉頰逐漸染上了一層紅暈,心裡的緊張和期待交織著,她忍不住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這樣的感覺對她來說是新鮮又刺激的,仿佛自己正置身於一個不曾經歷的夢境中。在這片茶園中,這個陽光明媚的早晨,似乎為他們的心靈種下了某種奇妙的聯繫。

她悄悄地將手抽回,卻不經意地將茶葉籃子搖晃了一下,發出輕輕的聲響,彷彿是她心中情感的回音。生良卻不想打破這樣的氛圍,低聲笑道:「茶妹,妳的手很靈巧,這樣的茶葉可不容小覷。」話語中帶著輕鬆的調侃,卻也有不容忽視的讚美。

「才沒有!」茶妹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抗拒,但她心裡的喜悅卻無法掩藏,臉上的紅暈依然不退。她試圖將話題轉開,卻怎麼也無法抑制心中那份柔情。

茶川生良的笑容燦爛,心中卻更覺溫暖。他慢慢靠近,彷彿不想讓這份悸動消失,低聲問道:「妳在採茶的時候,喜歡想些什麼呢?」這問題顯得出奇的親密,彷彿是在窺探她內心深處的秘密。

茶妹愣了一下,然後垂下眼眸,思索著回答:「我喜歡想著茶葉的味道,想著這些茶葉將來會變成什麼樣的茶…還有…我想著有一天能品嚐到更好的茶。」她的聲音柔和,帶著一絲憧憬。

「日本的茶葉很香、很好喝。」

「有一天,我帶妳去喝。」他輕輕牽起她的手,這個舉動讓她的心瞬間狂跳不已,感覺像是手心裡流動著溫暖的陽光。她的眼睛微微瞪大,心中一陣緊張和期待,恍若這一瞬間的牽手賦予了她勇氣,讓她不再逃避。

只見那雙平日裡總是戲弄她的桃花眼,此刻卻帶著萬分柔情似水,宛如清晨的露珠,在陽光下閃爍著晶瑩的光芒。她感覺呼吸一滯,渾身動彈不得,彷彿時間在這一刻凝固,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這讓她的心如小鹿亂撞,既驚訝又欣喜,心裡的羞澀卻讓她無法直視他的目光。

「茶妹,𠊎中意妳。」他的聲音輕柔而堅定,像一股暖流溫暖著她的心房。他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讓她的視線與他相交,似乎要將她的心思全部讀透。在那瞬間,所有的懷疑和不安都隨風而去,只剩下彼此之間那份真摯的情感。

隨後,嘴唇輕柔地觸碰,彷彿是微風掠過湖面,激起了心中無數的漣漪。那一吻,宛如花瓣在空中翩翩起舞,柔和而美好,讓她的心瞬間被融化。日落夕陽,金色的光芒灑落在他們身上,似乎都在見證他們愛情的美好,這一刻如夢似幻,將她的靈魂深深牽引。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只有他們的心跳在交織,彼此的呼吸也變得緩慢而柔和。

夕陽慢慢沉入地平線,渲染出一片金色的浪漫,他們的愛情在這微光中悄然萌芽,如同茶葉在水中釋放出的芬芳,讓人沉醉不已。

自從那次一吻定情後,茶川生良的身影如同霧中花,無聲無息地消失在茶妹的生活裡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村子裡的人們不斷勸她,不必再等待生良,趕緊嫁人,過上安穩的生活。

「我要等他。」這四個字,他從來沒和任何人說過。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做了些什麼,但她深信,他一定會回來找她,因為他說過她要帶她去日本,帶她喝最好喝的茶。

桐樹開花白過雪,可比青山著衣裳。一年又過了。

梧桐樹的影子在茶園裡搖曳,花瓣隨著微風飄落,落在正在工作的茶妹身上。她在陽光下專心地採茶,耳邊隱約傳來了那極不標準的歌聲:「你在那窩𠊎這窩,你係有心過來坐;你係有心過來嬲,膝頭分你做凳坐。」這歌聲如同一縷柔風,輕輕撩動著她的心弦。

幻覺吧?快工作吧!

「茶妹!」這聲「茶妹」清晰而響亮,她的心臟猛然一震,抬頭的瞬間,眼前的景象彷彿讓時間停止。

她的臉頰微微泛紅,心中所有的憂慮與不安此刻在那一瞬間煙消雲散。生良站在她的面前,眼中閃爍著充滿朝氣的激動,似乎下一刻就要衝過去抱住她一樣。他的笑容如晨曦般明亮,溫暖的陽光灑在他身上,彷彿將他周圍的世界都渲染得更加美好。

過往的回憶在他們之間悄然重疊,時間彷彿只為他們而流轉。她再也無法抑制心中的喜悅,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光,帶著笑意向他靠近。

徐風拂過,梧桐花落滿兩人全身,白色的花瓣如同雪花般輕盈,緩緩地從樹梢飄落,圍繞著他們,彷彿在為這份重逢的愛情編織出一場浪漫的夢。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斑駁地照耀著他們的臉龐,映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柔和與美好。

周圍的世界似乎在他們的喜悅中模糊,茶樹的影子在他們的周圍輕輕搖曳,風中帶來淡淡的茶香。此刻,彼此的心跳聲交織在一起,彷彿連天地都因他們的重逢而共鳴。她知道,未來的路雖然充滿未知,但只要有他在身邊,便不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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