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雛菊占卜〉是收錄於推理小說雜誌 PUZZLE vol. 4 的一個短篇,由我負責寫出來。買一本就可以讀到其他三篇比雛菊占卜更好看的故事跟前後的專業評論,划算。
先說:如果你還沒讀,建議用可連線的設備來讀這篇,因為故事包含超連結。非必要,但有幫助。
以下是給〈雛菊占卜〉讀者的售後服務:
由於四月出了小說《搏落去》,雖然不是正統的推理小說,但因為前一年在台灣推理作家協會徵文獎作品集有貢獻,認識推理協會的會員們,於是上了偵探推理俱樂部的訪談。
錄音結束後,節目主持人直接問:你要來寫一篇給 puzzle 嗎?
我回:可啊,但我超不會寫短篇的欸。
他愣了一秒:沒關係,還是來。
就這樣,一個敢邀、一個敢寫,不然什麼時候我還會寫推理短篇呢?
我最不會寫的類別,首先是羅曼史,再來是家庭戲,短篇也很不擅長。〈雛菊占卜〉只避開了羅曼史,我也是始料未及。家庭戲好難,以後不要太常寫,除非當鍛練。
家庭故事本來不在我的任何故事選材考量內,但寫這個題材終歸要面對家庭。2018 的公投結果和後續心理問題,是我很重視的事件,希望能用故事來展開一次。故事設定可以塑造一個無辜個體來對抗社會巨大的惡意,但最深的傷害可能還是來自於身邊、來自於本來可以無條件信任的人,最決定故事範圍收在開局人生的家庭內。安全感徹底翻船,才是這個故事該有的起點。這時候,我還不知道終點在哪裡。
我知道的是「待到春暖花開時」是當時性少數圈子裡,鼓勵彼此好好活下去的那句話。得要有盼望,才有能力抵禦來自整個社會的巨大否定。我想探究這份巨大否定。
在初稿完成前,結局都還很模糊,我不確定要如何理解主角的母親,她代表的族群太龐大分歧。這就是我不善於寫短篇的主因:短篇只夠在事件裡取一個切面,如果想表現的是事件的複雜性,需要非常高的技巧,我沒有。貪心,就是我不善於寫短篇的第一原因。
一個結局,有無數選擇,是很麻煩的事。不知道超多選擇跟沒有選擇,哪個比較困擾?第一版的母親人設很不討喜,會落在笨和壞之間,各佔一小角。這樣不好,對主角跟對讀者都不好,因為故事的本意是試圖理解這個立場的人,而不是把他們繼續放在妖魔化的對立面。我發現自己對那個立場還是有怨氣,而且怨氣都發到第一版的母親身上了。
對別人解釋:改稿像你本來和好麵、發好麵糰,蔥油跟蔥也都備好入料,結果不做蔥油餅了,得出別的菜,時間有限。同一糰材料、同一個上菜時間,現在要改成可頌或酸種麵包已經不可能,蔥抓餅還有機會。於是要邊學怎麼做蔥抓餅邊做。
雛菊占卜就是這時候入場的,第一版半朵花都沒有。🌼 原本的標題大概類似 Y tu mamá también 這個走向。
改變故事結構比改變故事情節難多了,我需要一個自己有能力掌握的結構。雛菊和雛菊占卜我還可以,對它們有一點認識、有一點意見,可以現學現賣。於是主角梅勝霜對雛菊占卜的觀察和分析,就成為推理思路展開的助力,藉由剖析雛菊占卜,得到新洞見,再用新洞見當作自己關注的事件推理方法,側面推進。
這絕對是作弊,而且這作弊法還是我大學老師教的。那時我們要考研究所,想問老師筆試準備方向,老師表示:你只要精通一個理論就行。你精通A理論,它考B理論,你就說B理論如此這般,但如果用A理論來看B理論處理的問題,就會這般如此。這樣就可以應付任何考題。
我就是拿雛菊占卜應付全民公投、拿雛菊占卜應付母女溝通、拿雛菊占卜應付人的認知框架。不是最適用,但過得去。
拿雛菊占卜的過程中,我才摸索出一個適合的結論、一個能夠以短篇收尾的結論。短篇收尾需要明確截切,不能像長篇一樣,故事講完了就能自然淡出。這是我不善於寫短篇的第二原因。
如果給我個機會來改這篇稿子,想改的地方大概跟故事字數一樣多。列一下我能想到並有機會改得了的:
故事裡花了一點篇幅來處理左派跟右派、自由派跟保守派的區分,這一方面是故事題材不得不探討的線索,二方面是我個人的研究興趣。很可惜因為篇幅有限,故事又改動不少,其實只是非常粗糙地給出一點觀察和結論,對理解自由派跟保守派沒什麼幫助。
日後有機會,想以一整個長篇來讓人感受到自由派與保守派之所以在人類社會是這麼普遍的意見區分陣營。這是我寫小說的初衷之一。
感謝編輯包容我的任性,在故事頁面上用特定的 emoji 當分隔線。
另外就是,故事裡出現的那只霧面菘藍木柄鵝頸壺,真的存在。
閱讀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