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慧,25歲。死因:割腕自殺。願望:希望能知道世界更多的陽光
午後,和熙的陽光穿透玻璃窗映照在睡著午覺的黑髮女子身上。
「那個⋯」一道纖細的女聲喚醒還躺在沙發上的月季。
這天的死者是一位正值花樣年華的少女。穿著紅色碎花裙,頭上綁著像羊角般的包包頭,揚起的嘴角帶著梨窩。唯一奇怪的是她臉上戴著陰鬱的眼罩。李佳慧端坐在月季的辦公桌前,看著月季睡眼惺忪的走來。
「⋯你今天想問什麼呢?」
月季打哈欠問著。
「請問…你覺得小時候的我是什麼樣子?聽說你可以幫忙看生前的所有記憶。」
「可以啊,有具體要什麼時期的嗎?或指定時間。」月季對著電腦輸入佳慧的靈魂編號,畫面出現她生前的所有資料。內容大至從她工作、健康、人際關係,到小事的興趣愛好,全都依序按照時間線分類好。
「要我幫你找小學時期的你,還是經歷重大創傷的你?也可以找二十一歲確診憂鬱症的你喔?」
月季將電腦畫面轉向至佳慧面前,上面琳琅滿目的文字背後播放著各個時期的她。有國小時的她和朋友玩鬼抓人的、和高中室友分享青澀的初戀、國中叛逆和家人吵架一口氣剪短了長髮⋯⋯
她將目光移向右下方,那時才九歲的自己蜷縮在桌子底下,害怕地嗚著耳朵,一旁父母正激烈的爭吵計較誰為這個家付出的比較多。頓時佳慧回想起自己生前的家庭,雖然在外人的眼中她擁有幸福美滿的家庭,有一對父母和疼愛自己的奶奶,還有情同親姊妹的表妹。但為什麼我會快樂不起來呢?
她以為她生於夜暮,至死隨獄。每天只能吃安眠藥才能熬過明月背後的夜幕,像是被無形雙手緊勒脖子無法呼吸。
「小時候的我原來也會像這樣子笑啊⋯⋯雖然常常被媽媽說女孩子笑小聲點,這樣很粗魯。」
「是個懂大人世界的小孩呢。」
「你說我嗎?」
「嗯,你的眼神含有『這世界只能如此,不會再更好了』的無力感。」
月季看著螢幕裡各個時期的李佳慧,咧著嘴對他人的微笑膠帶總配上一副陰鬱的眼罩。只有在剩自己的房間裡她才撕下膠帶大力喘口氣,可是眼罩自始至終都不曾拿下來過。直到死前也是戴著眼罩浸泡在染紅地冷水裡。
為什麼她會知道呢?
佳慧可以很確定就算讓她的家人或朋友看到這些記憶畫面,也看不出來她悲傷的原因。為什麼難過?為什麼傷心?為什麼得吃藥才能入睡?她珍視的人之中沒有人這麼問過她。
正是因為太著重於傷口上的疼痛,反而忘了結痂之後的意義。
月季曾經寫在日記裡寫下這句話,在過去的前世裡。那段仰賴月光數著手臂上的刀痕、以傷口的灼熱感才能感到活著的枯萎的日子。她把這句話告訴了坐在眼前的佳慧。
她知道她需要的是什麼,一個能展露自己脆弱與傷疤也沒關係的地方;一個看過她各種不成熟、像小孩一樣的伴;一個能告訴她讓傷口結痂的你才是你的人。這世界不是只留下帶有傷口的你,也有能癒合傷口的你,和你的靈魂。
或許得乘至未來你才能有所體會,但此時的你早已擁有願意接納所有殘缺的人。
「⋯⋯放手過去,你意思是我能拿掉眼罩嗎?沒有這些陰鬱我還叫李佳慧嗎?」
「當然,無論是什麼樣子,你都會是李佳慧。只是你不想看看你別的樣子嗎?我倒是很好奇沒有眼罩的你會是什麼樣的。」
佳慧有些遲疑地摸著眼罩邊緣,陪伴自己十多年的陰鬱一時要拿掉還真不習慣。
「⋯⋯那我拿下來囉?」
「請吧。」
月季撐著下巴看她慢慢地把眼罩拿掉。一雙清明的藍色雙眼對上曜黑石雙眼。這是佳慧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不是透過陰鬱眼罩看過去的黑白,原來也有不同顏色存在這個世界。她瞇著眼看向月季背後透進來的春暉,我以為我永遠都看不了陽光了,沒想到死後還能達成⋯⋯
「怎麼樣,還不錯吧。拿掉眼罩的你也更可愛了。」
月季拿出鏡子給佳慧,見她一副不可置信地看捏著自己的臉、睜大鼻孔揚著眼,看著像是小丑在扮鬼臉似的。月季捂著嘴,被她的舉動逗得忍不住笑意。
「姊姊⋯⋯」
「咳、別叫我姊姊,叫我月季就好。」
「你相信陽光會散落在世界上嗎?我不是指物理上的。」
「這世界你尚未知道的美麗可多著呢,宇宙會透過時間告訴你。」
「那我希望可以看看你說的那些我還不知道的未來。」
佳慧展露出她出自心底,靈魂深處從未有過的燦爛笑容。如果我們家小工讀生也能許下這個心願就好囉,月季心裡想著。
「月季,你的包裹⋯⋯抱歉,我不知道你還有客人在。」
說人人到。一名年約十六歲的黑髮少女拿著紙箱走上二樓,希潔望著還坐在辦公桌前的佳慧。⋯⋯紅色裙子,不是我會穿的風格。她與月季相仿的外貌乍看還以為兩人是有血緣關係的雙胞胎,如果要說她們之間的差別,就差在月季左嘴角有顆美人痣和希潔身高比較高而已。
「沒事,這邊也差不多要結束了。」
「⋯⋯另一個月季?啊,難道因為你有妹妹了,所以才不讓我叫你姊姊?」
「才不是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