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南緣，第七中繼層的東側緩衝口，風從破裂的氣閘中灌入，捲起層層灰塵。地表裂縫間持續滲出微弱的精神信號，像是脈搏微顫，逐漸聚攏成某種未知的頻率。
Emi蹲在一處斷裂電纜旁，指尖貼上感應面板，眉頭緊鎖。
「還在擴散，強度已經超過Kawi記錄中的最大值。」她低聲道，聲音透過終端傳至指揮頻道。「不該會成長到這程度。」Love的聲音在耳機中響起，平穩卻壓抑著一絲不安。
Bonnie站在她身側，手握短刃，警戒地望向四周。身上的戰鬥制服經過上一場戰役洗禮，雖重新調整過，但仍留有幾處擦傷與燒蝕痕跡，像是尚未痊癒的記憶。她回頭望了 Emi 一眼，低聲說：
「P’Mi，我們得再往前探一次。這邊的裂縫有擴張跡象，可能藏了新的異變通路。」
Emi點頭，起身扣上風衣磁扣。兩人並肩往東側通道深入，燈光斷續，鞋底與碎石碰撞的聲音在空曠中放大。
上層連接廊道，Kapook與Namtan一同行進。Namtan將戰術護鏡推上額頭，半蹲觀察牆體上的殘留電磁痕跡。
「像是……內部壓力洩出後反覆被強制抑制。」她輕聲道
「這種模式不是自然生成的。有人動過這層結構。」
Kapook收起掃描器，簡短地說：「往下層，跟上EB她們。Film會從南側偵查。」
「Copy，別忘了妳欠我一頓飯。」Namtan拍了拍她的肩，露出微笑，轉身往梯井滑下。
南通道，Bonnie用膝蓋撐地，翻越一塊傾倒的鋼骨架，落地時的動作乾淨俐落，幾乎無聲。她轉頭向 Emi 示意：「這裡有一條新的裂縫。」
Emi點了點頭，啟動手套上的光譜模組，一道細緻雷射掃描線劃過裂縫內部結構——呈現出多層精神神經殘響，類似曾見於高密度污染核心的排列方式。
「有東西在這裡『呼吸』。」她低聲說，語氣如臨深淵。
幾秒後，震動忽然從地底傳來——不是之前那種持續的低頻共鳴，而是斷斷續續、如同心律錯亂般的顫抖。
「退後！！！」
話音未落，裂縫猛然崩塌，一道巨大的暗影從下方竄出。
那是一隻高階異變體，身軀近乎四米，外層包覆著半透明的軟膠狀防禦組織，表皮中不時游移著靜電波動。牠的臉部幾近模糊，只能看出扭曲眼窩與微張的口部，似乎正在模擬人類的表情。
「模擬體……」Emi倒抽一口氣，瞬間拔出脈衝刀。
Bonnie瞬間撐起電磁盾，將盾面與牆體連接，強制形成短暫穩定的牆面護牆。異變體猛撲而上，利爪撞上盾面，爆出大量火花。
「牠有智能反應，會試圖預判攻擊方向。」Bonnie一邊調整防線一邊說。
Emi從右側繞行，找準破綻將脈衝刀刺入牠左肋。未料對方反應極快，竟將身體扭轉成不自然角度，將她整個人拍飛撞上牆面，胸口劇震。
「P’Mi！」Bonnie大喊，咬牙衝上前。她手中短刃一翻，從下而上掃出一道弧線，目標正是牠頸部防禦層未完全閉合的位置。
刀尖刺入，紫色液體飛濺，腐蝕聲響隨之響起。異變體嘶吼，整個身軀發出爆裂的聲音，牠狂亂地拍擊牆面，震得整個通道都跟著顫抖。
Emi爬起，迅速切換雙刀模式，眼神凌厲。她望向Bonnie，低聲說：「我們不能硬拼，要讓牠動彈不得。」
Bonnie點頭：「我來封後肢神經結，妳準備脈衝攻擊。」
兩人瞬間默契配合，Bonnie側身滑行至牠背後，一連串俐落斬擊，精準切中異變體的幾個關節節點。Emi則瞬身衝刺，雙刃交錯斬下，將主神經纏繞的胸口區域整片劃開。
「現在！」她低喝。
她們合力將導體脈衝注入異變體體內，白光瞬間從牠全身爆出，在震耳欲聾的聲響中化作一灘焦黑。
另一側，Film單獨偵查南支通道。
她的制服輕巧，貼身線條毫不妨礙動作。她來到一處破舊終端站，翻開殘破的資料模組，在電磁感應裝置中掃到殘留訊號。
那訊號，如同Kawi留下的模組副本一樣，有著微弱卻頑強的回響。
「……這不是自然變異，這是『模仿』。」她喃喃。
她忽然轉身，短刃閃出寒光，準確地刺入一隻低階異變體的頭顱。鮮血飛濺時，她不耐煩的嘖了一聲。
