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老兔》

女孩輕輕地抱著那隻白色的老兔子，感受到它的體溫一如既往，但似乎少了些活力。

兔子9歲了，換算成人類的年齡已經近80歲，牠的毛髮依舊白皙柔軟，睜著大大的黑瞳像是在深深地注視著她，與牠對視彷彿像在注視一顆星球，忍不住沉浸其中⋯而牠靜靜地、不發一語，彷彿有什麼說不出的秘密。

她每天餵牠幾種牧草，可牠吃得越來越少了，時常只是低頭嗅一嗅，然後抬起頭望著她，那雙眼睛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平靜。女孩的心中湧起一股無力感，她試圖鼓勵牠吃得多些，但似乎無濟於事，有時候連牠最愛的草餅點心都視若無睹。

她知道，這種情況並非異常，卻難以接受——這隻陪伴她多年的兔子，正在逐漸走向生命的終點。

這讓她想起了母親的模樣。

母親也是這樣，一點一點地瘦了下去，食慾一天天消退，到了驚人的地步。

每天早上起床她沖泡了一杯擂茶，然後喝到中午都喝不完，需要女孩三催四請的提醒。

而唯一的正餐是在晚上的時候，一個便當，還可以分作好幾餐吃⋯

這樣的母親，已經不常出門了。

她走一會就沒有體力，需要坐著休息，而路人望著她的眼神，讓她感到不舒服。

她知道自己骨瘦如柴，T恤套在她的身上，空落落的，像個骷髏穿了衣裳，但她不想聽到別人說她怎麼那麼瘦，於是喜歡窩在家裡，家是她覺得自在的地方。

異地工作的女孩，曾提議搬來一塊住，但熱愛自由的母親拒絕了，她不想像個孩子似的，每天管束她的三餐跟作息。

女孩望著老兔，眼中的擔憂漸漸地和母親的身影重疊，心中的無措也愈加深重。

她明白生命的脆弱，理解死亡是無法逃避的命運，但心中那個微弱的聲音依然在追問——是否還有什麼辦法？是否有什麼東西可以改變這不可避免的流逝？

女孩走向窗邊，窗外的陽光柔和地灑進來，映在她懷中的老兔子身上，像披上了一層溫暖的金紗。

她忽然想起母親總說：「我年輕時已經到處去玩過了，沒有遺憾。」

那時候的她總覺得這句話平凡無奇，直到此刻才明白其中深意。

畢竟有多少人能在生命接近尾聲時，說自己沒有遺憾了呢？

與其抗拒無法改變的事實，不如擁抱它，珍惜每個當下，尊重母親的選擇，放手也是種溫柔。

於是，她輕輕的撫摸著兔子的頭，沿著脊椎緩緩的幫牠按摩，並對牠說：「只要你在，我會陪著你，直到最後。」

「我相信靈魂不滅，也相信能量守恆定律，所以你如果離開了，一定是在某個地方，不會真正的消失的。」

老兔子安靜地望著她，漆黑的瞳仁似乎閃過一道微光，像是理解了女孩的心意。

女孩心中的疑惑，雖然並未完全解開，死亡的未知依然讓她感到無助，但她找到了一絲安慰。

她決定不再聚焦於那種無法挽留又無能為力的感覺上。

而是用微笑和愛陪伴著這段僅剩的時光——她知道，這或許是面對無常的唯一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