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ek等到Any回家,一直沉默地坐在沙發上,眼神隱隱透著壓抑的緊繃。當她正要從他身邊經過時,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力量。
「Any,過來這邊坐。」
Any腳步一頓,心口微微一緊。她遲疑片刻,還是緩緩轉身,走到Aek身邊,在他對面的位子坐下。客廳燈光昏黃,靜得只剩下冰箱壓縮機運轉的低鳴。
Aek垂下眼,似乎在斟酌,良久才開口。
「Emi跟妳談了什麼?」
Any愣了一下,下意識閃躲他的視線,唇瓣顫了顫,才低聲說:「沒有……」
但Aek也沒有想要詢問下去的慾望,他直接點題。
「妳剛才問我,給妳保釋的錢是從哪來的?」
Aek終於抬起頭,眼神幽深得像一口望不到底的井。
「如果我說……這些錢,不是這個時間線裡的呢?」
「如果我說,我可以在特定的時間線裡自由穿梭呢?」
Any愣住,她的呼吸不自覺地急促,她以為她聽錯了,一時間反應不過來,「蛤?你…在說什麼?」
Aek忽然笑了,那笑意裡沒有一絲溫暖,反而帶著疲憊與瘋狂。
「Any,妳還記得妳穿越前在球場上見到的老人嗎?」
她渾身一震,指尖冰冷。
這件事,不應該會被知道的。
「那個人,就是我,是未來的我。」
Aek的聲音沉穩,卻像一道冷風直灌進她胸口。
Any聞言,抬頭、震驚地看著Aek,這是她不曾預料到的事情。
Aek居然也不是屬於這個時空的人。
「我看著Any一次又一次的死去,妳知道嗎?幾百次了,每一次,都無法讓妳代替她走到最後。妳以為自己只是偶然穿越嗎?不,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Any驚訝地喉嚨緊得發不出聲,她想開口,卻遲遲發不出聲音。
「因為我不允許妳消失,」Aek緩緩伸出手,像要觸碰她的臉,卻又停在半空中,「真正的妳,我的女兒,應該要永遠活下去。」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Any渾身顫抖,聲音幾乎碎裂。
「我把妳帶到這裡,是清楚,我的女兒總會在那一天離開我…」Aek打斷她,眼神裡閃爍著近乎病態的執著,「但要是妳的靈魂能代替她死去,那麼在未來的妳,靈魂就會被我的寶貝Any給取代。」
「在這150次的輪迴裡,我都留不住妳,但這次,我絕對不會讓那種事再次重演。」
客廳的燈光忽然顯得格外昏暗,Any彷彿窒息,心口狂跳,卻不知是憤怒還是恐懼。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選擇在這種時候告訴我?」
Aek沉默片刻,低下頭,肩膀微微顫抖。當他再次抬起眼時,神情已不再是單純的父親,而是某種背負無盡輪迴的存在。
「因為……我已經快撐不下去了。」
他聲音低啞,像是從深淵裡擠出的低吼。
「Any,這150次,我耗盡所有可能的方法,卻依舊無法守住妳。妳的選擇,妳的情感,總是偏離我設下的軌跡。」
Any知道,這些話並不是對她說的,而是正鎖在她意識裡的人,他的女兒,「Any」。
他盯著她,眼神近乎瘋狂,「再隱瞞下去,我就會再次失去妳。妳懂嗎?我不想再看妳死去!」
Any猛地顫抖,眼眶刺痛,聲音顫抖地吐出,「所以……這一切,讓我家人受傷,讓我穿越,甚至是…讓Mimi也穿越,這都是你做的?」
Aek唇角微微抽動,沒有立刻否認,反而緩緩吐出一口氣。
「沒錯,是我。」
他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殘酷的篤定。
「妳和Emi的穿越、她的車禍、妳的混亂,這些其實是在某一次輪迴當中出現的錯置。可那次車禍後卻讓我發現,妳的靈魂可以做出強烈的反應,甚至能再次推翻主人格,由妳的靈魂做主導。」
「只要持續讓妳的靈魂作主導,讓Any的靈魂繼續鎖在意識裡,那麼我就能帶著她的靈魂回到未來的妳身上…」
「這,就是我的目的。」
Any的心口猛然一縮,彷彿有什麼東西狠狠撕開。
「你……怎麼能……」她幾乎說不出話。
Aek忽然前傾,語氣激烈,像是要把她壓入自己扭曲的世界裡。
「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找到那條能讓Any活下去的路!妳以為妳現在的存在是偶然嗎?不是,Any,妳是我用150次的血與錯誤換來的!」