上方支援通道中，Kapook一腳踢開障礙，抬起長槍與另一隻異變體正面對峙。她的攻擊路線清晰、乾脆，每一次揮擊都像經過計算，連肌肉震盪的幅度都近乎完美控制。
她一邊壓制敵方，一邊高聲呼喚：「Namtan，東牆快塌了，幫我推進！」
「收到。」Namtan從樓梯側翼翻下，披風翻飛，手中磁刃劃出閃電光軌，將敵人從中斬開。血水灑在她臉側，她卻毫無懼意。
「Mi還好嗎？」她問。
「活著，還嘴硬著呢。」Kapook咬牙回應。
「那她沒事。」Namtan輕笑一聲，繼續推進。
再回戰場中心，異變體逐漸減少，空氣中瀰漫焦灼氣味。Bonnie站在崩塌的牆前，滿身塵土與血痕。
「還有訊號沒定位完。」她低聲說。
Emi點頭，正欲回應，終端上忽然跳出一條新警示：「第二訊號源定位完成，來源：塔底精神核心主幹道。」
她們對望一眼，空氣瞬間安靜。
「……我們要下去一趟了。」Emi終於說出這句。
Bonnie沒有遲疑，只是走上前，將手貼上她的肩膀。
「走吧。」
信標區第三層的氣壓在異變體崩毀後迅速改變。沉重的空氣像被攪動過的深海，擠壓著每個人的呼吸節奏。
「還有反應。」Ciize的聲音從通訊端傳來
「南側通道，有異常流動。」
Kapook一腳踩上破損的鋼筋橫梁，眼神如鷹隼般掃向遠處：「這不是結束，是過渡。」
風開始逆向吹動。原本靜止的碎石、瓦礫與管線末端飄起金屬灰塵，隨之而來的，是從封閉區段深處響起的斷續聲響，像是脈搏被扭曲放大後的機械心跳。
Emi轉頭望向那片陰影最濃的方向。她的作戰服此刻滿佈血痕與劃痕，肩上的扣帶微微鬆動，她卻沒時間整理，只將一旁的新磁片換入光環導體模組，隨即起身。
Bonnie走近她，一手撫上她後頸的傳輸接點，幫她緊了緊模組的束帶：「我們的同步率還穩定。」
Emi點點頭，低聲道：「妳準備好了嗎？」
Bonnie的眼神淡定卻堅定：「只怕妳拖我後腿。」
Emi微微一笑，嘴角的疲態稍稍被驅散：「好，那就一起上吧。」
他們往南層移動，越往下，空氣中的磁場干擾越發強烈。
此時隊伍分成三段：Kapook與Ciize負責引導通道兩側的防衛線；Namtan與Film從高層壓制下層異變反應區；Emi與Bonnie則為中路主進攻，負責突圍中央主幹道。
「這裡曾經是訊號傳遞核心。」Film一邊翻過塌陷平台，一邊快速分析周遭：「根據結構圖，有高機率殘留未封鎖的模組震盪點。」
「我們就是要把它揪出來。」Namtan側身翻躍至她下方的護欄，落地時長刀一劃，在地面留下防衛波導。
「五秒內清場，我們得趕上Emi那邊。」
主幹道中段，異變體開始重新湧現。
這一次，他們的外型與前面迥異。皮膚表層覆著銀白膠質，宛如被某種塔內技術包裹過的軀體，肌肉層有著機械化的紋路，四肢末端延伸出如刀片般的突起。
「這些不是自然異化……是被模組控制的…」Bonnie低聲道。
Emi已經衝了出去，雙手的導體光環在空中劃出一圈藍白交錯的光弧，直擊最前方異變體的頭部。
「牠們會模仿戰術動作！」她喊道。
下一秒，一隻異變體竟用極其人類的動作滑步閃避，爪刃斜切過來，打在Emi的光盾上發出難以忽視的尖鳴。
Bonnie瞬間滑入交錯區域，盾面斜推，將其逼退一步，接著反手一刺，直接刺穿了其肋側節點。
但她的手被那體膚上的銀白流體沾染，感覺像電流竄過。
「牠們有電磁擾亂膜！」她喊。
Emi立刻拉她後撤，雙人背靠背，彼此掩護。
「這裡的模組在不斷學習我們的動作！」她低聲說。
遠處的Kapook按下控制器，三道遠距離導電柱自地面升起，形成交叉電網，將即將衝過來的異變體暫時封鎖。她的臉上汗水滑落，卻沒時間擦拭。
「後方清理結束，但牠們數量不斷再生，必須找出源頭。」她對著Ciize說。
Ciize此時已接上遠端模組解析模組，語音訊號交錯的畫面不斷閃爍。
「剛剛那幾隻異變體的精神頻率與一段封存的記錄重合……」Ciize喃喃自語。
他調出那段記錄，一串熟悉的編碼浮現——Kawi，曾經的導體之一。
