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說:你怎麼連布袋蓮都在種?
言下之意好像是它賤,繁殖力強,不值得栽種。
一串紫藍就在一盆胖嘟嘟翠綠的葉片水間毫無徵相的異軍突起,就是驚艷的賞心悅目,
有什麼值不值得揀擇,何況也是豆娘愛的園地,水中也是一方生機盎然的小世界。
生命從無貴賤,如果你說有,那問問自己是貴乎?賤呼?
熾熱夾雜水氣濕稠,一出門的觸感就覺得不舒適,居家或辦公都有冷氣,起碼也有支電
風扇,當然車內也有。我喜歡勞動的揮汗如雨,但這種汗出不出之間的悶騷令人生厭。
春夏秋冬都有四季其中的各自不同態樣的生機蘊含展現,
形成億萬生態錯綜複雜的食物鏈,不吃不喝行嗎?不想不念可否?
凌晨從洗手間窗口看皓月凌空,再睡去醒來已是驕陽赤豔。
金棗花開出點點白,鳶尾花已開到盡頭,幾朵殘顏兀自孤索,更多的是已結成新株。
一路的山明水秀風光明媚,可知炎炎夏日裡多少勞動者的辛苦。
青春多麼可貴多麼華麗也多麼勇敢。
十六歲隨父兄出海捕魚,曬得像一根燃燒過後的木炭,十八歲遠走桃園資源回收廠打
工,在粗重噪音髒亂汙水中閃到腰,被同窗攙扶著打道回府,十九歲在瓷器窯場每每都
是數千熱度窯燒後的趕出貨,拼命三郎不服輸的深獲老闆賞識,更密傳寶藍釉彩配方。
二十歲在板橋球類工廠的異鄉孤軍奮鬥….
那一些都是夏季感傷的故事。
尤其是十七歲隻身躺在朴子骨科中醫診所,放棄海之子的夢想豪放狂野浪奔遨遊汪洋的
無拘無束,一個暑假過後換回慘不卒睹的心靈創傷。
兒時純真所以夏季可愛,風吹雨淋戲浪玩沙,帶著小妹偷摘芭樂,臨夜的帝君廟埕前左
右兩棵老榕樹下敵我雙方的殺手刀正佈陣攻伐…木劍陀螺彈珠史艷文劉三二齒藏鏡人的紙
牌龍眼籽……與二哥三哥在埕中鋪幾隻椅條細數夏夜流星而眠,也不怕凍露水……
遙遠的南方有一個颱風,捎來陣陣清風。
日頭赤炎炎,曬的萬般寂靜,只有風來聲。
枝仔冰、苦苓籽做竹彈、捉沙馬浪跡汪洋沙灘、做大水趕豬入廟…
從童年到青澀慘綠…沒有夢,只有餓只有花不完的精力,夏季就是最佳不務正業的四方征
伐,當然還有父親向人借耕的那一大片位於林投樹木麻黃金斗甕間的沙地土豆園(早已成
為交通部海底電纜公司),於收成時拔摘於清晨至黃昏的勞作,清貧制約了野性,
能吃一頓飽飯便是最大的心滿意足。
想靜靜,青楓樹下蓮盆邊,雲想衣裳花想容;
眾多枯葉難入土,水泥地上添冤魂。
海子也會老,海畔再也不會有躍動的泳將,聽著偶發的蟬聲,祖傳的電風扇,
一向暈暈沉沉,熟悉的時光,便在午後睡塌上,慵懶的…賴著床…猶再幻夢人間。
20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