他的手猛地抓住自己的胸口,眼神赤紅。
「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不在乎多少人因此而犧牲!Any是我的女兒,我唯一的目標,就是讓Any徹底留在我身邊!」
「而妳這個,由Emi所生的Any,就該替我的女兒犧牲!」
Any渾身顫抖,眼淚在眼眶打轉,聽到這些話,聲音像撕裂般爆出:「可是我和Mimi也都是你的家人啊!你怎麼能!」
Aek擦了擦留在臉上的淚痕,裝作沒聽見。
「你把我們家人當成你時空輪迴的試驗品,那你根本也不配當父親!」
她猛地站起身,眼神帶著決絕的火光。
「真正的父親,會靠自己來守護孩子,不是拿我們的靈魂來交換!更不會拉其他無辜的人陪葬!」
Aek瞳孔一縮,喉結顫動。
Any幾乎是咆哮著吼出來,「你知道嗎,Any會變成這樣,你的問題最大吧?如果你能回到過去,為什麼當初不好好對她?為什麼不好好陪她?!為什麼總是選擇辱罵她!」
她的聲音嘶啞,眼淚終於滑落,卻帶著比哭泣更沉重的控訴。
「她曾跟我說過,她之所以會這麼痛苦、心理狀態這麼扭曲,全都是因為你!是你冷落她、傷害她!是你讓她最愛的媽媽離開!你不是她的守護者,你是她人生最大的悲劇!」
客廳的空氣像被凍住,壓得Aek連呼吸都困難。
Aek渾身一震,像是被什麼鋒利的東西狠狠刺進胸口。
「閉嘴……」他低聲喃喃,眼神開始顫抖。
Any卻沒有停下,聲音顫抖卻越來越堅定,「你不是守護者,你是她的悲劇!」
「閉嘴!!!」
Aek猛地爆吼,整個人像是被徹底點燃,猛然撲向Any,雙手死死掐住她的肩膀,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力道大得彷彿要把她碾碎。
「妳憑什麼說我?!妳根本什麼都不懂!」他的聲音沙啞又瘋狂,帶著撕裂靈魂的憤怒,「我犧牲了一切!我把自己困在無窮的輪迴裡!我看著我的親生女兒死了一百五十次!妳以為那種絕望,我願意嗎!」
他吼得聲嘶力竭,額頭的青筋暴起,眼裡混著瘋狂與淚意。
「我不能再失去她了!就算妳恨我,就算妳詛咒我,我也要把她留下!」
Any被他壓得幾乎窒息,肩膀傳來灼痛,她卻在顫抖中回視他,眼淚決堤。
「……我不是你的Any,而且這不是留下,這是囚禁!」
Any聲音顫抖,眼淚滾落,她拼命想掙脫,手下意識去抓頸間的吊墜。
突然,那足球吊墜散發出微弱的橘色光芒,像是感應到她的心思。
然而,Aek的眼神一沉。
「看來妳還不知道這個吊墜的用處。」
他猛然伸手,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Any驚叫出聲,下一刻,他另一隻手猛地扣住她的吊墜,狠狠一拽。
「不要!」
細鏈在拉扯間斷裂,吊墜在她胸口被硬生生扯下,橘色光芒瞬間閃爍了一下,便被他緊緊握在掌心,像是掐住了她最後的希望。
Aek低頭盯著掌中的吊墜,神情近乎狂熱。
「這東西……妳少碰為妙。」
他緩緩抬起頭,眼中赤紅,低聲卻殘忍地說:「從今天開始,妳只能留在我身邊,哪裡也別想去,反正…警察以後也不會再來找妳了。」
Any渾身冰冷,胸口像被掏空,她瞪著那枚吊墜,喉嚨緊得發不出聲。
Any被Aek粗魯地拖進臥室,手臂被掐得生疼,膝蓋在地板上擦過時火辣辣地痛。她掙扎、推打、甚至尖叫,但在Aek的臂力面前,所有反抗都顯得微不足道。
「放開我!」她聲音嘶啞,帶著顫抖,卻換來他冷漠的一笑。
Aek的手掌微微張開,掌心那枚足球吊墜靜靜地躺著,仍殘留著一絲光芒,像是掙扎著要回應Any的呼喚,可在他冰冷的注視下,那點光迅速暗淡下去。
「這東西……果然只能握在我手裡。」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病態的滿足。
Any瞳孔緊縮,喉嚨堵得說不出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把吊墜握得更緊,彷彿要徹底將它佔為己有。
Aek轉身走向門口,腳步沉穩,背影卻像一道無法跨越的高牆,臨出門前,他淡淡回頭,眼神冷如刀刃。
「妳好好待在這裡吧,妳逃不掉的。」
話音落下,門板重重闔上,隨之而來的「喀噠」鎖扣聲,像一記死刑宣判。
房間裡的燈光顯得格外刺眼。Any跌坐在床邊,渾身顫抖,耳邊仍迴盪著那聲鎖門的脆響。她抱緊自己,呼吸急促,胸口像被撕裂般疼痛。
