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著雨的街道,紅燈前凝聚了車水馬龍與廢氣,
空氣濕重混濁。
媽祖宮前金紅輝煌巍峨的牌坊,映落一路功名,一生利錄,而一世來去是否皆有定數?
神恩能否給個說明交待?綠燈一亮,那候著的
車,就如起跑線上的槍響,一一往前衝。
他本只是去驗個機車廢氣排放,老闆說排氣筒後輪胎換了比較安全,天雨無事,
於是他在機車行裡多枯坐了近一個小時。
披上雨衣,還是在古鎮老街雨裡人裡徘徊。
鯊魚煙,好啊!母親較易入口;鵝肉,不要了,貴了些;來幾支煙燻雞脖子吧,
味道好,下酒更好。大陸配偶的老闆娘,刀工俐落三兩下切成整早上老味道的氛香。
菜頭來一個吧,這時節正好甘甜滑潤;透抽也來一大隻吧,女兒愛吃;
豆腐從小就愛,海帶有隨波盪漾的韻味…
滿了滿了!滿心滿意的歡喜一日之計在於晨,在於隨心所欲不刻意的經營。
休假日,他本欣悅晨晴的出門,迎回的是滴滴落的雨。
偷個空到堤上看海,只一支菸的時間,他便滿足於對海的思念,只要龜山島還在,
海仍不變的雍容,至情不逾。
不變的山河,
善變的人心,
是啊!飄萍過客,於誰沒有專屬,何來失或竊?
這房間裡的賊,他著實的養了二十年;而養個賊,如同掛一面鏡,
時時照映著自己的嘴臉心境。既是這般,何事何物何人不能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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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是暗黑的,瞄一下床頭櫃書冊上的小鬧鐘,
時針在3與4間留連。
陳枝茂又在後院自言自語,從樓下傳來他聽不懂
的心事,這黑夜中的獨白,顯得格外的詭譎又蕭
索,這傢伙又喝醉了!
他那慈母賢妻應已安睡,
否則又得捱他一番咒罵。
能睡去多好呀!可他再也睏不去了。
抱緊棉被,額頭靠著窗下冰冷的牆(那堵牆都給
靠出一片漬痕了),想聽清楚陳枝茂到底在說些
什麼?
有話能說,真好!不像他,什麼也說不了說不上,說給誰聽?誰願意聽?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這本經最是艱澀,所以他只有默唸。有時真的嚥不下去,
灌口酒也就滑順許多,久而久之回甘,竟也習以為常。
這麼早醒來有些異象,天怎麼還不亮呢?
他躺的腰酸背痛,再換個睡姿吧,朦朧的睡意,卻又給趕走了。
望著一室漆黑,什麼也做不了,就只能---思想吧。
不管多荒誕不經的故事,鋪排延展著,都不用負責,多好,久而久之續集,樂此不疲。
他早就知道有夢最美,真的一夢半世紀,猶自不知醒,原來天未明,自甘沉夢中。
打開秋天裡的電風扇,雖已老態龍鐘,仍有勁地呼呼作響,斗室內才不會那麼死寂,
靜的連孤魂野鬼都嫌寂寥,他拉緊了被,而這秋聲,正好遮蓋陳枝茂的喃喃哭夭。

前院家長得一表人才結實忠厚的大兒子,
一早亡於磯釣,魂斷南方澳。
還年輕啊!有個幸福的家呀!
門前圍繞著一群神色肅穆哀戚的親友鄰舍。
大海也會偷走人家的命,他只是一直不解,
被偷走的命,會被歸置於何處?
帝君廟的進香團,例行假日的鑼鼓喧天,
鞭炮煙硝衝天彌漫;下了一星期的雨,
稍停了,地上還是濕的,天透著微微日光。
近午時,備好一桌飯菜,窗下,他又獨酌於如此的冷清,如此的閒情盎然,
他只想一醉,能讓魂魄儘早有個歸依,莫再空思夢想流離失所。廟那邊鑼鼓撤了,
鞭炮歇了,突然的無聲,如時空皆已停滯靜止,只剩下隔壁ra zi o裡傳來的歌聲,
哀哀吟訴,隱隱約約,像這午間雨歇後的薄霧,幽幽淡淡的……
就連白色輓聯下的香水百合,也都是淡淡的。
前院家沒有傳來哭泣聲誦經聲,靜靜的,一直都是靜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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