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食指不知怎地無緣無故無妄之災的有點溝渠阻塞卡住不太好順暢伸縮。
左邊牙床不時的痠疼著像冰風尖刮著般。
兩眼風一吹便也淚眼朦朧遠看路茫茫。
左肩頸是落枕,轉個頭像在推石磨般的滯沉。
精神也恍恍惚惚注意力難以集中,少了一魂三魄撐場。
是寒流的關係嗎?
他想起被汰換的機車。
龍頭周轉不靈,腳架難撐,烏油嘴突牙(加進去的油會流口水),
照後鏡像牆頭草風吹哪兒便往哪兒倒,喇叭早已作古按不出一個屁聲來,
煞車根本上是緩不濟急,更別說引擎逢雨便閉門謝客不管紅塵俗事,
十四年多,送終了。
女兒帶著男朋友回來渡假,與姐前有爭執,所以他讓了床,
搬到樓下神明廳後所謂的主臥室家長房,伊的父親歿於此,
母親多年拉撒睡與幾任外勞也都眠於此床,而伊母啊,搬去養護院八個月了。
平日多少有在擦拭,他還是買瓶芳香劑噴了噴,薰衣草的。
窗戶擦理一個多小時,左右與上面的板璧,那陳年的染垢已侵入肌理,
如拓印出斑斑點點的抽象畫。而姐姐床頭櫃上擺放的兒時跳跳虎布偶,
也早已換上男友送給她的胖嘟嘟的熊寶寶。
而那隻跳跳虎是他從眾多拋捨的玩偶裡,刻意挑出來再收藏著,
它曾陪過她從小到大的依戀。
他把兩件薄毯子疊蓋著。
北窗外是晨昏日夜放送綿綿愁曲怨調的老鄰居,
間隔著一道隻身可行短窄的絕衖死巷,風切冽,而透。
他躺著像一具枯屍,又不免寒澈骨髓;無可如何的起身,
套上襪子,再套上父親遺留的淺灰綠的絨毛外套,圈裡圈外裹著,
如今,如夜,他好像也只能這樣子了。
---嫂,明天該把母親接回來過年了。
他試探遮,心想該不會有什麼好聲嗽。
---明天,我很忙喔!
是呀!大家都要忙著年夜飯,忙搶年搶節的生意。
---一個老母放在那兒過年,厝邊隔壁會怎麼說?
明天下午我會去接她的。
他冷冷的使出預備好的輿論殺手鍵。
這個家族中的公關、外交家,噤聲不語了。
廳堂中,他對著菩薩、祖宗牌位、父親遺像仍是大口灌著酒,
冷呀!想著養護院裡的老母親,越冷他的眼眶越是濕熱。
自從結婚後,年年沉重也年年過去,如愁雲慘霧寒風霪雨,
總會放晴的。
報說春節將是暖和無雨的。
牖下輾轉思量接母計畫,他一向無意叨擾人家,叫計程車於老人家輪椅上下皆不便利,
何況他也近似風燭弱不禁風,怕是力從心。
他想起姐妹曾語重心長的告示:
母親是大家的,你不要一直自己扛著。
或可叫侄子開車去,是囉是囉,這是團隊合作,
不是個人搶功造勢,這一想,他心稍寬矣!
睡在伊底父母同床共枕過的斗室,隱隱微微飄忽著蒼老的朽味,
像是醬缸菜酺蔭鼓米醬黑豆酒陳年的蘊息,輕波蕩漾的早已把那薰衣草芳香驅逐出境,
長夜漫漫並不安穩,他像已畫好藍圖溫馨遠景歷歷在眼前的躍躍欲試蠢蠢欲動,
一個有魄力的CEO蓄勢待發執行一個宏圖偉業,一個繡著滿是情義的織錦問世,
一個生養育撫七個兒女的九十歲母親,竟是第一次「回家」過年。
2018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