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龜去那兒了

阿賢在堆放雜物的樹下找到一個舊水盆，這是阿嬤以前用來養蓮花用的盆子，然而山上天氣冷不適合蓮花生長，蓮花長得不好，就不再養了，盆子也被棄置一旁。阿賢清潔盆子的苔垢和灰塵，到園子裡找了幾塊大石頭當作浮島，讓烏龜們游累了可以上浮島休息。打造完成臨時住所，阿賢把二隻幼龜放進去，烏龜們對於新家似乎感覺很新奇，一直沿著水盆壁繞圈圈，看起來像在操場跑道跑步一樣，圍著浮島不停地游泳。

這是端午假期的第一天，前天晚上阿賢一放學就跟著家人去阿嬤家過節，阿嬤家位於台中谷關斯可巴步道旁邊的果園農舍。阿賢養了二隻龜，一隻是媽媽買給他的，另一隻是阿賢拿這次小二下學期英語期中考卷去寵物店換的。寵物店的老闆說只要在學校期中考試或是期末考試考了95分以上，就可以帶考卷去換一隻臺灣長尾龜或是鬥魚。為了讓家裡的烏龜有一個伴，阿賢拿考卷去換一隻長尾龜。這二隻龜都是溫馴的澤龜，需要養在有水的地方。先買的那隻龜比較大隻，殼長約5公分，用考卷換來的比較小，殼長不到4公分。

阿賢喜歡養寵物，之前養過倉鼠、孔雀魚、小鱉，可惜都活不久，這次養烏龜已經突破了三個月大限，算是非常不容易。阿賢小心地把烏龜放進一個大奶粉罐、再裝點水，一起坐上媽媽的車。抵達谷關阿嬤家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下車後地上很濕滑，阿賢兩手捧著奶粉罐小心地往屋子走，突然一道身影閃過眼前，是一隻貓。進門後問了阿嬤，才知道這裡最近有隻貓出沒，可能是流浪貓或是鄰居家養的，院子水槽裡的一袋廚餘和放在小提桶裡退冰的魚肉接連消失，就懷疑是牠幹的。

阿賢的烏龜寵物平時養在家裡頂樓陽臺，他在烏龜生活的水盆裡面放了幾塊從海邊撿回來的大石頭，有扁平的石頭，也有像他的拳頭大小的白色橢圓石頭，阿賢用石頭搭建成一個浮島讓烏龜休息，烏龜有時在石塊下玩捉迷藏有時爬到石塊上曬太陽。為了讓烏龜有更寬廣的曬太陽空間，阿賢拿了樂高積木建造大型的平臺。每次阿賢上頂樓幫烏龜換水餵飼料，都可以忙上大半天。做平臺改造，也許換成更高的階梯或是改裝成更寬廣的休憩站，心血來潮還帶烏龜們到地板進行賽跑。更多時候，是觀察牠們在水裡爬行或是游泳，烏龜可以自由地調整身體在水裡的高度，一會兒貼地散步，一會兒扶著浮島壁攀岩，再探頭看一下水面的情況。當烏龜剛被放進換好水的水盆裡，牠在水裡會開始小跑步式的游泳，若感應有異物來襲，烏龜游泳速度變成以噴射前進。阿賢看著龜龜的一舉一動，彷彿時間暫停，有時阿賢像從上帝視角般看著龜龜們傻傻地待在單邊水域找飼料，卻沒發現飼料已經漂去浮島的另一頭；有時阿賢感覺自己已經化身到水裡世界成為忍者龜矯健地四肢貼地偵查，或是單手扶著浮島緣輕巧地探頭在水面窺視。媽媽的iPad也有虛擬的海底生物游動的銀幕保護程式，銀幕畫面就沒有辦法持續吸引阿賢的注意力，要說平板的畫面少了什麼？大概是一種生命的流動吧。

端午節當天，阿賢的舅舅、舅媽、表哥、表姐、表妹們都回到谷關阿嬤家過節了。

「哇！是烏龜耶！」

「沒錯，是阿賢的寵物，是養得最成功的一次了！」

孩子們圍在水盆邊看著烏龜們，阿賢介紹烏龜的來歷，並向兩個小表妹解說要怎麼照顧烏龜。水盆就放在前院，有屋簷遮陽擋雨。

谷關午後突然烏雲密佈，媽媽牽著阿賢去果園呼喚在雞舍餵雞的阿嬤快點回屋裡躲避即將下來的雷雨。走在果園，阿賢不一會兒就被成群的蚊子襲擊。

阿賢一邊抓著腳，一邊問媽媽：「噢！為什麼世界上要有蚊子這樣的生物？」

媽媽回答：「有了蚊子，青蛙才有食物吃呀！」

阿賢不是很滿意這樣的答案，只是繼續抓著腳上被蚊子叮咬的腫包。走近雞舍，就看見雞舍旁有一地鵝毛，阿嬤說某天夜裡雞舍傳來吵雜的聲音，隔天早上就看到擔任守衛雞舍重任的一隻大鵝尾巴附近的毛都被抓掉了，四周淩亂一片，也查不出是怎麼回事。不一會兒大雨落下，天色也暗了下來。

