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回答了一個問題就想逃?不成!
我趕緊站起來,小跑步的跟過去,然後討好的坐在阿逸面前裝可愛。就是少女們最擅長的那種:雙手整齊地放在併攏的膝蓋上,微微聳肩,稍稍側著頭、太陽般展開的燦爛微笑。
天曉得少女的心思有多算計。
我伸出食指比了一個「一」。
「暫停一刻鐘?」阿逸拿著扇子猛搧著,想呼攏過去。
「不是說這裡沒有時間的概念嗎?再一個問題。」我嘻皮笑臉說著。
阿逸將頭往桌上擺去,相當無奈的自言自語:「還有誰沒起床啊?誰去叫叫其他人來幫忙啊?這麼懶散墮落是想轉世變蟲子嗎?」
「反正你也是沒事幹。」
「沒事幹?我可是努力的在幫自己開悟啊!」
「那你幫我也是在積功德啊!」
阿逸瞪大眼看著我:「這種回嘴的本事妳可學得真快。」
「問題二:為什麼有些話語會消失聽不見?」我決定單刀直入切入主題。深怕他又東拉西扯的,以至於我忘了原來要問什麼。
「道理是一樣的。」阿逸端起稀飯粥,呼嚕嚕的喝了一大口,露出了幸福的傻笑,自言自語的說著:「啊~~真好,真好啊!」然後, 瞄了一眼正兇狠地盯著他等答案的我。
他不捨的放下碗說:「唉,其實就是,跟妳不相關的、不需要知道的,妳就不會聽到。白話就是,別人的閒事不用管。就跟無法『積攢』不屬於妳的東西超過一個太陽日的道理,是一模一樣的。所以咧,八卦雜誌在這裡也沒得混,哈哈哈。」
話雖如此,我仍有被打發的不舒服感。
我繼續端坐在阿逸面前緊盯著他,讓他無法安適的喝下眼前的稀飯粥。
他嘆了一口氣,食指抵著下巴,微微的搖頭晃腦起來:「譬如工畫師,分布諸彩色,虛妄取異相,大種無差別。」
這…這是在講中文嗎?我怎麼完全聽不懂。
他再看我一眼,表情有著得意繼續唸著:「大種中無色,色中無大種,亦不離大種,而有色可得。」食指還搭配韻腳,在空中轉了幾個圈圈。
「這誰聽得懂?是講給鬼聽的嗎?」我因為氣惱,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後面這一句講得還真對!」阿逸閉上眼,愉悅的喝完手中的稀飯。
「後面這一句?」我才在疑惑,泰就在一旁笑了出來:「之前講白話文,妳也沒聽懂吧?」
這個人,真的很會見縫插針。
「其實,就是一心的意思。」 藏爺爺說,同時送上一碗稀飯粥給我接著說,
「心如工畫師,能畫諸世間,五蘊悉從生,無法而不造。一切的相,都是由我們的心造出來的,所有的生滅,也由我們的心決定。」
「怎麼可能?我們都這麼想離開,還不是在這?」
「是嗎? 躲在這兒,還挺舒服的,不是嗎? 」阿逸指指腦袋接著說:「我們這個腦,很會欺騙我們這個心,」他手指著我心臟的位置,「所以啊!所以,心口合一,可沒想像中那麼容易的喲。」
我沒有答話。我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同時,我也感受到心底有一股力量在抗拒著什麼。
照例的,藏爺爺在盛完稀飯後,開始準備泡茶,從茶壺飄出來的茶香蒸氣,讓我的意識跟著迷濛了起來。
心如工畫師....咦,下一句是什麼?我在心裡自顧自的默唸了起來。
「怎麼?記不起來心如工畫師下一句是什麼嗎?」阿逸恥笑的眼神問我。
「你用讀心術偷讀我的心思嗎?!你到底懂不懂什麼叫隱私權?真是太無恥了!」我腦羞成怒極了。
「我哪是什麼讀心術?妳自己就這麼直白的寫在臉上。況且,我也不是每次都猜中。就像妳從警察局回來那次,我想都沒想到,竟然有人會問怎麼換衣服?」
氣死人!氣死人!氣死人了!我對著阿逸咬牙切齒的說:「你這嘴上無鬚裝大人的奧少年。」
「少年?嘿嘿~」阿逸指著自己的鼻子,不知在得意個什麼勁兒?
