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這棟公寓是學校找的,屋名「Sharely Style博多」,原本算是短租商旅,專接住宿三天以上的歐美客,但不知是財務困難還是什麼,最後把經營權交給日本最大的宿舍經營財團「共立會館」之後,就只接一個月以上的租客了。
日本宿舍稱為「寮」,管理宿舍者通常一男一女,被稱為「寮長、寮母」,因為入住者有男有女,舍監男女各一才方便管理。因為入住者有些是高中生,雞婆點的寮長寮母還會管教生活秩序。
這期短期生們,女生被安排到Sharely Style住,男生則是被分配到另一間離學校較近、供早晚餐的寮。某位入住寮的男同學抱怨,寮中規矩有一項是「不能把物品掛在門上」。
有次他把傘掛在門上被寮長沒收,他找寮長討,被一串連珠炮詰問:「你知道你的傘為什麼被收嗎?你知道你犯了那一條規矩嗎?你知道下次該怎麼做嗎?學起來了嗎?」
他氣噗噗:「我都三十幾歲了,還要被人這樣管!」
(梯間一景。平常沒這麼多人走動,是因為那天有地震所以人都從房間跑出來了)
共立旗下的寮,大部分都供早晚餐。但我們這棟的前身既是歐美客為主的短租商旅,沒什麼寮的感覺,當然也沒有早晚餐這一套。宿舍管理者雖也是一男一女,但不太露面,如果燈泡壞掉或冰箱斷電,要打電話才找得到人,就更別談管教了,歐美客根本不吃這一套。
這裡有一百多間房,剛到那天,我被分配到一樓的某間房,明明是上午十一點,一打開門卻一陣涼意;進房一看,落地窗對面滿滿的是前人佳城,想到要是三個月都得面對這片風景,我打了一個冷顫,立刻拖著行李走回大廳,跟管理人說那間房我真的不行。
「日本住宅區裡有墳墓很正常…」雖然不太情願,但他左調右調,還是為我換了另一個房間。
(原本被分配到的房間跟對面的好鄰居)
房間很小,含浴室約3.6坪;我的房型中間有根柱又吃掉了一點空間,雖然給了張折疊書桌,但打開之後根本別想走路,我就把書桌收了,在書櫃上唸書。
沒有電視、WiFi、熱水壺、吹風機、衣架、甚至衛生紙,桌燈是後來跟管理人借的,目測年齡應該相當於大學生。衣櫃是上下兩層衣架、當然沒有門。
冰箱是單門小冰箱,可以調冷度,只是冷凍冷藏在一起,調弱點就冷藏,調強點就一起微凍結。朋友送的哈根達斯,三小時內變奶昔。浴室很小,此生第一次感謝我生得矮,161公分剛好可以站直洗澡。
房間裡沒有廚房,要開伙得到一、二樓的共用廚房,雖然有點氣味,但不少歐美客會在那裡聚集聊天,也會相約出去玩。垃圾拿到一樓集中處理,我曾聽過歐美人抱怨日本的垃圾分類很麻煩,但只分可燃、不可燃、瓶罐三類,對台灣人而言,實在簡單到令人憂心。
每個月會提供一次換洗被單,把三份替換的白被單包好,十點之前送到大廳收集點,下午三點可以取回新的一包。
住在這裡,我學到的是,世上七成的事換個角度看,都有可能變可愛。譬如房間小。
因為房間小,會盡力維持整潔,以防被任何東西絆到。因為房間小,打掃變的很方便,一根除塵棒、一條抹布,兩分鐘就可以清乾淨,我會在清完之後的地板上打滾喝酒。
睡的是木板床,床上只有薄薄一張床墊,一開始睡慣彈簧床的我腰痠背痛了兩週,但背部練硬後,覺得木板床下的儲物空間實在好,再大的行李箱也放得下。
福岡天亮得早,這個季節大約五點,天就全亮了。因為房間小、浴室悶,就站在落地窗前刷牙,某次跟住對面的光頭先生打了照面,我揮了揮手,他愣了一下,也揮了手。那時,心底的快樂靜靜湧了上來。
這是我的個人小城堡。期間限定,我很珍惜。
(附近有街貓,日本人稱「野良貓」,意思是親切的野貓,牠的臉長得非常有氣勢。)
(這是宿舍外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