「Emi……這可能與Kawi最後的模組殘響有關。」他說。
另一邊，Film終於接近了下層控制中樞。
「我發現模組核心了。」她的聲音沉穩
「不過這邊的空間，開始變得……不真實。」
Namtan落在她身側，看著那個呈現類晶體浮動結構的主控節點。它不應該存在於任何正規塔區系統中，卻清楚地發出訊號，牽引著異變體的行動。
「我們得把它拆掉。」Namtan說，然後看了她一眼
「但妳知道拆這種東西的代價是什麼。」
Film沒說話，只是取出一枚外型如羽毛般的數據刃，嵌入節點核心。
「Kawi曾經留下來的備份……也許會在這裡等我們。」
主幹戰區，Emi與Bonnie已經筋疲力盡，異變體卻仍不斷進攻。
這時，一聲低鳴從牆後響起。
三隻身影竄出——MuvMuv、ANY、Lunar。
但這一次，它們並非單純登場。
Lunar從牆後跳出，牠眼睛閃爍著精神干擾波動，似乎本能地能夠與模組相抗。
ANY飛躍至Bonnie肩頭，短暫展開她那對蝶翼，投射出一層保護膜擋住精神攻擊波。
MuvMuv則像聽見什麼聲音般，直接撲向遠方的一個裝置，咬斷連結導管。
「牠們……有反制能力？」Emi驚愕。
「牠們是從污染邊緣區域被救回來的……可能早已與這些精神異常共振過。」Bonnie輕聲道。
那一瞬，三隻小東西各自發出短促鳴聲，彷彿在彼此溝通。
某種微弱的協調頻率在空氣中共振開來，短暫癱瘓了模組導體。
「現在——！」Emi大喊。
她與Bonnie一前一後衝刺，終於刺入異變體核心所在區域。
下層電梯井的聲響愈發沉重，鋼索傳來斷裂的迴響，宛如某種古老生物甦醒前的心跳聲。
Emi壓低身形，手中脈衝刀仍在持續震動，她耳邊的通訊裝置傳來Kapook簡短的指令：「下層載具庫已確保，但後方精神網異常擴張，疑似源頭就在此區。」
「判斷為可控範圍內嗎？」Emi側過身，用護臂啟動同步頻道。
「暫時未失控……但持續變動。必須儘速定位訊號核心。」
「明白。」Emi快速交換視線給Bonnie，那是一種無需多言的默契。
他們向著主控艙前進，一路上沿用舊式塔內設施的通風軌跡作為掩護，每穿越一道轉角，就伴隨一波突如其來的精神干擾，像是整個建築在反抗他們的接近。
Bonnie率先衝出，落地時衣襬輕展，她將短刃插入牆體，硬生生轉出一個強制進入通道的開口。Ciize緊跟其後，手中展開特殊屏蔽彈，用以干擾異變體偵測。
「來了。」Kapook語氣低沉，一隻異變體從側邊井道彈出，牠的動作近乎無聲，四肢在牆體表面快速交錯，像蜘蛛般轉動關節。
Bonnie第一時間翻身躲過，但餘波仍劃破她左手袖口，一抹血珠在空中瞬間綻放。
Emi立即衝上，雙刀交叉揮出，阻擋異變體的後續攻勢。電流瞬間灌入刀身，切入對方體表的電磁導線結構，爆出一道白光。
「P’Mi！」Bonnie大聲提醒
「牠尾部有突刺，快退！」
Emi反應迅速，半蹲滑行撤退，同時開啟防震模組，使地面磁石板將自己彈出衝擊範圍。
Kapook從上層突擊，長槍夾帶氣流斬落異變體脊背，將其擊落至階梯下層，摔出一道巨響。
「這類型不是雜種等級的了。」她沉聲說
「精神反饋過強，是塔內模組遭到異化重構的結果。」
「所以根源……就在塔底。」Emi低聲應和，額角有一抹細汗流下，卻未曾遲疑。
幾人繼續往深處推進，空氣愈發凝重。視野開始出現雜訊，連帶感知也似乎被扭曲。
Ciize手指飛快在腕端鍵盤操作，聲音略帶喘息：「訊號錯位開始了，必須有人去中控室重新定位參考點。我留下，其他人往下走。」
「妳一個人能行？」Kapook看了她一眼。
「我有備用AI模組輔助，夠了。」Ciize淡淡一笑，語氣卻異常堅定。
Bonnie頷首：「小心一點。我們回來找妳。」
通道逐漸狹窄，牆壁上的應急燈失效，只剩些許閃爍。眾人靠夜視裝備行進，直到前方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響——
一聲柔和的踏步。
