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大人,這個地方,似乎甚麼也沒有⋯⋯」
一處徹底被白雪覆蓋的山上,有兩道身影走在風雪之中。
走在前方的人戴著一張用黑線簡單勾勒出線條的狐狸面具,身穿容易消失在風雪中的銀白色狩衣,頭上分不出狼還是狐狸的大耳朵與腰上的神樂鈴在風中不停搖擺著,但明明搖晃得那麼激烈,鈴鐺卻亦點聲音也沒有發出。
跟在他身後的是一名臉戴白底紅線,印有金色花紋的貓咪面具,穿著乳白色的針織背心與夏季短袖制服的少女。黑色的馬尾與暗藍色的裙擺在風中擺盪著,她比狐狸面具高出一個頭,雖然被風吹的身形搖擺卻準確地踏在狐狸面具的腳印上。
兩人明明都穿著單薄,卻彷彿沒有感覺到寒冷般在雪地走著,只是風雪遮蔽了視線,逐漸變深的的積雪讓他們不由得停下腳步。
「也就是說這裡是有著『甚麼都沒有』的地方嗎?喔?看來也不是呢。」
兩人在風雪中走了許久,一路上沒有樹木或是雜草,就像是孤寂的世界一樣,本來以為隨著時間經過風雪會停下或是出現甚麼提示,但除了崎嶇的山路與風雪外甚麼也沒看見。只是就在狐狸面具一邊說著「甚麼都沒有」一邊四處張望時,卻在不遠處看到了一座亮著燈火的小屋。
「狐狸大人看到甚麼了嗎?」
「啊~是啊。這種甚麼都沒有的地方居然還有一間亮著的小屋,想想都覺得奇怪。」
「我們去過的世界應該就沒有正常的。」
「不,都很正常喔。」
狐狸面具轉過頭來看像貓面具少女,明明看不見表情,但她卻覺得狐狸面具朝她笑了笑。
「人的夢,轉過頭就會變成截然不同的景色,那是多麼不講理的情況,但對於夢來說那才是正常的。我們此時在夢與現實的夾層之中,不論看上去多麼的不正常,都有其現實的對應面。」
寬鬆的狩衣袖子在略為變小的風雪中擺盪著。
「就連這些不停歇的風雪都有其對應的意義在,所以一切都是正常的喔~」
貓面具少女說出「雖然聽不懂但感覺您說得有道理」後,便看向不遠處的小屋問:
「那個也是有意義的?」
「自然!這個世界不會有沒有意義的東西,即便有,那也是對我們沒有意義而已。」
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兩人決定去那間小屋看看,於是又頂著風雪與積雪朝著那邊走去。只是一到門口狐狸面具就突然來了一句「歡樂送來囉!」,一腳踹開了小屋的木門,嚇得貓面具少女想要阻止都來不及。
「刷」
狐狸面具對著門踹開施展了飛踢,撞開門後落地。貓面具少女進入門後臉上的貓面具就突然消失,露出底下的人類面孔。神樂鈴也在狐狸面具落地時響了起來。
「喔?這還可真是意外啊。」
轉頭看了少女一眼,他又將視線放回屋內。
小屋內,牆面與地面都是充滿少女氣息的粉紅色系。不僅如此,相框地毯,床面桌椅,床頭的布偶、衣櫃中名貴的衣服,鞋櫃裡的芭蕾舞鞋,所有的擺設都透露出一股可愛的氣息。狐狸面具在屋內隨意走動,看看了看桌上的照片與獎盃卻甚麼也沒碰。
「刷」
狐狸轉身看向站在門口的少女,神樂鈴隨著他的轉身也發出了聲音。
「你怎麼看?」
「是一間少女的房間呢,狐狸大人。」
「喔?是『少女』的房間嗎?」
狐狸面具的聲音被面具遮擋有些聽不清楚,但還是能聽出他故意做出的疑惑語氣。
「是的,如此粉色系的房間,一定是一位充滿少女心性的人住的房間吧。」
少女皺起眉毛,有些不解地問:
「狐狸大人不這麼覺得嗎?」
「啊?不會啊,這裡確實是少女的房間。」
「那?」
「妳不做點甚麼嗎?」
