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口的老酒,成了他遁世的窩巢,苦衷的療癒,抒情的劇場,孤魂殘夢的搖籃,
殘與缺一生追隨。
人車洪流裡穿梭,歸途道中,他如昔來去各點燃一根菸,而一如往常,
回家是輕鬆愜意的,但那是在來時路程中,曾有過不少壓力之後的釋懷成果。
疏灑點雨,涼了溽暑,他不太思歸,意欲躺在收割後的田埂,或樹蔭底下,
或堤岸下的沙洲,他心所想:
我可不可以不要再孤魂續殘夢了呢?
他想化風而去。
可悲可憐可笑,婚姻、事業、家庭、人情事故,就此躺下不言不語無思無想不知不覺,
心,還會不寧嗎?
本末倒置會錯意,倒行逆施之錯例,如---我心本無常,何需佛長駐?
他的酒越喝越頻繁了,我看他對殘餘人生之心態,如似黑膠唱片調撥了快轉,
不耐煩有氣無力的曲調日與夜的盤旋。他回想起也是苦澀的青春怎麼過的那麼快?
而今的衰頹晚年怎麼牛步般的頻頻回望,頻頻於如食雞肋而聊勝於無的荒廢?
傳統道德是因循之宿命,婚姻使他錯亂,使他曾有的夢想灰飛煙滅,苟且以過的浪蕩,
他曾如一塊鮮麗的織綢,不僅褪色且已腐朽蛀敗,已近風化。
因虧於禮教道德,蝗蟲過境般啃蝕他已蕭瑟凋敝之心園。
旺熾之情慾,來自他的孤索無依,一如野火燎原縱放,
然其亦非無所覺知的放肆。
報端媒體諸多譁眾取寵功利聲色之取向,耳濡目染潛移默染之浸淫,
不知不覺的集體中毒。只是對在那渺渺無知生之無明,險峻的體檢,
卻是由功利主義的大社會來主導教育馴化。
伊底人生的酒總要飲至杯底,
且又一杯再一杯。
小時候,在瓦簷下的小小排水溝,每當雨下順著一排排的屋頂斜溝傾注,
他便摺起紙船,像出帆的初生之犢航向興奮未知的汪洋,然末了無一莫不濕糊了,
傾覆了,隨水流去向田渠江河,也許終歸大海,豈能有岸可泊?
就如他一直在尋覓一歸依之境,不就與那紙船一般嗎?
向外所求終不可得,唯有自性空無方能免除所有,如果一無所有,當臻至真善至美了!
他的早餐一直都是一份報紙一杯咖啡一碗稀飯一根菸,還有伊母親叮囑的掛號,
不管是牙科皮膚暈眩口乾舌燥烏青濕疹………
日積月累他也不時的發怒,生完氣又搥胸頓足的自責懊惱,一再重演自磨。
多年下來,他除了以酒療抒,更小心翼翼的不敢讓自己太快樂,如是母親在受罪,
為人子者豈可有逍遙日?
所以,一個家就此抑鬱著,所以女兒避之,其妻也嫌惡之。
當我仍奔波茫然於職涯裡,想到他的處境與我的來日,便不勝噓唏。
青春十幾年的揮霍,換來餘生的拖磨,他並非心不甘情不願,只是卸下枷鎖之期,
像望不到盡頭的浪濤,波波綿延相連不絕,盪的他無休無止的心力交瘁。
我知道他一直在悟解脫之道,從佛禪無常色空止觀,以求身心安頓超然,
雖時而有所悟,卻猶少精進恒心毅力與行深之決心,如他一生所觸及,
書只在雜文瀏覽,樂音只能皮毛自娛,文筆只記心事的流水帳與字句的雕琢,
無骨無魂。日常得過且過,不喜爭鬥,雖不求顯達,亦無清高傲骨之志。
唉!他真應是個山中樵夫,江海漁父,田園稻農,或是---
優雅的遊民,才是!
20160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