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參加到第75屆柏林影展,因為時間有限所以只買了這部長片跟一部短片。先說結論,這部《生息之地》是一部細膩優美的鄉土電影,但格局跟結構有他不足的地方,但如果之後有在台灣上映的話仍值得去看。
※導演霍猛最終奪得本屆最佳導演銀熊獎,所以應該是會在台灣上映。
《生息之地》劇照/Brelinale
海外觀影特別意識到的事
原本以為看中文發音的電影不用看字幕沒關係,結果到第一幕的獨白就不行了。故事的場景在河南的一個鄉村(片尾說是永城縣),因此角色的普通話有很重的口音,沒辦法很輕鬆的聽懂,還是要搭配英語字幕。不過看了字幕後會覺得,台詞的翻譯可能會是讓這部電影沒得獎的原因。首先在這部電影中「家族」是一個很核心的議題,開頭是主角堂舅他爸的撿骨儀式,像這樣子的輩分稱呼在英文的脈絡中會變得很混亂-因為能對應的詞太少了,而且在角色的鋪陳上並沒有顯著記憶點,用的是話說從前式的漫談,這讓故事背景的訊息在傳遞上有些沒那麼效率。
過時的悲慘敘事
劇情敘事很明確。一如片名,在講土地上人民的生死。電影中有三場死亡,工整的分布在電影的開頭、中段、與結尾。在這之間的是村民們日常的生活,包含一場非自願的婚姻以及一個嬰兒的新生。這樣的結構雖然非常首尾呼應,卻也使得電影的死亡氣息太過濃厚,並不如片名所說的是「生」與「息」共榮的感覺。另外在片中以「寫實」的鏡頭刻畫農民的日常下,情緒激昂的高潮點多是悲劇發生的時候,無論是麥子泡水或是主角的姥爺摔斷手。這使得整部片給人一種「農村=悲慘」的氛圍。這樣的敘事模式在1990-1994年張藝謀導演一系列以鞏俐當主角的電影中[1]已經被發揮的淋漓盡致。而且在當時的時代脈絡下,張藝謀並不是懷舊,而是很確實的刻畫當下的時空,並批判社會的問題。然而當這樣的脈絡放在《生息之地》時,「悲慘」變得無處著力,故事中1991年的時空更凸顯出了這個弱點—為什麼要特別回到這個經典的時空,講已經講過的故事呢?「諷刺國家沒有進步」並不是一個很好的理由是因為,故事中並沒有強調鄉村的一成不變,甚至是藉著太姥姥之口,不斷的說「現在比以前好多了,想當年我是過得如何悲慘」,在這層意義上,《生息之地》對時代的前進是肯定的,但並沒有進一步的在故事去強化這個觀點,仍然是陷在傳統的,甚至是刻板的,去處理所謂農村的概念,與三十多年前沒什麼差異。
《生息之地》劇照/Brelinale
微風般的情感
雖然在架構跟時代性上有很多不足,但劇情本身與角色的情感確都是非常的細膩內斂,非常點到為止而不濫情。就譬如主角的父母要離開到南方深圳去,主角的姥姥看著他們離開,但隨後又別過頭,再轉回頭時用手掌擦掉臉上的淚水。沒特別表現情緒只靠簡單的動作,卻非常深刻。又或者是小嫂跟郭老師間的情愫,兩人基本沒對到戲,卻藉由各自對小嫂要結婚的反應,使觀眾勾勒出兩人間的情感。像這樣含蓄的呈現充斥整部電影,而且處理的極好。甚至提及了比較忌諱的「賣血」議題,雖然只是輕輕透過對白的帶過。
《生息之地》劇照/Brelinale
一個在電影中後相當核心的角色是主角的太姥姥,這個角色非常的直言不諱,對亞洲觀眾而言算是經典的祖母型角色呈現,但當天觀影的時候發現歐洲觀眾對這樣的角色有很好的反應,算是一個影展小發現。坦白說太姥的角色並不突出,但編劇將結尾的最後一場死亡留給了她,算是確立了這個角色的重要性。她代表了一種農村精神的終極總合-玩世不恭卻又聽天由命,對於他人的生死嬉笑怒罵,卻又有一種豁達—當主角說到人的細胞會更新,「舊的會被風吹走」,太姥的反應很有趣:她希望自己也可以被風帶走,因為她一輩子都待在這個農村。這樣的聲稱是有趣的。首先是在結尾,主角不小心打翻了太姥的骨灰,風把它吹起來,鏡頭跟著飛起,達成了太姥的願望,也是整部電影中我最喜歡的鏡頭。另外「被風吹走」跟鄉土電影最重要的「落葉歸根」剛好是相反的,這跟前兩場有埋到土裡的死亡產生區隔,也對鄉土的母題做了反問,雖然一如其他部分是輕描淡寫,但仍是非常漂亮的收尾。
總而言之,《生息之地》是一部中規中矩到很圓滿的電影,它缺乏當代電影會有的任何程度的野心,基本上沒有與當代對話,而是自顧自的沉湎在懷舊的鄉土情懷中,然而這樣的情感卻又不張揚,整部電影就像結尾帶走太姥的的那陣風,輕輕地吹,把思緒吹進久遠的記憶裡。
[1] 如《菊豆》(1990) 《大紅燈籠高高掛》(1991) 《秋菊打官司》(1992) 《活著》(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