狐狸面具的語氣似笑非笑的看著少女,但少女卻感覺有點微妙。
「這間小屋這麼小,一眼就能看完,還需要看甚麼呢?」
聽到這句話,狐狸面具的說話聲突然變得歡快。
「確實,這個地方一覽無遺呢。」
「這裡似乎就這樣了,狐狸大人,我們趕快離開吧。」
但狐狸面具還是搖搖頭。
「不行喔,」
明明狐狸面具的眼睛只是用線條勾勒出來的,但少女卻感覺到了被注視的感覺。感到有些不舒適的少女低下頭發出了疑問。
「為什麼?這裡應該甚麼都沒有才對,既然已經確定這點了我們不是應該盡快前往下一個地點嗎?」
可是狐狸面具還是搖了搖頭。
「雖然妳用這種方式出現確實有點不正常,但是不行,妳不能離開。再怎麼說,隨便把原住民帶走是不可以的。」
「你再說甚麼?狐狸大人,我們不是一起進來的嗎?只要再通過鳥居一起離開的話⋯⋯」
少女抬頭,有些驚愕地看著狐狸面具,但狐狸面具依舊是開心的語氣說:
「可是,這就是妳家啊。」
狐狸面具僅僅一步就踏到少女面前,不帶感情的面具距離少女的臉只有1公分,讓少女感覺到十足的壓迫感。
「妳是依靠這個地方並與這裡相輔相成的存在,一旦帶妳離開這裡,這個世界就會直接崩解,所以不可能帶妳走喔。」
「不是!我是跟著妳一起進來的!所以也要一起離開這裡,你看我有著跟妳⋯⋯」
--一樣的面具--少女摸著自己的臉,卻沒辦法把話說出口,原本應該在自己臉上的面具不知甚麼時候消失不見了。
「我的面具呢?」
「那不是妳的喔~」
發現這點後少女原本驚慌失措的表情變為平靜,用不帶感情的口吻問狐狸面具。
「你是甚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一開始,從進入這個小屋後。」
「為什麼?是因為面具嗎?」
少女的口氣仍舊是沒有感情。
「面具只是一點,但更重要的是根本就不像啊~」
「不可能,我確實在風雪中觀察過你們,我確信我的模仿沒有⋯⋯果然還是面具吧?我沒辦法模仿他的表情。」
「不是喔,不一樣的存在就是不一樣,不會因為妳模仿就變得一樣的。所以⋯⋯我還是不習慣你用她的臉,總之先出來吧。」
「砰」的一聲,一條狐狸尾巴從他的身後長出,然後他從蓬鬆的尾巴中拿出了一面扇子。不過少女面無表情地說:
「可惜,如果我不主動離開,你是沒辦法⋯⋯」
狐狸面具沒有理會她,而是自顧自地打開扇子朝著她搧了過去,僅僅只是一陣風,少女的身上便浮出了一道黑影,貓咪面具也回到了少女的臉上。
「怎麼可能?你到底是甚麼?」
黑影看著被風吹出來的自己難以置信。周遭的粉色房屋也開始透露出陰暗的氣息,狐狸面具笑著說:
「風是搬運的象徵,不論是種子、訊息,或是附身的某種存在都可以把她搬走喔~」
貓面具少女就那樣站著突然轉醒,有些疑惑的看向周遭。
「狐狸大人,這是?」
「這個房間,你怎麼看?」
「?」
雖然不懂問這個問題的緣由,但貓面具少女還是先壓制住想摸那條毛茸茸尾巴的衝動,屋內隨意走動,這看看那看看的,不時還拉開抽屜、打開衣櫥,然後有些困惑的站在衣櫥前看著裡面的衣服。
「嗯⋯⋯有點奇怪,應該是有著少女心的人,可是⋯⋯」
她的食指抵著貓面具的下半部,也就是嘴唇的位置,有些不解地說:
「為什麼比起人的房間,這裡更像是洋娃娃的房間呢?」
「這就是差距。」
狐狸面具對著黑影這麼說,但貓面具少女彷彿沒有注意狐狸面具與黑影的對話,也沒看見那些開始腐壞的粉黑色牆面繼續說。
「會把房間裝扮得這麼可愛,應該是一位有著少女心的少女,而且有在跳芭蕾舞的人。」
她看向鞋櫃裡的芭蕾舞鞋與衣櫥中跳舞的衣服,依舊是不解的語氣。