而她的視線,死死落在那扇被鎖住的門上,門外,是她無法對抗的Aek;門內,卻只剩下她與那逐漸逼近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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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記得你有認識一位檢察官…你是不是可以幫我終結這個案子?我想要和解。」
病床上的Emi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忽視的決絕。她特意讓其他人都離開,只留下父親一人。父親本以為會是一場父女間的真心談話,卻沒想到Emi竟提出這樣的請求。
「什麼?!」父親一愣,聲音瞬間拔高,「不行!妳因為這場事故出了這麼嚴重的傷,絕對不行!就算她是妳信任的人,也不能這樣!」
父親深吸一口氣,壓下情緒,語氣卻依舊沉重的道:「孩子,她做的事,擺明了就是蓄意謀殺!這不是小打小鬧,這是人命關天!但妳居然想要和解?就算妳願意原諒,這案子也屬於非告訴乃論,法律根本不會放過她!」
Emi專注地望著父親,語氣輕卻格外堅定:「所以我才需要你的人脈啊。爸,如果你願意幫我……我會很感激你的。」
「為什麼?Any到底是什麼人,讓妳這麼信任她?」
「爸,你以後會知道的,現在…可不可以先順著我呢?」
「妳…」
「K’Phor,既然這是P’Mi想要的,就答應她吧。我相信P’Mi也思考、掙扎了很久,才做出這個選擇。」
Bonnie帶著毛巾與剪髮用具走了進來。她剛才在門外聽見了Emi與父親的對話,聽見Emi想要撤銷告訴,她很吃驚,但同時也想了Emi會這麼做的原因。
「Bonnie,怎麼連妳也這樣說?」父親微微皺眉。
「一開始,我也很驚訝、很憤怒,在知道這一切是Any做的時候…」Bonnie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情緒,「我的第一直覺是,我被我想要信任的人背叛了。」
Bonnie轉頭看向了Emi,說:「其實我並不同意P’Mi撤告,但是…我知道這是她深思熟慮後的決定。」
她低下頭,咬了咬下唇,眼神柔和了一些,聲音也變得平靜道:「我不會阻止P’Mi做她認為對的事,也不會干涉她選擇原諒的方式。只是……我希望我們可以好好守護P’Mi,不要再讓她身處危險之中了。」
Emi微微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感激,而父親則沉默,像是正在理解女兒的堅定與決心。
房間裡,三人的呼吸交錯,緊張與理解並存,空氣中彷彿凝結了一種無聲的承諾。
「……爸爸知道了,我會跟主任檢察官商量看看,但要是不行,爸爸不會再插手了。」
「嗯,這樣就夠了。謝謝你,爸。」
父親點點頭,目光突然飄向另一邊,落在Bonnie手上的美髮剪刀,露出一絲疑惑。
「Bonnie,怎麼會有這種剪刀啊?」
「哦~P’Mi想剪短髮。」Bonnie微笑解釋,目光一直看著Emi,語氣帶著一點撒嬌,「她說復健的時候長髮太礙事,剪短髮會比較舒服。」
父親愣了愣,眼神中帶著震驚與不解:「Emi,妳不是一直留長髮嗎?妳……捨得嗎?」
Emi低下頭,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溫柔的光,「捨不得啊~但我想拋下過去,換個模樣重新開始。」
她看著爸爸,忽然有感而發,聲音微微顫抖,「這次意外讓我想了很多,那時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所以我想在還能珍惜彼此的時間裡,多相處、多抱抱你們。」
「爸,我可以抱抱你嗎?」Emi張開雙臂,語氣中帶著一絲撒嬌,又有抑不住的哽咽,眼眶漸漸溫熱。
「當然了,我的寶貝。」父親二話不說,快步走到她身邊,將她緊緊抱入懷中。
此刻,他不知道,Emi等這個擁抱等了多久。她心中有一絲慶幸,自己居然還能回到父親仍在身邊的世界裡,親手擁抱他,並說出那句難以說出口的「我愛你」。
她隱隱感到一股悔意,在未來的日子裡,她很少再與父母相處,每天忙於工作和照顧家庭,卻忽略了他們。
但人總是這樣,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爸,我愛你!」Emi輕聲喊出,語氣中帶著天真又真摯的情感。