阿逸轉頭對著藏爺爺說:「老藏啊!我相信她會在我之後離開!哈哈哈哈哈!」
藏爺爺笑而不答。
「離開?欸?有人離開過嗎?」我好像聽到大新聞一樣,快速切入問著。
「你們在這邊多久了?這裡,還有其他的人嗎?」我繼續追問。
阿逸:「就說我們這邊沒有時間這樣的概念。但,我來的時候,遇見的是藏爺爺跟弟弟。」
「再來是我遇到他們。」泰說:「然後緊接著是蓮,再來就是妳跟倩了。」
「當然,中間有好些人已解開心結離去了。」藏爺爺說。
「大概有多少人離去了呢?」我不死心的追問答案。
「欸....那個....我不記得了....泰,你記得嗎?」阿逸突然支支吾吾了起來。
泰抓著頭有點尷尬的撇過頭去。
「一兩百個。」蓮冷冷地加入話題。
大家轉過頭去,吃驚的不是答案,而是今天竟然沒有聽到蓮的嘶吼聲,同時,她竟然會靜悄悄且好端端地坐在簷廊,跟著大家一起等著吃早餐。
「一兩百個?!所以你們.....哈哈哈!」我突然讀懂了阿逸跟泰剛剛那個尷尬表情的意涵了!「那我以後可要稱呼你們大師兄跟二師兄了!」我肆無忌憚的大笑起來。阿逸跟泰很不是味道的起身離開到庭院下石頭棋去。
用完早上的稀飯,我因少有的勝利感覺神清氣爽,也可能是幸災樂禍阿逸跟泰與我相同悲慘的境遇,而顯得身心極度愉快。
踩在別人的痛苦上療癒,真是罪過罪過。
我往山壁的後方走去,想說就是閒散的走一走,沒想到後邊竟是一整片金黃稻麥。我往前走去,杵立在這片金浪飄搖推擠往身上的感動中。
我放下心中的叨唸,感覺心內毫無雜念。我沉浸在片刻偏安中。
但不知為何,越是感覺心無雜念,某些念頭,卻越是刀光劍影的、片斷片斷趁虛而入。清淨的喜樂,維持不了一時半刻。
「對不起。」
我回過頭去,以為是蓮,但沒有人。我嘲笑自己想太多,蓮會直接穿越我,不會說對不起的。
但,那是誰?我之前在進入山谷時好像也聽到有人對我說對不起....
正當我努力的在記憶中搜尋時,開闊的稻田間,突然就這樣出現了…不是從上墜落也不是從前面奔來,當然也不是從地湧出,就是憑空的、出現一頭青紫色巨馬,馬上有一位穿著黃色古袍、藍色臉面的巨人騎士。我嚇得跌坐在地上,想想自己的身高,連眼前這匹青紫色巨馬的膝蓋都不到。
我偷偷的往後倒著爬,這種狼狽的行走方式,是我一輩子都想不到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
「林莉雅。」那巨人的聲音像一道輕雷,穩穩沉沉地落在空氣中響動著。
「我…我…我…是我…」我嚇得不知道為什麼要回答是我…欸!?等等,我想起來自己的名字了嗎?但現在真的不是該高興這個的時候!
「隨我來。」又一聲沉沉的雷音響動。
我下意識地站起來往後跑,大概是以為自己要被審判了吧!
「愚痴。」這一聲雷語聲中,隱含了一點同情。然後,聲音還沒響完,我就突然間失去了重力,急速往藍臉黃衣使者的方向飛過去。我回過頭,想向其他人求援時,卻看到菸蒂鬼遠遠的微笑對著我揮揮手,好像在說再見那樣。
接著,我就急速的被切進了一個沒有任何聲音的真空中。
使者騎著的青紫色巨馬,像是在趕路般,加緊腳步跨大步伐、沒有停歇的往前方奔馳,每跨一步,就會飛過一整個山頭。同時,有一股看不見的氣流將我拖在空中,像在飛行一樣往前衝。對!是衝,不是優雅飛行的那種。因為速度之快,若沒有保持好平衡,就會變成在空中翻著觔斗前進。
一路上,隱約覺得好像有其他人陸陸續續加入這個趕路的行列,但因為速度實在太快,無法看見周圍的狀況,只能感覺周圍一直有新的能量加入,唯一能看清楚的,是在非常非常遙遠的前方,可以看見飄盪的黃色寶旛,以及由九個橢圓形燈籠串成,如燈塔般光亮引著前進路途的九蓮燈。
「九蓮燈?」我在心裡納悶著,自己到底之前是在哪裡看過?我將頭抬向前方,努力睜大眼睛,看著眼前這個騎著青紫色巨馬使者的背影,他到底要帶我去哪裡?
這一次,我是真的死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