「明明就被好好的清潔過,卻、卻⋯⋯」
貓面具少女想說點甚麼,卻一時之間想不到好的說詞。
「『彷彿沒有被喜愛過』對吧?」
明明狐狸面具是面對著貓面具少女這麼說的,但黑影卻感覺狐狸面具仍舊看著自己。
「對!總感覺這個房間是被人安排好的『洋娃娃』的房間,有一種很奇怪的違和感。」
「還記得我說過這個世界裡所有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嗎?」
狐狸面具從腰上取下貓面具少女意識回歸後就沒再響過的神樂鈴。
「風雪是阻礙,房間是別人的願望,準備好看看這個房間的真面目了嗎?」
「住手!!」
黑影高聲呼喊著,但仍阻止不了狐狸面具搖響手中的神樂鈴。
「歡迎來到這個世界的另一面。」
房間在神樂鈴的響聲中徹底變了一個樣。
地上都是被破壞的衣物,有的貼身有的寬鬆。相框與獎盃四分五裂的倒在地上,整個房間像是颱風過境一樣。
「這是?」
「世界的真實。」
狐狸面具隨意地拿起地上的照片,上面是幾個人跳舞的照片,穿著輕鬆隨意卻又帶著某種流行感,跳著與芭蕾毫無關係的舞蹈,雖然所有人的臉都被遮住,但卻能從照片中感覺到開心的感覺。
他隨手將照片放回桌上,明明沒有看向黑影,但黑影卻覺得自己在他的視線在注視著自己。
「大概是這樣的故事吧?家人希望這個房間的主人成為他們期待中的女性,但這個房間的主人卻期待跳著更有活力的舞蹈,結果就是這副慘狀。」
「我覺得⋯⋯這是不對的。」
黑影看向貓面具少女。
「任何興趣都是應該被尊重的,只要沒有犯法,那就應該被認同才對。」
狐狸偷偷的把一柄被使用過的小刀踢到櫃子下。
「那是不可能的。不是每一件是都能用溝通來解決。雙方的認知不同就會導致對話始終在平行線上。作為人類的妳不是最清楚這種是嗎?」
「即便如此⋯⋯」
貓面具少女用認真的目光看著狐狸面具。
「我仍舊認為那是該被尊重的事情。」
「為了別人好與尊重是對立的喔,我認為的對妳好並不一定是真的對妳好,但妳認為的對妳好也不一定真的對妳好。」
狐狸面具拿起掉落在地上的獎盃,將其放回衣櫃上。
「你說過,人生就是在不斷的反抗下學會正確的應對或是面對錯誤,然後改變對吧?這一定也是其中的一環。」
貓面具少女拿起被劃破的鞋子,一雙雙整齊的放回鞋櫃裡。
「不是每次都有人能聽妳說話喔。」
「可是放棄就結束了不是嗎?」
「人生也是有不得不放棄的時候喔。」
「即便如此,我覺得如果真的喜歡的話,一定會想辦法持續的吧?不論幾歲,不論花多久時間。」
貓面具少女與狐狸面具一邊說一邊整理房間。將最後的衣服掛上衣架後,房間在兩人的努力下變成了雖然還是很慘,但總算還能看的狀況,而黑影則是在一邊默默地看著兩人,不知道在想甚麼。
「刷」的一聲,神樂鈴沒有搖就響了起來,雖然小屋內依舊是破破爛爛的狀態,但窗外的風雪卻停了下來,不遠處,鮮紅的鳥居在陽光的照射下突然出現。看向鳥居的貓面具少女小小聲地說了一句「啊、風雪停下來了。」
「狐狸大人,這究竟是誰的夢呢?」
離開小屋,貓面具少女在鳥居前問了狐狸面具這個問題。
「大概是一個有些孤單,害怕他人評價的夢吧。」
狐狸面具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小屋,隨後轉身進了鳥居。小屋內,黑影站在窗邊看著他們進入鳥居,在她身後的房間慢慢地換發新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