Emi皺眉。那不是異變體該有的腳步聲。
而後，燈光閃爍間，一道影子緩步現身，是……Kawi的身影。
Bonnie猛地停下腳步，呼吸一滯：「不可能……」
「這不是他。」Emi語氣平靜，卻也壓得極低。
那個「Kawi」微微一笑，眼神空洞，隨即身後撐開一整片如玻璃般的精神界膜，將整條通道隔絕。
Emi下意識伸手抓住Bonnie的手腕：「別看他眼睛，那是投影誘導！」
但還是慢了一步。
Bonnie微微晃神，意識中那段埋藏最深的回憶湧出——兄長倒下時的畫面、她在診療艙前握住冰冷手掌的畫面，全都浮現出來。
Emi立刻用共鳴模組強行拉回她的注意：「是我，妳在我這裡。」
Bonnie瞳孔微震，終於恢復專注，點頭：「我在。」
兩人一同轉身，以肩併肩的姿態衝向精神界膜。Emi釋放出導體共鳴脈衝，短時間內將精神波折射回源頭，而Bonnie則同步將短刃劃開物理空間與異化投影的界線。
「哼……終於讓我找到你們了。」
一聲悶笑傳來，是View。她從側道冒出，滿臉灰塵，一手還拿著調整模組的扳手。
「再晚一步，妳們大概要在假Kawi面前跳華爾滋了吧？」
Emi沒好氣地翻白眼：「如果妳能準時出現，我請妳吃三天甜點。」
「成交——」View一個滾身進位，丟出中和震盪彈，正好破壞掉最後一層誘導牆。
剛剛被擊倒的異變體，在精神誘導結束後出現反彈效應，開始發狂，破壞牆體與管線，一路追擊而來。
Kapook大喊：「先別戀戰，引牠出來再設陷阱！」
「準備下層爆破模組，先讓牠從這裡摔下去！」View迅速擺好炸點，其他人配合卡位。
Emi與Bonnie再次互望，那個眼神說的是：最後一擊，交給我們。
她們衝上斜坡，以身為誘餌引誘異變體朝陷阱奔去，牠的雙目泛著失控的血光，全身肌肉鼓脹，精神頻率高得已近臨界點。
「現在！！！」
View引爆。
爆炸聲如地脈震動，整層地面轟然坍塌，異變體嘶吼著墜入下層熔爐艙。
火光映亮整座塔底的鋼鐵骨架，也照亮每一張疲憊卻堅定的臉。
任務雖未完全結束，但訊號源即將現形。
異變體墜落後，塔底恢復了短暫的靜默。
等到塵煙散去，Bonnie才發現，不知何時，ANY蹲在她腳邊，小小的翅膀沾了點焦灰，頭上的蝴蝶結都歪了。
她抬頭看她，無聲地眨眼，接著伸出圓圓的手，拍拍她的膝蓋，像是在安慰她受驚了。
Bonnie忍不住笑了一下，蹲下來替牠整了整頭髮，ANY則滿足地咕嚕一聲，撲到她腿邊坐下，像個警戒的小跟班。
不遠處的影子裡，一道白色模糊閃過。
MuvMuv冒出來了。
它頭上還綁著那條舊橘色頭巾，鼻尖沾著機油味。它一見Emi就咕咕叫著往她撲去——結果撲了個空，整隻團進她腳邊。
「又跑來亂啊你……」Emi蹲下身，輕輕揉了揉它的頭，MuvMuv便舒服地倒在地上滾來滾去，像一塊剛洗完的毛巾球。
「它們是怎麼進來的？」View一邊咳嗽一邊問，從背後扛出自己一半高的設備包。
「大概是一路追著精神共鳴的味道吧。」Namtan的聲音從上方階梯傳來，她抱著一隻黑白相間、嘴巴扁扁的……奇怪生物慢慢走近。
「這是……」Kapook挑眉
「鴨？還是……熊貓？」
「它叫Lunar。」Film緊跟在後，語氣淡淡的
「很吵，很愛玩，不過跟著我們的時間也不短了。」
Lunar聞言晃了晃胖胖的手，啪啦啪啦地朝MuvMuv飛奔過去，兩隻變異動物直接滾成一團，結果把一旁的ANY也撞翻，三隻就這樣黏在一起滾來滾去，發出一連串亂七八糟的叫聲。
「……它們還挺會破壞氣氛的。」Film低聲嘀咕。
「我倒覺得剛剛好，」Namtan笑了笑，將Film手背拉過來輕拍
「不然這種任務後誰都喘不過氣來。」
Bonnie望著那幾隻捲成一團的毛球，靠到Emi肩上輕聲說：「我有時候真的會忘記，我們現在還是在末世。」
「我也是。」Emi望著前方燒焦的裂痕與身後的笑鬧
「但我們還在一起，就還沒結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