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澱了好一陣子,終於有空下筆了。
上週五最後一場《道拉吉里的風》高雄新書分享會結束後,我趕上了往台東的火車,入座後打開手機,卻看到了台大森林系學姐傳來的訊息...系上王立志老師因為在家中發生意外,在10/23告別了人世,距離退休不過最後半個學期而已。
我在EMU3000那毫無曲線可言的座椅上,呆了半晌。
2024年對我而言,是不是太過無常?一個縱橫野外無數次的老師,最後是在家中遭逢意外,如同元植在非技術路段遭遇不測,一時之間苦澀地叫人難以吞下。
王立志老師是我在森林系最喜歡的老師之一,大二的樹木學與河溪生態與保育,更是森林系為數不多內含野外行程的課程,成為了我在自然保育社之外,最初的山林記憶之一。
修老師所開的課的日子裡,我們在森林系最美的林三教室地獄跑台、期末有壓不完的標本、還製作過校園樹木圖鑑讓我從此對台大的樹種瞭若指掌,實習課更跑遍了福山植物園、合歡山到關原,以及後來的從台大騎腳踏車到翡翠水庫聯絡橋下。這都十幾年前的回憶,幾堂課的記憶都混在一起了,只有王立志老師與他的福斯T4戰車的帥氣身影貫串一切。
我永遠記得在直潭堰對岸,老師指著新店區第七公墓打趣的說「台北人都在喝老祖宗的排骨湯。」讓我們笑到不行。當然還有那最高潮的桶後溪野營,是我第一次住在河川美麗的上游地帶,還看見了宛若星空的螢火蟲之夜;當時我並不知道,這些將成為十年後我所熟悉的美好,睡遍所有百岳路線的高山溪源。
老師非常嚴格,不僅分數絕對不甜、沒事不參加什麼社交場合,甚至每當我講出「靠北」之類口頭禪時,他總是眉頭一皺「嘴巴很臭!」讓我又羞又怕會不會被當掉。
但就是這樣一位老師,讓我感受到了屬於森林人的瀟灑。那扛著高枝剪走在我們一群小毛頭前面,不時剪下要給我們認識的樹葉的背影,彷彿人生除了自然,其他都是浮雲,一生專注在自己最喜歡的事情,這樣就夠了。
「山上的、香香的、圓圓的。」
「這個很ㄥˋ」
「這個什麼楠?這個ㄏㄧㄣˇ楠」
「多上山。」
這些充滿磁性的低沈嗓音言猶在耳。
2012年左右,數位化浪潮也席捲台大,許多課程都導入數位學習、線上資源等,唯獨立志老師依然用最傳統、最扎實的方式,帶領我們深入野地、進入福山,親驗看見屬於台灣最多樣的神奇森林,直接與環境互動,教會我們那無法言傳的「氣質辨識法」。
直到很多年後,我才知曉,原來氣質辨識法,是你跟樹夠熟,就會自然建構的、結合龐大資訊難以言傳的「嗨!老朋友!」的感覺。
這是我在森林系印象最深刻的幾門課之一。老師給予我的基礎,也打下了我往後在登山過程中欣賞台灣山林、以及帶領更多台灣人認識山林的扎實根基。雖然我不是因為王立志老師而愛上登山,但我想,這份對森林與自然的情感、專注,大概就在那一堂堂課、一次次野外實習中,傳進了我的心裡,成為了日後萌發的種子之一吧!
老師,一路好走,謝謝您給我們的一切。我會承續這份對森林的情感,在人生這條長長的路上,繼續學習。而那扛著高枝剪的瀟灑背影,也會永遠留在我們的心中。
意外無論在哪都會發生,身為宇宙中渺小的存在,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重自己,以及走在自己喜愛的道路上,精彩到最後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