吃完晚餐，阿賢去看看水盆裡的烏龜，發現裡面只剩下一隻小龜，大的那隻龜不見了！眾人聽到烏龜不見的消息紛紛出來關心，阿賢把作為浮島的石頭拿起來查看，沒有看到大龜的蹤影。唯一的線索是水盆壁上的水痕，烏龜似乎是從水痕處被帶走的，水痕還沒有乾，表示事情才發生不久。

「烏龜怎麼會不見了？是被誰抓走了？」

「怎麼只帶走一隻？」

「會是那隻貓幹的嗎？貓會吃烏龜嗎？」

眾人議論紛紛，但是誰也沒有肯定的答案，唯一的目擊證人是剩下的小龜，但是小龜沒說話。

阿賢立刻找了媽媽一起出門去找烏龜，走在下過雨的斯可巴步道，手電筒發出的光束照見雨後出沒的非洲大蝸牛。

阿賢問大蝸牛：「蝸牛先生，你知道我的烏龜去那裡了嗎？」

大蝸牛沒有回答，只是伸著長長的觸角快速前行，蝸牛像烏龜一樣，當牠們認真爬起來，速度並不慢。阿賢用手觸碰蝸牛的觸角繼續追問，蝸牛觸角縮了進去，但是不消三秒又探出來，依然自顧自地前行。阿賢問了其他背著扁圓形殼的小蝸牛和沒有殼的蛞蝓，牠們只是安靜地漫步在路旁小草和落葉上。夜裡的步道只聽到螽斯叫聲中夾雜著蛙鳴，偶爾還有躲在樹上的雨被風吹落的聲音。因為傍晚的大雨，步道一邊已經形成一條迷你小溪流，若是在白天阿賢一定會想在這天然滑水道玩踩水遊戲，但現在是晚上，又有尋龜任務在身，片刻不容耽擱。走著走著，草裡出現一條黑白相間的長條生物，阿賢和媽媽都安靜地看著牠細長的身軀從沿階草往路邊杜鵑花叢底下移動，直到消失在暗夜。阿賢沒有問這隻蛇是否看見烏龜，因為他知道蛇是幼龜的天敵，如果讓牠見到他的烏龜，恐怕烏龜的小命就不保了。媽媽低聲跟阿賢說回家了，明天天亮再到果園找找看。

第二天一早，阿賢跟媽媽一起在果園展開地毯式搜索，還是一無所獲。阿賢的心情從焦急、擔心、懊惱再轉成生氣，他氣野貓抓走了烏龜，更氣自己沒有把烏龜保護好。突然雞舍傳來母雞下蛋特有的叫聲「喔喔喔、喔—喔」，阿賢知道是有雞下蛋了，立刻跑去撿雞蛋。進了雞舍看到地上果然有一顆雞蛋，拿起來表面還溫溫的。

阿賢問旁邊的母雞：「雞媽媽，你有看到我的烏龜嗎？」

還沒等母雞回答，阿賢聽到旁邊傳來微弱的貓叫聲，循聲找去發現是一隻幼貓，可能還沒斷奶吧，在雞舍旁的圍籬探頭喵喵叫著，像是在等出去覓食的貓媽媽回來。阿賢回屋裡拿了昨天晚餐剩下的魚肉給小貓吃，他在心裡已經為烏龜的失蹤拼湊出解答：一隻剛生產完的母貓外出覓食，偷了阿嬤家的廚餘和魚肉，也曾到雞舍試圖找食物，而昨晚吃掉他的烏龜進補了。看在貓媽媽是為了哺餵牠的小貓的份上，阿賢選擇原諒貓媽媽，他也不再尋找他的烏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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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盆裡有二隻烏龜，烏龜哥哥很活潑，常常探頭到水面上，或是對著水盆壁拼命向上爬，可是水盆壁太滑，龜哥哥只能在原地一直爬，看起來像在跑跑步機。烏龜弟弟性情膽小，一有風吹草動就躲到石塊下或是縮進自己的殼裡。

龜弟弟問龜哥哥：「為什麼你總是好忙，不是在游泳繞圈，就是在爬盆壁？」

龜哥哥回答：「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抬頭看到外面的藍天，聽到外面的鳥叫聲，全都在呼喚我去外面的世界。」

就在牠們換新家的那天晚上，來了一隻貓，龜弟弟這輩子沒見過貓這樣的生物，嚇得縮進殼裡，牠聽見烏龜哥哥和貓的對話。

貓問：「你是誰，怎麼住在水盆裡？」

龜哥哥回答：「我是一隻被人類豢養的長尾龜，我不想住在水盆裡，我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可以幫助我嗎？」

貓是一隻在外面自由慣的流浪貓，答應了龜的請求，輕輕把烏龜從水盆咬起，帶著牠往外走，消失在漆黑的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