「嘿咿,幹嘛這麼煽情……不過爸爸也愛妳。」父親笑著揉揉她的頭髮。
「我更愛你!」Emi笑中帶淚地回應。
「唉,沒有人比我更愛妳了!」父親也笑得溫暖。
站在一旁的Bonnie默默看著這一幕,午後的陽光灑在他們父女身上,她的眼角也悄然滑下了一滴欣慰的淚水。
她多想把這幅畫面記錄下來,細細描繪,然後送給他們,作為永恆的回憶。
「Bonnie,也讓我抱抱妳。」Emi空出另一隻手,溫柔地招呼站在一旁的愛人。
Bonnie愣了一下,沒想到Emi會主動伸出手來。她的心為之一振,感受到那份溫暖和愛意,眼眶也忍不住泛紅。
她也伸出手走向Emi,讓自己的身體被她緊緊抱住。
Emi的手臂環繞著Bonnie,溫柔而堅定,像是在傳遞一種安全感。
Bonnie感受到心裡被暖意填滿,過往的焦慮、疲憊,甚至對自己的不安,都在這一刻稍稍被抹平。她閉上眼,輕輕靠在Emi懷裡,默默地流下感激與安心的淚水。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斑駁地灑在他們身上。Bonnie偷偷看向Emi父女二人,心頭暖暖的,即使經歷再多波折,她愛的人和愛她的人,始終在身邊。
她在心裡默默許下承諾,無論未來有多少困難,她都會為她守護這份溫暖,像今天這樣,與她最愛的人緊緊相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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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又要進行一次復健。如今的Emi已經能以極慢的速度、用她所能承受的力量,走到平行桿的一半。每一步都像在和自己較勁,但她沒有放棄。
醫生為她照了X光,結果顯示全身的骨折正在迅速癒合。唯獨右腿,雖然股骨已大致癒合,但因臥床了幾個月的時間,肌力還未跟上復健的速度,她需要更多時間及努力才能完全恢復行動能力。
「P’Mi,醫生說妳進步得很快,或許只要再幾個月就能完全恢復了。」Bonnie的語氣中帶著讚許。
「嗯,我也想快點出院,好久沒碰攝影了。」Emi微微一笑,眼神閃著一絲期待與渴望。
「嗷~妳就只想到攝影啊,那我呢!」Bonnie假裝生氣地嘟嘴,語氣裡帶著撒嬌。
Emi笑了笑,伸手輕輕戳了戳Bonnie的肩膀:「誰說攝影比妳重要啦~」
「妳最重要,我非妳不可,Phi沒有妳不行啊~」
「哼,這句話我愛聽。」
小鬧一番過後,Bonnie幫Emi披上了理髮披布,這才開始小心地將Emi散落在肩前的長髮輕輕撥到背後。她驚訝地發現,Emi烏黑亮麗的秀髮竟一直垂到腰間,柔順的髮絲在陽光下閃著微微光澤。
「我要剪了哦。」
Bonnie輕輕拿起剪刀,先用手指捏起一綹長髮,像是捧著寶貝般地小心翼翼。Emi微微低頭,眼神中帶著一絲緊張與期待。
「別擔心,我會小心的。」Bonnie輕聲安慰,剪刀緩緩落下,剪掉第一綹髮絲,長髮如黑色的絲帶般滑落在地上,發出輕輕的刷刷聲。
Emi感覺到頭髮逐漸離開肩膀的重量,心中竟有一絲解脫感。這不只是剪髮,更像是在拋下過去的自己,迎接新的開始。
「好啦,再一點就好。」Bonnie一邊修整,一邊低聲提醒。Emi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感受髮絲從肩上滑落的瞬間,心情逐漸平靜。
終於,及腰的長髮被剪至脖頸處,Bonnie還在Emi的前額兩側修剪出瀏海,讓整體看起來更有造型。
Emi抬起頭,看著鏡中的自己,微笑浮上唇角。雖然還是那個熟悉的她,但眼神中多了一份堅定與自由的氣息。
Bonnie忍不住伸手撫了撫她的新髮型,笑得非常得意:「看吧,我是不是很會剪!」
Emi輕輕靠在Bonnie肩上,心裡暖暖的,笑道:「喔吼!我的小孩最厲害了,這技術都可以當美髮師了!」
「P’Mi!我是妳的女朋友,不是小孩子!」Bonnie假裝生氣地撇嘴。
「嗯?那之前是誰說想當我的小孩?」Emi調皮地反問,眼裡閃著笑意。
「啊啊~那、那種話我才沒有說過!」Bonnie臉紅得像蘋果,慌張地揮手。
Emi笑得燦爛,她就是喜歡調戲小朋友,特別是在這個時期的Bonnie,最好調戲了。
To be continued…