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封城記》第六回

結完帳，我的外賣也到了。騎士告訴我放在大樓門口地上，我硬是做一趟全提上樓。進房門前，我不忘拿出隨身酒精噴了個遍。 將物資攤在桌上清點，哎呀，豬蹄掉了，不知道落在哪？其他的整理整理，該冰的冰、不耐放的先消耗，理個順序。 整理完，坐著發呆讓自己緩緩。 看看時間，再十分鐘就要正式封城。在這個平常已經熟睡的時間，強迫自己腦子高速運轉，我想睡呀，但我毫無睡意，甚至還有點壓不下來的亢奮。 房東最後更新，清晨五點起開始檢測核酸。更睡不著了，但我必須躺下，我必須休息。 六七點起床，群裡的人說還沒輪到我們這棟樓，靜待通知。不久，聽見門外碰碰碰的敲門聲，從最遠那戶越傳越近。醫療人員提醒我們帶著手機、戴好口罩，下樓排隊掃碼檢測。 說到預約檢測這個app，也是對台胞極度不友善，隸屬上海市本身。 還住在隔離酒店時，我天天寫信去客服，整整兩個禮拜了還是不讓登錄。不是電話號碼或實名認證的問題，純粹就是台胞專區那塊的系統過載，然後他們就順勢擺爛了。後來有個替代方案，就是透過第三方預約，當然報告也會傳給第三方。只要做核酸檢測就要先線上預約，檢測報告直接上傳雲端，管你外不外國人。 「那不幸好我有上海朋友…。」 排隊時我告知醫療人員是台灣人，不確定朋友幫我預約的二維碼能不能使用。他們讓我插隊測試，確定可以。一個醫護把我拉到角落要我教他，因為樓裡還另一位台灣人，先被他們擱置在樓上。 這次的核酸採檢是刮口腔細胞，沒有那麼不舒服。 其實一個人待在房裡於我不是什麼難事，如果外頭萬事太平的話。可這次無疑是我所遇過，數一數二、巨大的精神壓力考驗。 還住在隔離酒店時，其實L計畫到上海接我，後來我叫他別動，好好待在雲南。 任一個我關心的、我愛的人，我都不願他們跟我有一樣的經歷，太折磨人了。 嚴格說來，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入境中國。可上一次是被招待去揚州玩的，當時什麼病毒都沒有，從頭到尾有人接送，吃、喝、門票，還沒想到就有人處理好，身邊還有L陪著，說誇張一點，當個簡體字文盲都行。 然而這是我第一次、一個人，在這個非常時期進入這個非常國度，就遇到這等非常事件…。 在台灣的家人朋友看到新聞，我當然要跟他們雲淡風輕，說新聞報的都是特例。老實說，我根本也還搞不清楚封樓、封區、封城是怎麼一回事？ 一開始48小時只是封樓，就是整棟住戶不准出大樓，外面世界照常運轉，所以外賣、快遞都還能用，就只是得自己到大樓門口拿；封區也是差不多道理，最遠走到社區門口。 封城就完全不同層次了，所有市內交通幾乎暫停、所有店家不許對外營業，所有閒雜人等不准踏出家門一步。那些不需和顧客直接接觸的行業，或許還能關起門來繼續生產，可民生日用和餐飲，就算有產品也沒人可以派送；少數持有特殊通行證的群體才能上路，不然就只有警車、救護車滿街哇哇亂跑；有些區域的上空還有無人機盤旋，一邊監視一邊廣播，勸誡市民不要以身試法。 朋友說，那些確診的，都不知道被拉到哪去了…？ 媽媽問我，＂上海封了，我怎麼辦？＂我說，「努力吃好睡好等解封。」這是我能想到最不讓她擔心、也最不讓她傷心的說法。 我深呼吸好大一口氣，按下沒來由的惱火和鼻酸。以前的我肯定要跟她吵架的，都什麼時候了還問這種問題，覺得我壓力不夠大？但，她也盡力了不是嗎？ 等吃完兩天前叫的麻辣燙，新鮮菜肉是不用想了，接下來只剩紫菜湯包。說實在，食物不是重點，我吃點麥片什麼的就能活，大不了趁機來一波斷食，但水啊，水叫不到才真的讓人焦慮。 房東說自來水都有過濾，可以煮來喝。其實沒過濾都能煮來喝，但有必要走到那一步嗎？ 朋友發來最新消息：區域內大型超市被政府徵用，以便調配物資，屆時各樓會由志工統一發放。 「不是吧，我想像自己跟著排隊領米領油領水？你確定我活在2022？怎麼感覺我他媽的穿越到1922了？」 努力一整個下午都在嘗試叫水。好不容易一間接單，卻要排到後天。好，我等。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